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意
圣上安排的人效率不同凡响，当日赵凛在殿前听完庄椟一番陈情之后，看着默不作声的太子沉吟半晌。
终究还是不曾跟这个儿子说上几句嘘寒问暖的话，一顿公事公办之后，一队人马自圣都皇宫而出，昼夜不停奔往磨山镇。
承天府的差爷们也开始铆足了劲地翻过城中每一寸土地，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回有了皇令在手，所到之处皆可掘地三尺，谁都不能肆意阻拦。
而这，恰好合了陆知予的心意。
庄椟撸着好不容易蓄长的美须，那是他专门留长以显得自己看起来更加威严的美鬓，平时爱护的紧。
他慢条斯理地站在门边看部下奔来跑去，侍立在一旁的周襄却有些不解，“大人不是不愿将手伸进这一潭浑水之中么？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恕卑职愚钝，以过去数年的经验来看，明心姑娘这桩案子很有可能是诬告，而今周县令又成了有功之人，届时……”
庄椟的眼神一转，看见不远处的座椅摆歪了一截，大声提醒道：“注意着点，左边第五列第七张，诶，就是那把椅子，歪了歪了。”
对应的官差听见提醒，跑到最后面站远一瞧，呦，还真是，那人又颠颠跑回来，一边对齐位置一边跟大人道谢。
等这条线终于变得笔直，庄椟这才转过头去跟自己看好的少年人说话，“知道审时度势么？”
“大抵知道。”
“不，你一定在心里反驳本官，觉得本官才是那个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分明从前还要明哲保身不愿插手，现在却一杆子捅到了天上。”
“卑职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只是闲聊一番罢了，说一说你是如何想的？”
这样的场景时常出现，自林墨书院下学之后，庄椟便成了周襄另一个老师，他定了定神，开口答道：“卑职以为此举险胜交半。”
庄椟“嗯”了一声，摆出一副倾听的样子，周襄于是又道：“如今当事人并不在场，尽管有城中百姓牵挂，但明心姑娘一日不出现，这案子就一日不能开堂。
“而对于那些有功之人，朝廷向来是看重有加，仅为疑罪更是难以下判，圣心是圣心，民意为民意。
“过了一定的限度，上面决不会继续任城中的流言疯传，故而，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四日，如今，已经过去三日。
“等到周县令被‘邀’来了圣都，召开清案的时候，明心姑娘仍未出现，在那之后，说什么都晚了。”
周襄虽然心里知道明心姑娘会于恰当的时刻出现在人前，却不懂，向来教导他要学会韬光养晦保全承天府的庄大人是如何想的。
他就不怕音讯全无的人根本不在这世上了？还是说他已经知道明心姑娘会现身？
他虽疑惑，但又不能将实情说出口，只能迂回地和大人打着太极，希望能够知晓更多。
庄椟打量着空地上一张张摆的整齐的板凳，没发现什么疏漏，走过去随意挑了一把坐下，拍拍身旁的椅子，“来，坐。
“你说的都对，此事吸引的关注已然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本官若不管，任由它轻轻揭过，也不是不可以。
“铁律在前，无证在后，有人会说本官做错了么？”
周襄摇头，非但不会，还会卖那位周县令一个人情，而对于他们而言，人情有时候比什么金银财宝都要好使。
庄椟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却发现这板凳怎么坐都是一个样，于是又恢复了一惯的正襟危坐。
“那姑娘找到承天府的时候，外面的小子差点以为是乞丐上门，将人毫不留情地撵了出去，本官正巧上衙，看见了她。
“原以为她遇到这种情况后会恼怒，会受伤，没想到，她眼中更多的情绪是诧异，是难过，可转瞬之后，那女子眼中又燃起了熊熊烈火。
“一种见了黄河，撞了南墙也不愿意死心的执着，本官将人带了进来，那后面的事，你也知道。”
周襄想起那日明心姑娘拨开乱发之后的脸，泪水洗面，将他们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一路上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磨难，但仍旧是行着最周到的礼仪，用最虔诚的目光祈求着公堂之上的大人。
他哑然，“是，明心姑娘没有证据，涉案之人又在山高路远的他乡，想要跨地并案，谈何容易。”
庄椟摇头：“正是因为她毫无实证所以才能安全走到圣都，本官不欲受理，是因为她也是这浑水中的一粒砂石。
“搅浑潭水容易，可那砂石终会归于何处？”
不起眼的小沙粒只会沉浮在混沌之中，不得安宁。
“往日她百利不沾，身若浮萍无依无靠，眼下却不尽相同，那个——”说到这里庄椟好似十分头疼，他恨恨咬着腮帮想到那个惹人烦的小胖子。
“禾辛。”周襄提醒他道。
“是，那个臭小子不知道肚里打什么坏主意，死活都要将承天府，将本官都拉下去，不得不和那位姑娘混在一处。
“既为她抬了份量，也过了明路，这般做派，还怕他不肯为她作保？奴仆告主，须得有贵人为其担保，禾辛这么一闹，保人便有了。”
周襄附和道：“不光如此声名，也有了。”
庄椟拍了拍周襄过于刚直的腰板：“劲放松些，小小年纪就绷得厉害，小心等老了腰疼。”
打岔不耽误他继续，绕着绕着，庄椟又将话题绕回了原处：“那日在贺大人府上，本官诸位同僚齐聚一堂，偏偏一个消息就那样堂而皇之的落在众人耳里。
“偏偏里头的主人翁又是和明心姑娘有所牵扯的县令，偏偏在有功者即将受赏之际。
“本官惯会审时度势，如今天和地利，就像冥冥之中只差临门一脚，不往里踏那才是真正的迂腐至极了。
“所以周襄啊，你要明白，有时候一桩案子，你不仅要看涉事其中的人，还要看天意，倘若天意如此，便放手去做，去断，这才是百姓想要的父母官。”
作者有话说：
终究还是不曾跟这个儿子说上几句嘘寒问暖的话，一顿公事公办之后，一队人马自圣都皇宫而出，昼夜不停奔往磨山镇。
承天府的差爷们也开始铆足了劲地翻过城中每一寸土地，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回有了皇令在手，所到之处皆可掘地三尺，谁都不能肆意阻拦。
而这，恰好合了陆知予的心意。
庄椟撸着好不容易蓄长的美须，那是他专门留长以显得自己看起来更加威严的美鬓，平时爱护的紧。
他慢条斯理地站在门边看部下奔来跑去，侍立在一旁的周襄却有些不解，“大人不是不愿将手伸进这一潭浑水之中么？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恕卑职愚钝，以过去数年的经验来看，明心姑娘这桩案子很有可能是诬告，而今周县令又成了有功之人，届时……”
庄椟的眼神一转，看见不远处的座椅摆歪了一截，大声提醒道：“注意着点，左边第五列第七张，诶，就是那把椅子，歪了歪了。”
对应的官差听见提醒，跑到最后面站远一瞧，呦，还真是，那人又颠颠跑回来，一边对齐位置一边跟大人道谢。
等这条线终于变得笔直，庄椟这才转过头去跟自己看好的少年人说话，“知道审时度势么？”
“大抵知道。”
“不，你一定在心里反驳本官，觉得本官才是那个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分明从前还要明哲保身不愿插手，现在却一杆子捅到了天上。”
“卑职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只是闲聊一番罢了，说一说你是如何想的？”
这样的场景时常出现，自林墨书院下学之后，庄椟便成了周襄另一个老师，他定了定神，开口答道：“卑职以为此举险胜交半。”
庄椟“嗯”了一声，摆出一副倾听的样子，周襄于是又道：“如今当事人并不在场，尽管有城中百姓牵挂，但明心姑娘一日不出现，这案子就一日不能开堂。
“而对于那些有功之人，朝廷向来是看重有加，仅为疑罪更是难以下判，圣心是圣心，民意为民意。
“过了一定的限度，上面决不会继续任城中的流言疯传，故而，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四日，如今，已经过去三日。
“等到周县令被‘邀’来了圣都，召开清案的时候，明心姑娘仍未出现，在那之后，说什么都晚了。”
周襄虽然心里知道明心姑娘会于恰当的时刻出现在人前，却不懂，向来教导他要学会韬光养晦保全承天府的庄大人是如何想的。
他就不怕音讯全无的人根本不在这世上了？还是说他已经知道明心姑娘会现身？
他虽疑惑，但又不能将实情说出口，只能迂回地和大人打着太极，希望能够知晓更多。
庄椟打量着空地上一张张摆的整齐的板凳，没发现什么疏漏，走过去随意挑了一把坐下，拍拍身旁的椅子，“来，坐。
“你说的都对，此事吸引的关注已然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本官若不管，任由它轻轻揭过，也不是不可以。
“铁律在前，无证在后，有人会说本官做错了么？”
周襄摇头，非但不会，还会卖那位周县令一个人情，而对于他们而言，人情有时候比什么金银财宝都要好使。
庄椟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却发现这板凳怎么坐都是一个样，于是又恢复了一惯的正襟危坐。
“那姑娘找到承天府的时候，外面的小子差点以为是乞丐上门，将人毫不留情地撵了出去，本官正巧上衙，看见了她。
“原以为她遇到这种情况后会恼怒，会受伤，没想到，她眼中更多的情绪是诧异，是难过，可转瞬之后，那女子眼中又燃起了熊熊烈火。
“一种见了黄河，撞了南墙也不愿意死心的执着，本官将人带了进来，那后面的事，你也知道。”
周襄想起那日明心姑娘拨开乱发之后的脸，泪水洗面，将他们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一路上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磨难，但仍旧是行着最周到的礼仪，用最虔诚的目光祈求着公堂之上的大人。
他哑然，“是，明心姑娘没有证据，涉案之人又在山高路远的他乡，想要跨地并案，谈何容易。”
庄椟摇头：“正是因为她毫无实证所以才能安全走到圣都，本官不欲受理，是因为她也是这浑水中的一粒砂石。
“搅浑潭水容易，可那砂石终会归于何处？”
不起眼的小沙粒只会沉浮在混沌之中，不得安宁。
“往日她百利不沾，身若浮萍无依无靠，眼下却不尽相同，那个——”说到这里庄椟好似十分头疼，他恨恨咬着腮帮想到那个惹人烦的小胖子。
“禾辛。”周襄提醒他道。
“是，那个臭小子不知道肚里打什么坏主意，死活都要将承天府，将本官都拉下去，不得不和那位姑娘混在一处。
“既为她抬了份量，也过了明路，这般做派，还怕他不肯为她作保？奴仆告主，须得有贵人为其担保，禾辛这么一闹，保人便有了。”
周襄附和道：“不光如此声名，也有了。”
庄椟拍了拍周襄过于刚直的腰板：“劲放松些，小小年纪就绷得厉害，小心等老了腰疼。”
打岔不耽误他继续，绕着绕着，庄椟又将话题绕回了原处：“那日在贺大人府上，本官诸位同僚齐聚一堂，偏偏一个消息就那样堂而皇之的落在众人耳里。
“偏偏里头的主人翁又是和明心姑娘有所牵扯的县令，偏偏在有功者即将受赏之际。
“本官惯会审时度势，如今天和地利，就像冥冥之中只差临门一脚，不往里踏那才是真正的迂腐至极了。
“所以周襄啊，你要明白，有时候一桩案子，你不仅要看涉事其中的人，还要看天意，倘若天意如此，便放手去做，去断，这才是百姓想要的父母官。”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