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地主

  这天下午郦家的京畿邻居们几辈子以来头一次,近距离亲耳聆听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即兴演讲。

  一直以来以闷葫芦示人的郦二郎在一盏茶功夫内侃侃而谈,一面痛陈孙博渊、林斐然一伙祸国殃民,一面阐明与鞑靼战争的紧迫和艰难。

  这些基本的感情牌打完以后,郦殊简单粗暴的表示,今天孙伯渊说流民南下问题可以让京畿各世家慷慨解囊来解决,当场把陈太师气得面色涨紫差点背过去,不信的人可以去陈家打听打听,说不定现在老太师还在喝药呢。

  “那孙伯渊如此无耻,难道当朝宰相就由着自己的不孝儿孙如此胡闹吗!”

  郦殊话还没说完,已经有怒不可遏的京畿地主站出来跳脚了。

  但看发言就知道,还是个老派人,觉得孙伯渊是孙家人,孙老头理应管住自己的儿子,不该打破多年以来的政治默契。

  米粒儿心里翻着白眼想:这帮京畿士族作为柴家天下受益人,平时出力最少是他们,好处却一点不少拿,分明一窝米虫,还巴望着孙家、郦家这样的实力派按他们设定的老旧规矩继续玩下去,简直搞笑。

  特别是在这南北发展失衡,北方日益坐大的局面下,孙伯渊所代表的北方士族连柴家的天下都有想法,更何况这群肥猪身上的肥膘?

  不由淡笑道:“孙相也是七十有余的人了,那孙伯渊正值壮年又自有一番势力,还有北方士族为其撑腰,因而有了倒反天罡之心也不奇怪吧。”

  她这句一说完,刚才出声的京畿地主一愣,先看看郦殊表情,又转回来看米粒儿,小心问:“夫人这是何意?”

  “这位老爷何必与妾身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孙相为人素来古板,把持相位全凭遍布朝堂的门生故吏,这帮人有南有北也有京畿本地人,他们什么底细老爷比妾身更清楚。而那孙伯渊分明已与林斐然等北地士族勾结起来沆瀣一气了,他们仗着在北方的势力把流民往南赶,想整谁不是昭然若揭吗?孙相一个古稀老人就算生生打死孙伯渊,又能奈那帮北方士族何啊?”

  米粒儿一番话把孙老头和孙伯渊切割开来,也算给了孙老头和郦卓一些生存空间。

  因此郦殊脸色更显从容并不少,抱臂冷笑道:

  “陈皇后如何大伙儿心知肚明,王氏出身卑贱母族又远在桂州,即便诞下太子想来再进一步也难,某些人这般不计成本的闹下去,只怕那虚悬的后位最终要被北方人抢了去,届时南下的就不只是流民了。”

  “这…郦二你修要胡说,皇后大殇好歹也要等上一年半载,那帮北地泼皮难道能闹上一年半载不成!”

  有人这么嚷嚷了一句,却把在场所有人京畿士族的脸都说黑了。

  因为他们都清楚,若是冲着入主东宫,抢夺京畿膏腴之地的富贵荣华而来,那么今天这种强度的政斗孙伯渊如何不能闹个一年半载?何况天子根本不可能硬挺那么久,估计闹个十天半月就会屈服。

  到时候林斐然死又有何用?北方女人做了皇后,她的母族就会名正言顺南下,到时候这帮京畿土著难道还能不低头?

  “我就说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诸位就不要再观望了,且与郦二郎联合起来灭了那帮北方佬的气焰,再论其他吧!”

  其中一个看着颇有些来头的士族老爷已经憋不住了,站出来就说要跟郦家结盟。

  米粒儿一听这话心中却道不好,正要说点什么,就被郦殊抢了先。

  “此话不妥,我郦家立足京畿百年与诸位算是邻里,此事与我等本就一荣俱荣说联合未免太过生分了。再来京畿一带素来以太师为重,他老人家也是先皇后的父亲,如今陈娘娘之事既未言明,他便依旧是天子岳丈,此事断不可越过他去。”

  这番话郦殊说得有理有据又不卑不亢,完全把郦家的立场融入了京畿士族的立场当中。

  在场一些精明的家伙自然能意识到这其中暗含的意思,却又一时挑不出错处来。

  米粒儿看这十几号人瞻前顾后的模样,心里冷笑,脸上则一派体贴的说:

  “此事归根究底还是要看陈太师的意思,不如老爷今晚就与诸位一道去拜会陈太师,也听听他的意思?”

  陈太师今天心态一定很爆炸。

  从一开始的坐山观虎斗,到暗搓搓使坏失败被群嘲,最后孙伯渊为了平息流民造成的乱局,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陈家的基本盘上。

  老头儿被气得够呛也实属正常,若这时候郦殊主动贴上去,他心里必定暗自得意,要想达成目的也就容易许多。

  这路数米粒儿早就某算过,但之前郦殊那臭脾气哪里拉得下这个脸?刚才听他那番话,米粒儿又觉得这事儿有门了。

  便在说完后期许的看向郦殊。

  见那小子果然表情晦暗了一瞬,就又恢复了悲喜不形于色的面具,看着同样期许看向他的京畿老爷们淡声说:

  “此事我一人做不了主,还请诸位邻里从长计议。”

  郦殊这话说得姿态很低,又和缓,宛如一针吗啡狠狠戳中了在场十几颗焦虑不安的心。

  他们跑来郦家示好,本就存着拉拢郦家自保的心思,却又怕郦家占据主导后吃亏。因此在嫌陈太师老迈不中用的同时,又离不得陈太师给的安全感。

  现在郦殊肯向陈太师低头,自然再好不过。

  如此一来陈太师占主导,郦殊以同属京畿豪族身份从旁协助,想来那群北方混蛋也该有所收敛。

  米粒儿如此揣度着在场京畿士族的心态,兴致勃勃的同时不住地暗暗嘲讽。

  实在是想得太美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是郦殊、焦阳,还是陈太师、孙宰相,单打独斗的时代已经过去,频繁的结盟又频繁的毁约将成为常态。

  到时候郦殊与陈太师见面无论心里多希望对方死,面上都会笑嘻嘻,一起分食京畿士族的那点儿膏腴。

  否则如何跟来势汹汹的北方人斗?

  而作为权力的搭车人,这帮京畿士族能选择的只有供养谁,以及祈祷未来漫长的输血最终会迎来足够的分红回报。

  但也只能祈祷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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