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高傲

  “你还没生下儿子,所以不懂,不懂这世道上我们女人的艰辛。”

  仿佛看出了米粒儿的不屑,陈夫人一副祥林嫂德行开始要说话。

  米粒儿从郦殊身边跑开可不是来听怨妇顾影自怜的,忙摇头:“夫人这话说得太满了,万一我这辈子就没生出儿子呢?”

  这话属于直接终结话题的类型,果然噎得陈夫人瞪大了眼睛。

  毕竟这年代的封建女人谁不是靠儿子讨生活?要是没有郦卓、郦殊两个好大儿,秦氏还能压得周、林两个姨娘要死要活吗?

  可米粒儿确实不是这种女人。

  她早就从郦殊对家庭的态度和郦家眼下的局面中悟出了郦家的家庭理念。

  这个需要燃烧子弟生命维持家族繁荣的家庭里,郦卓也好、郦殊也好,剩下五个豆丁儿也好,都是重要的资源。

  对于郦家来说,孩子谁生的根本不是重点,谁教养的,他们更依赖和相信谁谁才是他们的‘母亲’。

  这是残酷的战争法则决定的。

  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可能确保特定子嗣能在一次次沙场历练中取得最高功绩的同时活下来。

  而郦家的继承权评判体系里,业绩和能力的比重远超所谓的嫡庶长幼,是赤裸裸的谁能打,谁功高,谁军政综合实力强谁就继承家业。

  所以郦殊能无悬念取代郦卓,而战争狂人郦苍鸣斗不过人缘好威望高的郦天明。

  就算现在自己怀孕生下嫡子,一旦郦殊有个好歹,那家主之位也必然落到老三头上。

  根本不存在什么继承权给襁褓中的婴儿,等他成年的人间幻想。

  与其忙着生儿子稳固地位,不如打理好郦家取得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尊重。

  这也是米粒儿特别在意那两个孩子的原因。

  别以为他们年纪小就看不出来大人的敷衍和算计。

  孩子只是还没成年的大人,他们见识少,但他们不笨啊!

  反观陈夫人这种女人,米粒儿才觉得深深的悲哀。

  能在偌大的京城里有一张自己利益关系网的女人,何其强大有能力?

  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把自己栓死在‘陈夫人’三个字上?难道就不能出去自立门户,等事业做大做强了,还愁儿子媳妇不俯首帖耳吗?

  “天下的事情哪有什么一定?所以我觉得做人还是要实际点,有多少本事上多少菜,莫要搞得吃力不讨好还人厌狗嫌。”

  这算是对陈夫人的劝解了。

  当然已经到这把年纪的人是很难改变想法的,陈夫人只略楞了一下就苦笑着摇头。

  “罢了,你们家确实与别人不同,夫人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也是好事。”

  这算是她放弃继续抱怨的声明。

  米粒儿便坐直了身体,做出认真的模样。

  就听陈夫人说:

  “彭家和孙家的事情别的都好说,但债却要怎么办?”

  纳尼?

  怎么又是个“债”字?

  大概是米粒儿脸上的表情太过真实,陈夫人有些讪讪的低头,笑了笑说:“夫人也是掌家的人了,怎会不知道当家的辛苦?”

  说着陈夫人一掰手指就把一处二进院落十五口人的花销算了分明。

  米粒儿这一听才明白,在陈夫人的逻辑里,除非在京城周边有田庄供应,否则大多数京城官僚的日常开支都是需要先借钱再还钱,月月续贷的。

  好嘛,感情二十一世纪的消费贷业务其实在大衍早就是烂大街的红海市场了。

  孙家人的情况自不必赘述,彭家虽说有些名气,但有两个混账儿子无底洞式的磋磨,那也必然是一屁股烂账。

  难怪彭大娘子跑路时不忘卷走家里全部现金,米粒儿原以为她是为了整治弟弟们,现在看来分明是知道现金不够还债,还不如带走做花用。

  “所以彭家欠了多少钱?又欠的是谁的钱?”

  米粒儿吐出口气来,心想这帮人也真够乱的。

  陈夫人却苦着脸摇头,说:“我便与你说个实话吧,这些钱是我做中人借给彭家的,如今大娘子成了十王侧室,自不敢再有人找她讨债,那两个孽账却也躲到乡下去了,三年五载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哦,所以这借贷搞成了层层外包转贷的模式?

  陈夫人从某个大金库处弄到一笔钱,放给了彭家,指望榨干彭老头儿的同时掣肘那老登。

  却不想彭大娘子私奔事件直接搞崩了陈夫人这一盘大棋。

  现在陈夫人不但无法再从彭家身上继续吸血,还要替彭家填窟窿。

  所以才不得不拉下脸来找米粒儿,不是想借钱,就是想化债。

  总之,都是生意。

  “那便把彭家的房产屋舍都卖了抵债便是,反正彭大娘子也不会回娘家省亲了。”

  米粒儿给出的方案很简单,简单到不可实现。

  若能实现陈夫人何至于求到米粒儿面前来?

  果然就见陈夫人微微沉着脸色说:“彭家不止我一个债主。”

  “他们比陈家更有势力,你奈何不得,便想让我帮你出头?”

  米粒儿登时一笑,道:“陈家在京畿说一不二的势力尚不能达成,我郦家才刚刚入局,可不想替夫人平白得罪人。”

  “夫人明知我为何奈何不得对方,又何必冷嘲热讽?我陈家也有多年积累,在京城哪家不能博弈一二,不过是因为…我也不过是一时艰难,夫人若觉得麻烦大可当今日未曾见过,叨扰了!”

  米粒儿本想探探她虚实,谁曾想竟然把陈夫人惹怒了。

  见她这幅样子,米粒儿反而有些好奇,心里猫爪似的痒痒,索性站起来赶紧道歉说:“哎呀陈夫人~你也算是我长辈的人物了,怎这般开不起玩笑?我这般说话,还不是因为不懂嘛~夫人与我说详细些,我也好思索如何下手啊。”

  听到这话的陈夫人没有再走动,却也没有坐回桌前,反而睁着一双氤氲中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对米粒儿看了又看。

  门外一直旁听的两人中,那妇人先绷不住出了声儿,向米粒儿劝道:“米夫人,我家夫人也是欣赏您才能才来商谈的,您为何丝毫不考虑我家夫人的难处呢?”

  “玉竹闭嘴!”

  陈夫人不痛快的低喝了一声,咬了咬牙依旧绷着。

  米粒儿看着她这幅骑虎难下的样子,又把见到她以来的每一句话都重新过了一遍,才渐渐觉出这女人的处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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