第一百四十五章 四美

  贺渝浅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们来的稍晚些,在城中绕了好几圈才将身后的尾巴甩脱出了城。

  还以为要同谢汕秋寒暄一番,没想到郊外竟只有主仆二人,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陆知予不敢深饮,于是浅酌一口,美酒入喉的一瞬间,她惊奇看着对方:“这是甜酒?”

  “嗯,沁楼的厨子最新研究出来的,这个时节饮来最为合适。”也最适合女子。

  青萝忙尝一口,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容易醉,最多比坊间卖的米酒要醇厚一些而已,眼神一扫突然咧开嘴乐了起来。

  “小姐,奴婢觉得今日有三美齐聚。”

  贺十七附和道:“哪三美?”

  青萝摇头晃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见众人看过来,食指三点,“美食、美酒,还有美人!”

  手指落下的方向正是陆知予的地方,惹得少女蓦地红了脸颊,“好啊青萝,谁说的这酒不醉人?

  “依我看明明一杯酒就将你灌醉了,竟还打趣自家小姐来了,”她作势要打,青萝嘻嘻一躲,二人闹做一团。

  好半晌后陆知予才平复下来微乱的气息,将玉盏持起,悠悠道:“要我说此间不止三美,应有四美才对。”

  这回轮到贺渝好奇了,“哪四美?”

  “风月无边的美景,知交好友的美谈,安静祥和的美愿,还有席地而坐推杯换盏的美事。”

  贺十七大为震撼,配合此情此景,觉得这言辞再贴切不过,忍不住为青萝再斟一杯,举杯高呼:“敬四美!”

  杯盏碰撞之声如同金铃作响:“敬四美!”

  几人面色上皆有舒畅之意,唯独青萝在碰杯时发出的祝词格外低沉,天知道她心里有多发毛。

  恨不得凑到陆知予耳边去提醒她,小姐!咱们是应谢公子之邀出来的你忘了吗?!!

  他只是不知道在哪睡着了,不是死了啊喂!!

  贺渝看着陆知予云淡风轻的脸,又扫过青萝满脸的做贼心虚,眉目尽是温柔。

  他抬眼和少女四目相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对方贝齿轻启:隔墙有耳。

  贺渝愣了愣,心道果然,不过这次是他们自己撞上来,并不是谢汕秋的安排,差点让他们弄巧成拙了。

  陆知予心中清明,贺渝原先的确是单纯的想带她出城散心,这郊外的风光也确实入了她的眼。

  可是谢汕秋并不会真正走远,他会时刻在暗处看顾自己的安全。

  不过贺渝他们来此之后,谢汕秋仍然没有露面,那只有一个原因,他想看听听二人会说什么。

  因为在旁人眼中,陆大小姐和贺公子是不应该有这么深的渊源的。

  陆知予垂眸看着蜜汁渗进肉里,再经明火炙烤出迷人的香味,动了动唇。

  “还未正式谢过贺公子在沁楼的救命之恩,今日就吃上了公子亲手烹制的美食,看来知予又要再欠公子一笔了。”

  贺渝眉头微动,觉得她实在有些不待见谢汕秋,但对这句美食仍旧没有贸然领功,从善如流地将前半句应了下来。

  “古话不是都说大恩不言谢么?陆大小姐既愿喝我带来的酒,就是认贺某做朋友,好友之间哪还有谢来谢去的道理?”

  陆知予讶然,“难道贺公子现在才觉得知予是朋友么?我可是一开始就接了你的酒呢。”

  这句俏皮话间藏有一分怨怼,三分娇媚,让贺渝稍怔片刻,倏尔哈哈大笑起来,一本正经地低头赔罪。

  学那话本子里说的模样,将酒双手置于身前,俯身拜了下去:“是我的错,小生愚钝,不明小姐深意,还请陆大小姐见谅。”

  青萝噗嗤一笑,贺渝连饮三杯,一抬头就落进一双黝黑的深瞳之中,笑靥如春桃。

  陆知予是真的开怀,她从前只觉贺渝是高山之巅,生长在寒冰之境,偶然向凡尘投去一瞥都是对世间的恩赐。

  可见到这样带有生气的他时,才感觉他和旁人的距离没有那么遥远,放佛也不是那么疏离。

  嫣然过后是苦恼,陆知予捂着胸口痛心不已,“你这人太过健忘,方才不还说我们是好友了么?现在就又忘了。

  “也罢也罢,既然你已真心实意地道歉了,我就勉强接受一次吧。”

  二人的互动让贺十七和青萝看的一愣一愣,纷纷感叹,今日这踏青,算是来对了!

  唯一一个不这么想的人正隐在草丛中,不远处的小山包上,谢汕秋正打算和衣小憩。

  陆老太傅和陆院的信件他看过十数次,字字句句都铭记于心,陆老太傅说满满恭谨自持,从未行差踏错过一件事。

  就是太苛待自身,过于隐忍克制,长此以往恐会刚过易折,慧极必伤。

  陆大小姐自小亲情淡薄,虽双亲健在,胞妹亦存,由祖父亲自教导,本不该如此。

  可时局纷乱,家人编撰谎言骗她是从海边捡来的孩子,这让陆知予觉得自己从生下来于别人而言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陆老太傅对她越好,她就越会不安,那是一种不配感,觉得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该得到,既不能和人倾诉,也无法自解。

  敏感、警觉、善良、倔强还有些许脆弱丝丝缠绕,日久月深地成了她心中最难解开的死结。

  尽管到了圣都后,陆院送出的信中言明满满开朗了许多,可谢汕秋仍旧觉得陆大小姐这看似充满活力生机的背后,有着一道旁人看不清的痛楚。

  悬在空中亦没有半点惧意,还有同徐毓敏决裂时决绝的表情,间或忧郁的眼神,他看到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丝淡淡的涩意。

  沁楼出事那天他也在,坐在最里边同人喝酒,被庄温柏缠着下棋。

  听见外面骚动,他探头一看,神魂大骇,刚想去救人,就见贺渝后面那人打着旋出了包间。

  看她无事后,谢汕秋长舒一口气,好在,好在来得及。

  这地儿他在城外找了许久,平日没有许多人来,又没有那么人迹罕至,野草并未疯长而是生长得恰到好处。

  他想带陆知予来,哪怕自己不陪在身边也无妨,能够让她有半日,或者一刻的轻松就够了。

  想到这里,再看一眼外面的言笑晏晏,谢汕秋恨恨咬牙,脑子里凭空冒出句“鸠占鹊巢”的怒骂来。

  他想,哪怕贺渝是他好友也不行!

  谢汕秋将身上刚刚躺出来的印子细细抹平,捏了个温暖如春的笑容,儒雅翩翩地走了出去。

  “这么巧,珩安你也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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