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烹食
内厅宽敞，没放什么大件屏风摆设。
唯有几张紫檀木的座椅精雕细琢，中间一台百年沉水老木茶桌。
房间四角设有高几，上面置了几盆苍翠欲滴的文竹，为屋内添了几分生机勃勃，透出一种隐士之风。
等人坐稳，青萝才小心放开贺十七另一只胳膊，站在一边巴巴看着。
贺十七平时未疏于锻炼，到底是底子良好，失了那么许多血也不见苍白，反倒是多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和他原本的肤色叠在一起，显得愈发的亮了，更亮的是他的眼睛。
他知道做了错事，怕青萝还着气，故而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像是要确定她彻底原谅自己才肯罢休。
陆知予站在二人中间挡住贺十七的视线，接过贺渝命人准备好的剪刀和烈酒开始清理伤口。
整个过程中都没人说话，就连贺十七也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好似被穿针引线的不是他的肉一般。
陆知予亦不多言，让人看不出情绪。
缝合最后，她将多余的桑根线剪去，才说道：“十七小哥左臂十日内都不可沾水，不能提重物，以免伤口重新裂开。
“半月后就可以拆线了，若想要让伤口快速愈合，可以按照我开的方子连饮七日再换药方。
“等回了府后，我会让人送来自制的伤药，按时涂上，不会留疤。”
陆知予将用过的器具一一清理干净，放回原位，转头看向贺渝，平静道：“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今日贺公子出城，可是灰衣出了什么事？”
贺渝听出她语气中的疏远，上前将装着剪子丝线的笸箩交给小厮，令人退了下去。
负手作请：“是有些事想要和陆大小姐商量，不如我们坐着说？”
陆知予抿唇，方才她的确动了真怒，不管贺十七的意图是什么，危及到青萝性命的事是开不得玩笑的。
但令她更为厌烦的是她自己，在摸不着青萝衣袖的时候想的是另外的人能够从天而降，再帮她一回。
这样的想法令她无比烦躁，倘若不是还有正事要谈，她只想尽快带着青萝离开这里。
“……好。”
见她答应，贺渝也不拖延，开门见山道：“我让人熬了药给灰衣灌下，原本只有十二时辰的药效。
“可他一连几日都没有苏醒的迹象，他昏迷不醒无法进食，我只能用姜汤为他吊命。
“城中的大夫不能请，我府上——”
贺渝想到自己咳嗽一声都能让他爹他娘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为了不让家里鸡飞狗跳，也为了避免贺拥抱着被褥来他房里打地铺照顾，只能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删去了。
“咳，我府上的大夫不太方便，只能请陆大小姐前来看一看，他的内息紊乱，许是同什么东西冲撞了。”
陆知予蹙眉，“熬药的方子还有吗？可否给我看看？”
贺渝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的钩藤用量极重，但还不至于让他三日都醒不过来，我看不出这方子的不妥，只能请陆大小姐来辨一辨。”
陆知予垂眸扫过药方，一征，原来如此。
“这药方单独用不会有事，只是我之前给他闻过夺魄香，里面含有雪服子、地车这两味药材。
“和钩藤药性相冲，勾连得他体内好几种药性迸发，所以陷入了昏迷。”
贺渝久病成医，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闻着药味入梦，学着认了许多种不同的药材。
虽对解决他人病症差强人意，但对每种草药的作用倒是熟悉，听见陆知予的解释，恍然大悟。
“是我考虑不周了，原以为陆大小姐还需要诊过脉后才能看出症结来，没想到问题出在这方子上。”
他翩然站起，扫过一旁看着青萝有些手足无措的贺十七：“今日之事，是我的过失，让你受累受惊了。”
如果她没有突然想明白自己对贺渝隐约的依赖，此刻她怕是会说：“我们在山野间饮酒，天地和微风都曾听见你说我们是朋友。”
好友之间，谈何受累？
然而现在，她只说：“十七小哥既然已经将事情原委告知，青萝也安然无恙，那人请贺公子代为照看，本就是我自己的事，算不得受累。”
贺渝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半晌后才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做了蜜汁鸡，和别人做的不一样，你要尝尝吗？很甜。”
在庭院里四目相对时，他的手上泛着水光，滴答滴答有水珠顺着扬起的手臂划落在地。
衣袖有束带，身前有布兜，不像公子，像个庖丁。
那些风清玉秀的公子是该拿着写着文雅诗歌竹扇为自己扇风的人，下厨者少之又少。
尤其是在圣都，这样的人，百个里面找不出一个。
可他说，很甜。
她嗜甜，无甜不欢，这个习惯是从这辈子才有的，从前那些求而不得太苦了。
看见母亲对陆知筝的偏爱，对自己的苛责。
看见贺渝偶尔为之的深情，和过去的画面重重合合。
看见雁回塔里供着这世间并不存在之人的长生牌。
看见和自己境遇相似的落初初，看见这世间的疾苦和无奈，她觉得困苦，又无可疏解，只贪这口腹之欲贪得紧。
要尝一尝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嗯。”
贺渝勾了勾嘴角，落在陆知予眼里如初春宽江冰面转薄，水面被肥硕的鲤鱼顶破，跳着翻了个欢快的身子。
冰面消融，万物回春，说的大概就是这般吧。
贺渝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不多时就见他端着两碟满满当当的盘子回来。
一左一右，两边的分量一致，他将左手的那份递与青萝，剩下那个他留给了陆知予。
“我见之前在那你没用多少，偏爱的部分是外面一层脆皮，光是那些可吃不饱。
“我分成了两份，你和青萝姑娘一人一份，不用和人分着吃。
“之前谢我为你烹食，那话我受着有些愧疚，总想着要正经为你做上一回，否则你就白白道谢了。”
陆知予内心复杂，见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问道：“那茶叶呢？可买好了？”
“一日前和十七一起去的，若有人要查，也不会有什么错漏，你放心。”
作者有话说：
唯有几张紫檀木的座椅精雕细琢，中间一台百年沉水老木茶桌。
房间四角设有高几，上面置了几盆苍翠欲滴的文竹，为屋内添了几分生机勃勃，透出一种隐士之风。
等人坐稳，青萝才小心放开贺十七另一只胳膊，站在一边巴巴看着。
贺十七平时未疏于锻炼，到底是底子良好，失了那么许多血也不见苍白，反倒是多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和他原本的肤色叠在一起，显得愈发的亮了，更亮的是他的眼睛。
他知道做了错事，怕青萝还着气，故而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像是要确定她彻底原谅自己才肯罢休。
陆知予站在二人中间挡住贺十七的视线，接过贺渝命人准备好的剪刀和烈酒开始清理伤口。
整个过程中都没人说话，就连贺十七也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好似被穿针引线的不是他的肉一般。
陆知予亦不多言，让人看不出情绪。
缝合最后，她将多余的桑根线剪去，才说道：“十七小哥左臂十日内都不可沾水，不能提重物，以免伤口重新裂开。
“半月后就可以拆线了，若想要让伤口快速愈合，可以按照我开的方子连饮七日再换药方。
“等回了府后，我会让人送来自制的伤药，按时涂上，不会留疤。”
陆知予将用过的器具一一清理干净，放回原位，转头看向贺渝，平静道：“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今日贺公子出城，可是灰衣出了什么事？”
贺渝听出她语气中的疏远，上前将装着剪子丝线的笸箩交给小厮，令人退了下去。
负手作请：“是有些事想要和陆大小姐商量，不如我们坐着说？”
陆知予抿唇，方才她的确动了真怒，不管贺十七的意图是什么，危及到青萝性命的事是开不得玩笑的。
但令她更为厌烦的是她自己，在摸不着青萝衣袖的时候想的是另外的人能够从天而降，再帮她一回。
这样的想法令她无比烦躁，倘若不是还有正事要谈，她只想尽快带着青萝离开这里。
“……好。”
见她答应，贺渝也不拖延，开门见山道：“我让人熬了药给灰衣灌下，原本只有十二时辰的药效。
“可他一连几日都没有苏醒的迹象，他昏迷不醒无法进食，我只能用姜汤为他吊命。
“城中的大夫不能请，我府上——”
贺渝想到自己咳嗽一声都能让他爹他娘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为了不让家里鸡飞狗跳，也为了避免贺拥抱着被褥来他房里打地铺照顾，只能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删去了。
“咳，我府上的大夫不太方便，只能请陆大小姐前来看一看，他的内息紊乱，许是同什么东西冲撞了。”
陆知予蹙眉，“熬药的方子还有吗？可否给我看看？”
贺渝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的钩藤用量极重，但还不至于让他三日都醒不过来，我看不出这方子的不妥，只能请陆大小姐来辨一辨。”
陆知予垂眸扫过药方，一征，原来如此。
“这药方单独用不会有事，只是我之前给他闻过夺魄香，里面含有雪服子、地车这两味药材。
“和钩藤药性相冲，勾连得他体内好几种药性迸发，所以陷入了昏迷。”
贺渝久病成医，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闻着药味入梦，学着认了许多种不同的药材。
虽对解决他人病症差强人意，但对每种草药的作用倒是熟悉，听见陆知予的解释，恍然大悟。
“是我考虑不周了，原以为陆大小姐还需要诊过脉后才能看出症结来，没想到问题出在这方子上。”
他翩然站起，扫过一旁看着青萝有些手足无措的贺十七：“今日之事，是我的过失，让你受累受惊了。”
如果她没有突然想明白自己对贺渝隐约的依赖，此刻她怕是会说：“我们在山野间饮酒，天地和微风都曾听见你说我们是朋友。”
好友之间，谈何受累？
然而现在，她只说：“十七小哥既然已经将事情原委告知，青萝也安然无恙，那人请贺公子代为照看，本就是我自己的事，算不得受累。”
贺渝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半晌后才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做了蜜汁鸡，和别人做的不一样，你要尝尝吗？很甜。”
在庭院里四目相对时，他的手上泛着水光，滴答滴答有水珠顺着扬起的手臂划落在地。
衣袖有束带，身前有布兜，不像公子，像个庖丁。
那些风清玉秀的公子是该拿着写着文雅诗歌竹扇为自己扇风的人，下厨者少之又少。
尤其是在圣都，这样的人，百个里面找不出一个。
可他说，很甜。
她嗜甜，无甜不欢，这个习惯是从这辈子才有的，从前那些求而不得太苦了。
看见母亲对陆知筝的偏爱，对自己的苛责。
看见贺渝偶尔为之的深情，和过去的画面重重合合。
看见雁回塔里供着这世间并不存在之人的长生牌。
看见和自己境遇相似的落初初，看见这世间的疾苦和无奈，她觉得困苦，又无可疏解，只贪这口腹之欲贪得紧。
要尝一尝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嗯。”
贺渝勾了勾嘴角，落在陆知予眼里如初春宽江冰面转薄，水面被肥硕的鲤鱼顶破，跳着翻了个欢快的身子。
冰面消融，万物回春，说的大概就是这般吧。
贺渝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不多时就见他端着两碟满满当当的盘子回来。
一左一右，两边的分量一致，他将左手的那份递与青萝，剩下那个他留给了陆知予。
“我见之前在那你没用多少，偏爱的部分是外面一层脆皮，光是那些可吃不饱。
“我分成了两份，你和青萝姑娘一人一份，不用和人分着吃。
“之前谢我为你烹食，那话我受着有些愧疚，总想着要正经为你做上一回，否则你就白白道谢了。”
陆知予内心复杂，见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问道：“那茶叶呢？可买好了？”
“一日前和十七一起去的，若有人要查，也不会有什么错漏，你放心。”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