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士族

好巧不巧,或者说巧也巧。
当陈景然低调的应招而来时,春琴用马载回来一个老头儿,正是陈家二叔。
“如此,我先去与他说一说话,你也先跟陈大郎沟通一番。”
米粒儿做了如是安排,苗娘子自然无不可。
她现在眉目舒展面色红润,真是不施脂粉也有牡丹的颜色,陈景然见了这副模样的未婚妻,只怕魂儿都要被勾出来,哪里还用担忧不答应?
便笑着走出院落,一路往春琴和客人暂歇的地方去。
“夫人这就是陈家二老爷~”
米粒儿一进屋就听见春琴在介绍,顺着声音一看,瞧见个高大干瘦却很结实的老头儿,那眉眼脸型简直与陈太师一个模子刻出来。
差别在于陈太师不但更白胖,脸色也多是紫红色,瞧着就一脸贵气。
而这老头儿呢?
跟陈太师九成相似的脸上是发灰的黄,也没有那一大把狮鬃一样的胡须,只有两绺掺着银丝的鼠尾从法令纹向下延伸,鼻子底下和下颌上本该也留胡子的地方则稀稀拉拉剩了几根遮不住皮肤的绒毛。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标准的京郊老农跟前些天还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陈太师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锦绣堆里长大的世家子。
啧啧啧,实在是太狠了。
米粒儿心中叹息一声,面上先笑着一躬身。
“奴家见过陈二老爷~”
“哎哎~夫人莫要折煞老朽~”
跟看起来贵气,其实高血压到脑中风的陈太师不同,陈二爷是个看着不咋地,其实动作非常迅猛的精干老头儿。
他一阵风似的走上来伸手一扶,米粒儿就感觉到他那身旧衣服下是两条结实有力的臂膀。
“夫人宅心仁厚,还能想到老朽已是莫大荣幸,老朽怎能受得起您一拜,反而是老朽当年受郦公恩惠才能活到现在,该老朽拜您才是!”
他的嗓音也跟陈太师很像,说起话来却柔和多了。
米粒儿见状赶紧反搀着他,柔声说:
“老人家与我公公是一辈人,奴家哪里受得起?只是眼下灵堂实在拥挤,还请老人家略等一等,再与我夫君说话。”
陈二爷多半也不想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被曾经的熟人看见,痛快的一点头,便又坐下同米粒儿攀谈起来。
言谈间,米粒儿察觉此人虽已是个普通农夫,话语间却颇有智慧,又见他与自己说话不卑不亢,便知道之前春琴爷爷对他的评价十分中肯。
这人确实比陈太师有定力和智慧。
趁他说累了喝茶的空隙,米粒儿一掩嘴说:“陈二爷也该听说您侄子即将大婚的消息吧。”
这话一说完,老头儿眼中精光一闪,缓缓放下茶盏,表情平静的说:
“听说了,是苗家的贤惠娘子,看来景然那孩子倒是有些福源。”
这话真是把骂人不带脏发挥到了极限,乍一听是在夸陈景然找了好媳妇,仔细一想,可就太多意味儿。
陈景然有福娶了贤妻,那陈太师就是活该被恶妻掀翻的倒霉蛋儿咯。
很好,当年的仇怨果然能算到陈夫人头上。
米粒儿心里暗笑一声,面上依旧端庄大气,又说:“苗娘子果然人人称颂,她如今正在我家待嫁,二老爷何不去见见她?”
“这……不妥吧。”
老头儿很谨慎,却也不能拒绝得太干脆,他找借口道:“待嫁也是闺中,我等外男总不好见的。”
“嗳,您是陈大郎亲叔叔,哪有什么不好见的?再说了,若现在不见见,今后进了陈家宅门相见就不方便了。您也听说苗家惨案了吧。苗娘子在娘家时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现在陈家人丁单薄,又不与近亲走动,她委实觉得不妥当呢~”
米粒儿边劝便把苗娘子与陈夫人之间微妙的关系点出来。
陈二爷听着眉毛一动一动,神色逐渐复杂起来。
米粒儿见状继续小声说:“再说如今太师病了,陈大郎也很忧心,他觉得一家人始终血浓于水,纵然过往有不愉快,如今也该和缓一二,以免留下遗憾。”
“景然那孩子…”
陈二叔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句,随即说:“那便见见吧。”
听这意思,他似乎已经猜到陈景然来了。
见这老头儿精明,米粒儿也不多话,马上带他来到苗娘子院门前。
把人送进去后,米粒儿识趣的转身离开,且让陈景然的仁厚和苗娘子的精明去浸泡那被家族伤透心的灵魂吧。
忙完这头,米粒儿便又想起了自家庶出的两个小朋友。
哎,孩子还小,还是去替换一下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转回灵堂,这边来打卡的大人物似乎走了一茬儿,却又有新的面孔补上来。
哎,这就是京畿士族的能量吗?
因为都住在京城附近,所以一听到消息就纷纷前来搞团建了吗?
啧啧啧,真是累人。
她正感慨郦家因此拓宽社交圈时,突然有种被人锁定的感觉爬上脊背,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身后有人一声长叹:
“石郎啊,你在天之灵可看见爱女如今已亭亭玉立?”
我艹,好肉麻!好浮夸!好假!
米粒儿背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脸上还得端着一副淑女神色缓缓转身。
就看见个文人模样的四十来岁中年人,正努力做出喜极而泣的表情仿佛看见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可惜用力过猛,不大的脸上眼眉口鼻到处乱飞,要不是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米粒儿都想直接装作没听见了。
眼瞅着他这幅吞了鹤顶红的模样,米粒儿矜持的疑惑道:“阁下是……”
“妙娘,我是你温叔叔,我与你父亲石尹国乃八拜之交啊!”
温啥?
米粒儿差点脱口而出,好在绷住了。
石妙娘这个人设已经立起来了就得尽力维护,否则拿什么跟这些看人下菜的吸血鬼周旋?
“奴家自幼……”
“姓温?可是那温春霖?”
一个老迈而毅重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那中年人一愣,旋即舔着脸拱手向其作揖道:“正是学生。”
谁知却是热脸去贴冷屁股。
“哼,当年你与石尹国一同鉴赏古玩花鸟还算个风流人物,可之后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眠花宿柳不成体统!你这等浪荡子弟怎敢在此露面还与郦家夫人搭讪?还不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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