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遮掩
百姓悻悻而归，没见着奸人伏诛，也没看到英雄受赏，听了一肚子似是而非的故事，总觉得还是差点意思。
他们看不着做足了伪装的账簿到底记了多么骇人的数字，卯足了劲也只瞅见庄大人捏着半卷不卷的书边，手指泛白，面有菜色。
心里疑云一团接着一团冒出来，离开的时候频频回头，乍然瞥见承天府门口悬着的劲穹大字，忽然回神。
无论如何，庄大人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因为这里是承天府，是百姓的公正堂。
衙役规规矩矩遣散了坐席处的百姓，又毫不客气地抓着周申的双肩要将人押进牢里。
从大椅里被拽出来的周大人扑腾成了滚水里的螃蟹，四肢乱动，挥舞不停，对这番不客气的做法十分不解，说好的柳暗花明、雨过天晴呢？
他只看见了一群没有眼色的官差，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在跟前乱晃，睨着他的眸子恍若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
什么叫无关紧要？
他登时转头，奋力探究庄椟眼里的东西，可那里深沉如海，晦色交织，望着红得发紫的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申还想再说，被手脚快的衙役死死一按，一声痛呼从喉咙里逸出来，把什么念头都打散了。
庄椟令人清了场，明心和元云也被带了下去，剩下的只有寥寥五人。
不消周襄伸手扶，庄椟就已经站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到谢汕秋面前：“谢贤侄，你好，好得很！”
禾辛垂眸看自己的脚尖，这是他们的事，所以并不答腔，在心里迫切想着赶紧离了此地再想对策。
陆知予先前的叮嘱到这里截然而止，剩下是什么章程，李穗还不够清楚，又怕随意处置扰了她的安排。
如今只能继续装成高深莫测的执棋者，让别人雾里看花。
“庄叔。”谢汕秋恢复从容，一派彬彬有礼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庄椟从鼻孔里出气，“哼。”转念一想，又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爹的？”
“是我的。”
庄椟更气：“谁许你这样胡来？你知不知道，今个这是摊上大事了！我谅你年纪小不懂事，做事不经思量也就算了。
“可你这副模样是做什么？难不成你当真打定主意了？”
谢汕秋只是笑，笑的庄椟满肚的火没地方发作，原地转了一圈，“你你你，你叫我说什么好！快快家去，找你爹商量商量。”
他好人做到底，明知不合规矩，可还是说，“刚才我就当你初上公堂不知事，后头看再如何遮掩罢！”
遮掩，同谁遮掩？
一日前庄椟决计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这话，禾辛、禾雨木桩似的杵在眼前，可他们真就是眼不能睁，口不能言的木头？
禾辛愣了愣，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毫不见外的话，撇嘴开口：“庄大人是不是忘了，还有人没走呢。”
庄椟“诶”了声，“没忘没忘，你留在这，我正好有话要问。”
冷静下来之后，庄大人总算没忘记追问种种细节，禾辛按照计划将账簿的来历告知，说是自己游历途中偶遇的一名武夫。
因着家人多年前周申错判的一起冤案，胸中志气始终难平，在长久的努力下，集合到了一批与他有着类似苦衷的人闯进府衙希望能够盗走卷宗。
这些人虽有苦衷，却依旧违背律法，细枝末节不必交代得太过清楚。
禾辛的话真真假假，但这已经不再主要，庄椟要的只是一句话，不能不明不白，随意糊弄几句都不愿意。
见他乖觉，庄椟便暂且将这个说法默认下来，他们挥刀剜瘤，不约而同拥有了短暂的默契，大事当前，需得往前看。
庄大人点了点头，让禾辛留下来是为了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这个臭小子滑得跟条泥鳅似的，三两下就将泥点溅在旁人身上。
他腹诽不断，看着禾三的脸表情越发慈爱，心想，既然小胖墩爱在泥滩里打滚，那便不要离开的太干净。
抽身那么快，什么马脚都不留下，不也是将他庄椟当棒槌使吗？
现在的小孩啊，也太不礼貌了。
禾辛被笑眯眯的眸子盯得一阵莫名其妙，一身鸡皮疙瘩悄无声息从皮肤上钻了出来，咽了口口水跟人告辞。
“禾公子且慢。”
对付正人君子，禾辛这两天心里也摸出了些门道，不理不睬，插科打诨就对了。
他脚底抹油的往外跑，浑圆的身躯一溜烟就要踏出门外，回头问紧随其后的禾雨：“刚刚有人说话吗？”
禾雨镇定摇头，“没有。”
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惹得庄椟捧腹不止，看向嘴唇微张的谢汕秋，哈哈笑道：“就说那小子贼，还以为只我一人头疼，原来你也是一样拿他没法子。
“汕秋，怎样？是不是开了眼？让我说这人呐，还是要多在外头走走，一心只读圣贤书是不成的，这禾三还真是脱胎换骨了。”
他拍拍谢汕秋的肩膀，似是感叹似是欣慰，“不过你比陈家那小子要好，上回我与他说话——”
谢汕秋望着门外空空如也，瞬息拉回思绪，打断庄椟的话：“庄叔，你刚刚看见什么没有？”
庄椟摸头，和周襄对视片刻，没得出结论。
谢汕秋心想，真狡猾啊，在两位眼睛毒辣的断案大人面前，也能隐藏得这样好。
要不是他一直放了个心思在禾雨身上，怕也是要被糊弄过去了，他叫住禾辛的时候，禾雨右手轻拂，掸走衣侧浮尘。
禾辛接了信后立马逃开，不打算和自己多言半句。
不知为何，谢汕秋从这跳脱又不失稳重的做派里品出了一些熟悉的味道，思绪极轻极淡，稍被微风一吹就散得没边没影。
他笑了一声，说：“没什么。”
庄椟还想要拉着人多叮嘱几句，却被谢汕秋拦下了，“庄叔，汕秋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莫要再为我和父亲操心了。”
他看了一眼周襄，知道对方俨然是被庄椟当做了接班人，可信，于是继续道：“这些年，庄叔过的比父亲难，辛苦了。”
庄椟喉咙的声音陡然破碎，眼圈顷刻之间就泛了红，他用力锤了谢汕秋两下：“臭小子，你懂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他们看不着做足了伪装的账簿到底记了多么骇人的数字，卯足了劲也只瞅见庄大人捏着半卷不卷的书边，手指泛白，面有菜色。
心里疑云一团接着一团冒出来，离开的时候频频回头，乍然瞥见承天府门口悬着的劲穹大字，忽然回神。
无论如何，庄大人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因为这里是承天府，是百姓的公正堂。
衙役规规矩矩遣散了坐席处的百姓，又毫不客气地抓着周申的双肩要将人押进牢里。
从大椅里被拽出来的周大人扑腾成了滚水里的螃蟹，四肢乱动，挥舞不停，对这番不客气的做法十分不解，说好的柳暗花明、雨过天晴呢？
他只看见了一群没有眼色的官差，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在跟前乱晃，睨着他的眸子恍若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
什么叫无关紧要？
他登时转头，奋力探究庄椟眼里的东西，可那里深沉如海，晦色交织，望着红得发紫的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申还想再说，被手脚快的衙役死死一按，一声痛呼从喉咙里逸出来，把什么念头都打散了。
庄椟令人清了场，明心和元云也被带了下去，剩下的只有寥寥五人。
不消周襄伸手扶，庄椟就已经站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到谢汕秋面前：“谢贤侄，你好，好得很！”
禾辛垂眸看自己的脚尖，这是他们的事，所以并不答腔，在心里迫切想着赶紧离了此地再想对策。
陆知予先前的叮嘱到这里截然而止，剩下是什么章程，李穗还不够清楚，又怕随意处置扰了她的安排。
如今只能继续装成高深莫测的执棋者，让别人雾里看花。
“庄叔。”谢汕秋恢复从容，一派彬彬有礼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庄椟从鼻孔里出气，“哼。”转念一想，又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爹的？”
“是我的。”
庄椟更气：“谁许你这样胡来？你知不知道，今个这是摊上大事了！我谅你年纪小不懂事，做事不经思量也就算了。
“可你这副模样是做什么？难不成你当真打定主意了？”
谢汕秋只是笑，笑的庄椟满肚的火没地方发作，原地转了一圈，“你你你，你叫我说什么好！快快家去，找你爹商量商量。”
他好人做到底，明知不合规矩，可还是说，“刚才我就当你初上公堂不知事，后头看再如何遮掩罢！”
遮掩，同谁遮掩？
一日前庄椟决计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这话，禾辛、禾雨木桩似的杵在眼前，可他们真就是眼不能睁，口不能言的木头？
禾辛愣了愣，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毫不见外的话，撇嘴开口：“庄大人是不是忘了，还有人没走呢。”
庄椟“诶”了声，“没忘没忘，你留在这，我正好有话要问。”
冷静下来之后，庄大人总算没忘记追问种种细节，禾辛按照计划将账簿的来历告知，说是自己游历途中偶遇的一名武夫。
因着家人多年前周申错判的一起冤案，胸中志气始终难平，在长久的努力下，集合到了一批与他有着类似苦衷的人闯进府衙希望能够盗走卷宗。
这些人虽有苦衷，却依旧违背律法，细枝末节不必交代得太过清楚。
禾辛的话真真假假，但这已经不再主要，庄椟要的只是一句话，不能不明不白，随意糊弄几句都不愿意。
见他乖觉，庄椟便暂且将这个说法默认下来，他们挥刀剜瘤，不约而同拥有了短暂的默契，大事当前，需得往前看。
庄大人点了点头，让禾辛留下来是为了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这个臭小子滑得跟条泥鳅似的，三两下就将泥点溅在旁人身上。
他腹诽不断，看着禾三的脸表情越发慈爱，心想，既然小胖墩爱在泥滩里打滚，那便不要离开的太干净。
抽身那么快，什么马脚都不留下，不也是将他庄椟当棒槌使吗？
现在的小孩啊，也太不礼貌了。
禾辛被笑眯眯的眸子盯得一阵莫名其妙，一身鸡皮疙瘩悄无声息从皮肤上钻了出来，咽了口口水跟人告辞。
“禾公子且慢。”
对付正人君子，禾辛这两天心里也摸出了些门道，不理不睬，插科打诨就对了。
他脚底抹油的往外跑，浑圆的身躯一溜烟就要踏出门外，回头问紧随其后的禾雨：“刚刚有人说话吗？”
禾雨镇定摇头，“没有。”
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惹得庄椟捧腹不止，看向嘴唇微张的谢汕秋，哈哈笑道：“就说那小子贼，还以为只我一人头疼，原来你也是一样拿他没法子。
“汕秋，怎样？是不是开了眼？让我说这人呐，还是要多在外头走走，一心只读圣贤书是不成的，这禾三还真是脱胎换骨了。”
他拍拍谢汕秋的肩膀，似是感叹似是欣慰，“不过你比陈家那小子要好，上回我与他说话——”
谢汕秋望着门外空空如也，瞬息拉回思绪，打断庄椟的话：“庄叔，你刚刚看见什么没有？”
庄椟摸头，和周襄对视片刻，没得出结论。
谢汕秋心想，真狡猾啊，在两位眼睛毒辣的断案大人面前，也能隐藏得这样好。
要不是他一直放了个心思在禾雨身上，怕也是要被糊弄过去了，他叫住禾辛的时候，禾雨右手轻拂，掸走衣侧浮尘。
禾辛接了信后立马逃开，不打算和自己多言半句。
不知为何，谢汕秋从这跳脱又不失稳重的做派里品出了一些熟悉的味道，思绪极轻极淡，稍被微风一吹就散得没边没影。
他笑了一声，说：“没什么。”
庄椟还想要拉着人多叮嘱几句，却被谢汕秋拦下了，“庄叔，汕秋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莫要再为我和父亲操心了。”
他看了一眼周襄，知道对方俨然是被庄椟当做了接班人，可信，于是继续道：“这些年，庄叔过的比父亲难，辛苦了。”
庄椟喉咙的声音陡然破碎，眼圈顷刻之间就泛了红，他用力锤了谢汕秋两下：“臭小子，你懂什么！”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