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辩战

  对此陈景然的反应只是微微垂眸继而淡笑,仿佛想到了什么幸福的事情。

  然后他开口说:“我的岳父苗三秋一生光明磊落刚直不阿,我要做苗家的女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老人家在泉下失望。”

  是啊,陈太师名声烂了又如何?不还有苗三秋嘛!

  臭老登没想到吧,陈景然不是你这种脑子焊进经史子集,心眼塞满权钱势力的家伙能想象的。

  年轻的人,善良的心,忠诚的爱。

  陈景然一无所有,却拥有了陈太师两口子折腾一辈子也搏不来的至上之宝。

  这样一个好人,怎会愿意继续他父亲的肮脏交易,跟彭大儒这种道貌岸然又鼠首两端的玩意儿搅和在一起,天天做与虎谋皮的勾当?

  就像米粒儿非必要见都不想见秦舅爷一样,若不是为了权钱势利谁乐意看一个发霉的核桃蹩脚的表演?

  陈景然这一番取舍,做得实在简单又精彩。

  “好!很好!”

  眼看算计落空,陈景然彻底脱离他的控制,彭大儒举起颤抖的手指,脸上是大势已去的灰败。

  虽然米粒儿不知彭家底细,但瞧他这副陈太师、孙伯渊两头舔又两头诈的模样,就猜到他家多半有名而无财,属于所谓的“清流”。

  眼下陈太师已经倒下,孙伯渊供养他也多半是为了偷袭陈家。

  现在陈景然完全失控,这老登便也没用了。

  两头吃的好日子到头,也不知彭大儒今后还养不养得起这么些帮腔的‘门生’。

  想到这里,米粒儿一瞄彭大儒身后那些狗叫之辈,果然个个被抽了骨头一样相互倚靠着满脸又惊又怕,忍不住低头偷笑的同时,又去看彭大儒。

  就见那老登黄牙一咬,一副怒发冲冠之势,整个肩膀都在痉挛,眼中燃烧起了鱼死网破的疯狂。

  “既然陈大郎都如此说了,看来确实是陈太师夫妇为了谋夺家产而故意陷害庶弟,如今多年阴谋被戳破,真相水落石出。老朽这么多年倒确实是对不起陈家二老爷了,是老朽人老昏聩,还请君子责罚!”

  说着高大的身体一矮,竟抱拳单膝下跪,向陈二叔做出了负荆请罪的姿态。

  米粒儿见状心道不好。

  这可不是臭老登认输了,而是臭老登要拼命,要以此逼死陈太师两口子,让陈景然一辈子愧疚!

  可不能让你如愿!

  米粒儿当即插嘴道:“话也不能这样说,当年之事当事人只有陈二叔、陈太师夫妇,大儒又没亲身参与,怎能如此笃定事情非黑即白?”

  依旧单腿跪下的彭老头儿嘴硬依旧,扭头就反怼道:

  “哦?难道事情不该黑白分明?”

  呸!你当我没上过美术课?

  “天上彩虹七个色儿,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您上哪儿找那么多黑白分明?”

  米粒儿不客气的指出“黑白分明”的不可实现性,说得想来帮腔的彭老头儿学生们干瞪眼,只有彭老头儿依旧死硬,又扭头回去冷笑道:

  “纵你说得天花乱坠巧舌如簧,也唯有落到白纸黑字才算盖棺定论,又有谁能逃过这笔头黑白的裁定?”

  哦,这是承认世界的多彩性,又开始显摆他们文人垄断知识后继而垄断记述权和话语权的现状咯?

  米粒儿牙痒痒的一咧嘴,正要继续怼老登,已经从灵前走到彭老头身前的陈二叔越过她冷声说:

  “好一个笔头黑白的裁定,那我作为亲历者和受害者,是否也合该受汝等裁定?那些昔日对我之惨状作壁上观的君子们又有谁来裁定?”

  这话怼得彭老头儿一阵瞪眼,却没再说什么。

  他做出的是向陈二叔道歉的样子,自然不好直接怼受害者。

  但他的帮腔可没闲着,便有人跳出来打圆场。

  “陈二,话不能这么说,当年太师淫威之下不是谁都有郦公的底气。”

  陈二叔冷眼扫去,旋即不屑一笑,似乎当年就认识这人,他这一笑弄得那心虚之辈慌忙缩了回去,陈二叔也不再看他们,回头对自己的侄子说:

  “郦天明一生未曾与我说过一句话,却救我于水火,他们与我家八拜之交关键时刻却只会嘴皮子功夫!哼,景然啊,你可看清这世道的善恶黑白?”

  “多些叔叔提点,侄儿已然胸中明了。”

  说着陈景然看也不看彭老头,向诸位士族老爷坦荡说道:

  “典籍礼法固然好,在世间行走时却很难处处分个黑白。纵然最终都能落笔成字写出春秋笔法,但书中的稻梁谋终究要有人去种,去割,去贮藏,我等读书人才能填饱肚子。”

  “陈景然,你什么意思?竟然污蔑先帝圣言。”

  有人立刻迫不及待的上来给陈景然扣帽子。

  陈景然对此飒然一笑道:“先帝作《劝学》是为教化世人,而先帝教化世人又岂止那一篇劝学?他前半生南征北战,后半生兢兢业业四处巡查检验田地、水利、粮仓,慰劳民间疾苦。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先帝的功绩,尔等怎就只记得住个《劝学》呢?”

  这一反问噎得不少京畿士族脸色烧红。

  是啊,跟身体力行的先帝比起来,他们就是一群只会引经据典吵架的麻雀。

  陈景然把他们怼得不敢说话后,又诚恳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算渐晓人事。书上只歌颂君子德行,对其他人总是轻贱。我却以为,人世间真君子寥寥无几,我等可以效君子之德,向君子而行,却万不可以此作茧自缚,忘了真正的大义!”

  “哦~你这二十小子竟敢在老夫面前妄议大义?老夫倒要问你,何为大义?”

  彭老头儿忍不住,又扭头跟陈景然怼起来,他腮帮子鼓气,脸色涨得紫红,一副一肚子墨水儿就要往外喷的猥琐相。

  谁知陈景然依旧不理他,转身指着郦天明的灵位,朗声道:

  “鞑靼犯我边疆,夺我领土,杀我良将,令我百姓流离失所,害我京郊鸡犬不宁,此诚危急存亡也!与此等江山社稷亿万黎民的大事比起来,我家区区一些闲事有何值得史书留笔?尔等以为来日后人读书时,在此等国仇家恨之后看到这些鸡毛蒜皮时会作何感想?难道不觉得书写之人小肚鸡肠,眼界气度不如女流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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