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易颜
灰衣藏在香坊的事，青雪、青雨并不知晓，毕竟牵连的人越多变数就越大，尽管身在其中，她们知道的东西大概只和陆叙差不太多。
那些为陆知予专门调制的香露只经手落初初一人，知道太多，对二人没有好处。
这是一间堆置杂物的屋子，平日里放些囤货的草药和原料，不常有人过来，此时的灰衣便藏在这里。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昏暗逼仄的气息扑面而来，灰衣就斜斜歪倒在地，额上顶着老大一个包，应当就是落初初慌忙之际拿石杵砸出来的。
陆知予避开脚底的杂物往前走了两步，正打算回头提醒落初初关门，就见她先行将顶柜上的烛台拿起将灯点燃，然后手脚麻利的关上了门。
“初初做得不错。”陆知予隐去面上一抹愕然，夸赞一声，然后借着灯光细细打量地上那人。
灰衣双手手掌有茧，是长期握刀的痕迹，右手食指中指指节较厚，有用箭的习惯，指甲里残有薄泥，手指干燥，甚至有皲裂的痕迹。
脸上的皮肤便麦色，可颈下白皙，色差程度不小，能够看出并非偶尔伪装，更像是长期躬耕劳作才形成的痕迹。
陆知予上前将灰衣身前的衣料拨弄出一个小口，两指摸索片刻，开口：“里衣同外衫不同，料子柔顺光滑，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粗布。”
她蹙眉思索，示意落初初将烛台拿得再近一些，终于在衣襟内侧找到一丝不同，“卫一？姓卫？”
陆知予将圣都中有头脸的人家一一想过，发现没有一家卫氏，谢汕秋藏着这些人在山上是想做什么？
若说谢家有叛国忤逆的念头，陆知予是不大相信的，侯府谢家一直属于风光霁月的那种，既不被圣上忌惮也不恃宠而骄。
端的一个行正坐直，忠君爱国的祖训，族中子弟个个拔尖，无一不成了翼国的肱骨之臣，为国能够洒尽满腔热血，死而后已。
加之前世谢汕秋的态度亦是十分古怪，似乎一直在私下筹谋着什么，但陆知予毫不怀疑他刻在骨子里的正义是假。
因为他说过，他所求的不过是让事情回归到正确的轨道上来，既是正途，他素来又不是个野心勃勃之人。
那么问题的根源，只会出在翼国朝堂之上，就是有什么事是需要拨乱反正的呢？
陆知予任由思绪将自己包裹，有什么念头从脑中闪过，还不等她思索就消失不见了。
她摇头轻叹一声，曾经的她被求而不得的东西困住太久，整日躲在方寸之地，从不试图寻找解决自己内心愁苦的方法，无法自洽。
反倒常常自欺欺人，忽略了许多外界的事情，说一句一叶障目都不为过。
她没有再去摸索卫一身上是否还藏着其他的东西，因为他早前藏在贺渝那里的时候对方应该搜过，对方没提那就是没有。
陆知予再将卫一上下打量一番，确认自己没有遗漏掉什么细节，朝落初初轻轻颔首，“可以了。”
屏息等在一边的落初初立马从袖里掏出一粒香丸，差点勾带出一根杵臼，那是她常用的那只，她怕灰衣突然再次醒来特地带在身上保护陆知予的。
陆知予含笑接过，耐心向她确认香丸的功效，“易颜丸，服下后会使人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容貌，虽达不到削骨捏肉的效果，但会使脸部发胖。
“嘴唇厚肿，鼻头变大，以至于挤压五官，使其变形，身体也会随着臃肿很多。”
落初初补充道：“大概会比现在胖上两三倍，而且不像浮肿，更像原本就长那样一般，我仔细看过他的五官，没有特殊的地方。
“脸上无斑，更不见突出的小痣，有了那些改变，哪怕是熟人，一时都看不出来。”
“况且你还会用忘尘香混淆他的记忆，哪怕是被人找到，也不能透露出有效的信息，等到易颜丸的药效过去。
“忘尘香也已经彻底发挥了效用，他只会记得苏醒过后这段时间的记忆，对于之前发生过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因为里面有幽梦草，勾连鲫，这两味草药能够让人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而卫一曾经吸入过改进版的梦蝶，却记得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
“所以忘尘香是为了防止他记起，只要他有回忆那天晚上的念头，就会和梦蝶相互缠绕，主动回想时勾连鲫会让他脑中头疼欲裂，像要炸开。
“这么一来，所有的思绪都会止于那夜之前了。”
也就是说，在今日之后，卫一的脸和他所有的记忆将在短期内不复存在，他会持续这个状态直到半月之后。
到那时，明心的案子了结，他就会找回从前的记忆重新回山，等到谢汕秋问起那夜发生何事的时候，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细节。
这是保全卫一性命的唯一方式，因为不知道他有没有作恶，过去是否曾经害人，陆知予不能断定灰衣的好坏，更不能滥杀无辜。
只得用这么迂回曲折的方式，让他避过谢汕秋的探查，更遗曾忘见过禾辛、贺渝等人。
陆知予呼出一口气，心道：目击证人的存在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于此时的她而言是这样。
落初初见她说的详细，根本不像是没有学过制香的人，听的神色发亮，将烛火稍微移开一些，怕灯蜡滴下来溅到陆知予身上。
另一只空着的手握拳，激动开口：“要是我娘见过小姐，她一定会很高兴。”
“傻。”陆知予将易颜丸塞进卫一嘴里，隔着摇曳的光看向落初初，发现她眼里的光不比烛台要暗些，心中一暖。
“我只是通些药理，香料和药材本就是一本同源的东西，况且无论旁人天赋几何，你娘都只会觉得初初才是最令她觉得骄傲的存在。
“而现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用谦虚，你娘在天上看见初初的成长，也会十分高兴。”
陆知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卫一的身体正在悄然发生的改变，看见他像个掉在水里的馒头一样，发胀发胖。
看着那双小眼变成一条细缝，酒糟鼻头逐渐发红，嘴唇变得向外翻起，五官彻底不同，再也看不出曾经的精瘦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以用忘尘香了。”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木门再次紧闭，落初初飞快跑回制香室将醒神香囊抓在手里，半蹲着身子替陆知予戴在腰间。
“小姐要记得时刻戴着这个，香、药归根结底还是不同的。”
陆知予知道她的意思，自己上次研制的药丸到底不够对症，有了这个香囊，就能够在对方用迷香的时候起到大作用，而药丸自然是遇到迷药的时候用了。
落初初在她腰间打了两个结以保证香囊不会不小心掉落之后才站直身子，将眼睛弯成一抹月牙：“系好啦。”
陆知予莞尔，拉着她又叮嘱了几句，告诉她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以免将卫一继续留在这里让落初初害怕。
“我会让青湖用马车将他带到城外去，剩下的事情，初初不用再担心了。”
她在心里补充道：唔，换了衣服就扔在夏老汉那个村子，再让人暗中盯着他，一旦发现卫一有伤人的念头就将人继续关起来，反正已经变了样子。
没准仍在谢汕秋门口他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只是怕卫一什么都不知道找到衙门去，这世道，真是好人难做啊。
作者有话说：
那些为陆知予专门调制的香露只经手落初初一人，知道太多，对二人没有好处。
这是一间堆置杂物的屋子，平日里放些囤货的草药和原料，不常有人过来，此时的灰衣便藏在这里。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昏暗逼仄的气息扑面而来，灰衣就斜斜歪倒在地，额上顶着老大一个包，应当就是落初初慌忙之际拿石杵砸出来的。
陆知予避开脚底的杂物往前走了两步，正打算回头提醒落初初关门，就见她先行将顶柜上的烛台拿起将灯点燃，然后手脚麻利的关上了门。
“初初做得不错。”陆知予隐去面上一抹愕然，夸赞一声，然后借着灯光细细打量地上那人。
灰衣双手手掌有茧，是长期握刀的痕迹，右手食指中指指节较厚，有用箭的习惯，指甲里残有薄泥，手指干燥，甚至有皲裂的痕迹。
脸上的皮肤便麦色，可颈下白皙，色差程度不小，能够看出并非偶尔伪装，更像是长期躬耕劳作才形成的痕迹。
陆知予上前将灰衣身前的衣料拨弄出一个小口，两指摸索片刻，开口：“里衣同外衫不同，料子柔顺光滑，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粗布。”
她蹙眉思索，示意落初初将烛台拿得再近一些，终于在衣襟内侧找到一丝不同，“卫一？姓卫？”
陆知予将圣都中有头脸的人家一一想过，发现没有一家卫氏，谢汕秋藏着这些人在山上是想做什么？
若说谢家有叛国忤逆的念头，陆知予是不大相信的，侯府谢家一直属于风光霁月的那种，既不被圣上忌惮也不恃宠而骄。
端的一个行正坐直，忠君爱国的祖训，族中子弟个个拔尖，无一不成了翼国的肱骨之臣，为国能够洒尽满腔热血，死而后已。
加之前世谢汕秋的态度亦是十分古怪，似乎一直在私下筹谋着什么，但陆知予毫不怀疑他刻在骨子里的正义是假。
因为他说过，他所求的不过是让事情回归到正确的轨道上来，既是正途，他素来又不是个野心勃勃之人。
那么问题的根源，只会出在翼国朝堂之上，就是有什么事是需要拨乱反正的呢？
陆知予任由思绪将自己包裹，有什么念头从脑中闪过，还不等她思索就消失不见了。
她摇头轻叹一声，曾经的她被求而不得的东西困住太久，整日躲在方寸之地，从不试图寻找解决自己内心愁苦的方法，无法自洽。
反倒常常自欺欺人，忽略了许多外界的事情，说一句一叶障目都不为过。
她没有再去摸索卫一身上是否还藏着其他的东西，因为他早前藏在贺渝那里的时候对方应该搜过，对方没提那就是没有。
陆知予再将卫一上下打量一番，确认自己没有遗漏掉什么细节，朝落初初轻轻颔首，“可以了。”
屏息等在一边的落初初立马从袖里掏出一粒香丸，差点勾带出一根杵臼，那是她常用的那只，她怕灰衣突然再次醒来特地带在身上保护陆知予的。
陆知予含笑接过，耐心向她确认香丸的功效，“易颜丸，服下后会使人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容貌，虽达不到削骨捏肉的效果，但会使脸部发胖。
“嘴唇厚肿，鼻头变大，以至于挤压五官，使其变形，身体也会随着臃肿很多。”
落初初补充道：“大概会比现在胖上两三倍，而且不像浮肿，更像原本就长那样一般，我仔细看过他的五官，没有特殊的地方。
“脸上无斑，更不见突出的小痣，有了那些改变，哪怕是熟人，一时都看不出来。”
“况且你还会用忘尘香混淆他的记忆，哪怕是被人找到，也不能透露出有效的信息，等到易颜丸的药效过去。
“忘尘香也已经彻底发挥了效用，他只会记得苏醒过后这段时间的记忆，对于之前发生过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因为里面有幽梦草，勾连鲫，这两味草药能够让人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而卫一曾经吸入过改进版的梦蝶，却记得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
“所以忘尘香是为了防止他记起，只要他有回忆那天晚上的念头，就会和梦蝶相互缠绕，主动回想时勾连鲫会让他脑中头疼欲裂，像要炸开。
“这么一来，所有的思绪都会止于那夜之前了。”
也就是说，在今日之后，卫一的脸和他所有的记忆将在短期内不复存在，他会持续这个状态直到半月之后。
到那时，明心的案子了结，他就会找回从前的记忆重新回山，等到谢汕秋问起那夜发生何事的时候，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细节。
这是保全卫一性命的唯一方式，因为不知道他有没有作恶，过去是否曾经害人，陆知予不能断定灰衣的好坏，更不能滥杀无辜。
只得用这么迂回曲折的方式，让他避过谢汕秋的探查，更遗曾忘见过禾辛、贺渝等人。
陆知予呼出一口气，心道：目击证人的存在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于此时的她而言是这样。
落初初见她说的详细，根本不像是没有学过制香的人，听的神色发亮，将烛火稍微移开一些，怕灯蜡滴下来溅到陆知予身上。
另一只空着的手握拳，激动开口：“要是我娘见过小姐，她一定会很高兴。”
“傻。”陆知予将易颜丸塞进卫一嘴里，隔着摇曳的光看向落初初，发现她眼里的光不比烛台要暗些，心中一暖。
“我只是通些药理，香料和药材本就是一本同源的东西，况且无论旁人天赋几何，你娘都只会觉得初初才是最令她觉得骄傲的存在。
“而现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用谦虚，你娘在天上看见初初的成长，也会十分高兴。”
陆知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卫一的身体正在悄然发生的改变，看见他像个掉在水里的馒头一样，发胀发胖。
看着那双小眼变成一条细缝，酒糟鼻头逐渐发红，嘴唇变得向外翻起，五官彻底不同，再也看不出曾经的精瘦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以用忘尘香了。”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木门再次紧闭，落初初飞快跑回制香室将醒神香囊抓在手里，半蹲着身子替陆知予戴在腰间。
“小姐要记得时刻戴着这个，香、药归根结底还是不同的。”
陆知予知道她的意思，自己上次研制的药丸到底不够对症，有了这个香囊，就能够在对方用迷香的时候起到大作用，而药丸自然是遇到迷药的时候用了。
落初初在她腰间打了两个结以保证香囊不会不小心掉落之后才站直身子，将眼睛弯成一抹月牙：“系好啦。”
陆知予莞尔，拉着她又叮嘱了几句，告诉她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以免将卫一继续留在这里让落初初害怕。
“我会让青湖用马车将他带到城外去，剩下的事情，初初不用再担心了。”
她在心里补充道：唔，换了衣服就扔在夏老汉那个村子，再让人暗中盯着他，一旦发现卫一有伤人的念头就将人继续关起来，反正已经变了样子。
没准仍在谢汕秋门口他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只是怕卫一什么都不知道找到衙门去，这世道，真是好人难做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