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稚鸟
怅然若失过后，李穗还想说些什么，像是一眼望尽了女大人的未来，不知作何感想，只好转问符芸口中的绦儿是什么人。
陆知予敛神，“祖父未曾提过，我也不知。”
李穗两手托腮，圆胖的脸发出一声叹息：“真是可惜了，我大概一辈子都成为不了像符芸那样的人。
“她原本是一团飘若无所依的浮云，却将自己活成了坚固顽强的磐石，心有大爱，胸怀仁义。
“可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自私胆小，心里没什么远大抱负，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就这么简单。
“父亲逼迫我攀附于人的时候，我觉得耻辱，一度认为他打碎了我的骄傲，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不是他将我逼的太狠，而是我坚守的东西太过脆弱。
“我早就在心里宣告了臣服，却依旧别扭着不肯承认，但凡我早一日想明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无所获，仍然徘徊在徐毓敏身边三尺之外。
“又或者我能决绝的告诉父亲我做不到，我也不必像过去那样痛苦，倘若我是符芸，不，这世间没有这样的假设……”
她的神情低落下来，“父亲说的对，我总是为着自己的特立独行而洋洋得意，实际上我和别人一般无二，没有任何不同。
“我以为自己看破了虚妄，其实也一样在矫揉造作，也许徐毓敏早就看透了我的内心，把我当成一个浅薄尖酸的讨好者。
“她是对的，我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言行不一，心绪不定。
“符芸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我却在前进的路上迷失了方向，更失去了自我……
“你说错了，我不会是一个好官，甚至我连个好人也算不上，好人哪有像我这般刻毒刁钻，连亲生父亲都这样说。”
陆知予忽然觉得此刻的李穗和曾经的自己很像，心里一面想着既要又要，行为上又判若两人，期待旁人能够透过厚重的躯壳看到自己一颗渴望被接纳的心。
这是无解的难题，人总是会被内心最执着的东西绊住手脚，蒙住双眼，抗拒能够欺骗的只有自己，能够伤害的也同样如此。
上一辈子李穗嫁的人是孙津南，过了一段好时光，可就在孙清以身谏言、用命证道之后，面对孙商姿和丈夫的乞哀告怜，她的回答却是生硬的拒绝。
在国库复查的危机当口，徐相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手相助，从此李渡银与徐党密不可分，成为了徐仲勉最衷心的“仆从”。
这个情景下，李穗是能够替剩余的人，比如孙家女眷这样的人求情的，可是她却没有。
彼时陆知予以为她们二人素有积怨才选择袖手旁观，现在看来，好像实情并非如此。
凝思片刻，陆知予骤然开口，“若是有一天，孙家落了难，你会帮忙么？”
李穗瞬息就明白了陆知予问的是谁，脸色变换，最终还是道：“她不是有靠山吗？何至于我出手去帮？那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蠢得要命！
“奇哉怪哉，周围分明都是七窍玲珑八窍的心，就独独孙商姿一个是头脑简单，单纯天真。
“易受蛊惑，盲目又偏信，喜欢谁讨厌谁，被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就连四五岁的孩子都比她有计较。
“……假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帮她。”
陆知予默然，不知怎的，她想起另一个人，陆知筝其实比孙商姿要聪明，可惜她太偏执，万事以自我感受为重，忽略了太多东西。
“可以听听你的理由么？”
李穗嘴边露出嘲意，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狠心？”
陆知予不答，她也混不在意：“我小时候恨死孙商姿了，她霸占着徐毓敏，警惕的看着所有想要接近她们的人，用一种不知道原理的方法判断别人的来意。
“在我想要接近的时候，她伸手喊停，说我目的不纯。”
这是一种直觉，很多心思澄澈的人尤其敏感，她们天性单纯，纯然无邪，又爱恨分明。
李穗的沉重惊扰到了孙商姿，于是孙商姿在她们之间竖起高大的篱墙，阻止她的前进。
“也可能是我不懂得隐藏的缘故，孙商姿的无心之语在我心里盘亘了许多年，我揣测她是个城府深沉的人，接近徐毓敏其实和我一样不怀好意。
“只是她的手段比我更加高明，拥有我没有的机遇，这才得到了她想要的眷顾。”
陆知予一直很安静，单单是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宁和安恬，她起身替李穗续上茶，将杯盏放在靠近对方手边的位置。
李穗对这些毫无察觉，深深沉在回忆里，“我的观察逐渐从徐毓敏的喜好变成审视孙商姿这个人，像是如临大敌，将她当成我计划中的一块绊脚石。”
说到这里，她耸耸肩，对着陆知予做了个撇嘴的表情，可是脸上的肉有些份量，显得很滑稽。
“你知道的，我最终一无所获，她笨的表里如一，也忠的一如既往。这么多年下来，我不能说自己足够了解徐毓敏，可她我却是知道的。”
李穗砸了砸嘴，将杯子里的水都饮了，“孙商姿像一只学不会飞的鸟，父母和兄长的照顾无微不至，令她从未经历过风雨。
“她的心思简单，可生的讨喜，总是快言快语，说错了话旁人也只会体谅她年纪太小，并非本意。
“要是真的有一天，形势迫使她只能来求助我，那一定是走投无路后最后的希望，我会将这团微弱的希望打散，将她驱迫至悬崖。
“幼鸟没有庇佑是会死的，可人不是这样，人得学会自救，总是依附旁人，和稚鸟又有什么区别？”
陆知予正色，“是我想错了，我该向你道歉。”
李穗摆了摆手，“可千万别，真到了那时候，我看热闹还来不及。”
“今日能得你这番剖白，已是难得，若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陆知予笑而不答，只说：“书院休沐已过，明日便要开学，届时碰见商姿妹妹，可莫要再跟她打嘴仗了，我还有事要找她说话。”
陆知予敛神，“祖父未曾提过，我也不知。”
李穗两手托腮，圆胖的脸发出一声叹息：“真是可惜了，我大概一辈子都成为不了像符芸那样的人。
“她原本是一团飘若无所依的浮云，却将自己活成了坚固顽强的磐石，心有大爱，胸怀仁义。
“可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自私胆小，心里没什么远大抱负，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就这么简单。
“父亲逼迫我攀附于人的时候，我觉得耻辱，一度认为他打碎了我的骄傲，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不是他将我逼的太狠，而是我坚守的东西太过脆弱。
“我早就在心里宣告了臣服，却依旧别扭着不肯承认，但凡我早一日想明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无所获，仍然徘徊在徐毓敏身边三尺之外。
“又或者我能决绝的告诉父亲我做不到，我也不必像过去那样痛苦，倘若我是符芸，不，这世间没有这样的假设……”
她的神情低落下来，“父亲说的对，我总是为着自己的特立独行而洋洋得意，实际上我和别人一般无二，没有任何不同。
“我以为自己看破了虚妄，其实也一样在矫揉造作，也许徐毓敏早就看透了我的内心，把我当成一个浅薄尖酸的讨好者。
“她是对的，我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言行不一，心绪不定。
“符芸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我却在前进的路上迷失了方向，更失去了自我……
“你说错了，我不会是一个好官，甚至我连个好人也算不上，好人哪有像我这般刻毒刁钻，连亲生父亲都这样说。”
陆知予忽然觉得此刻的李穗和曾经的自己很像，心里一面想着既要又要，行为上又判若两人，期待旁人能够透过厚重的躯壳看到自己一颗渴望被接纳的心。
这是无解的难题，人总是会被内心最执着的东西绊住手脚，蒙住双眼，抗拒能够欺骗的只有自己，能够伤害的也同样如此。
上一辈子李穗嫁的人是孙津南，过了一段好时光，可就在孙清以身谏言、用命证道之后，面对孙商姿和丈夫的乞哀告怜，她的回答却是生硬的拒绝。
在国库复查的危机当口，徐相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手相助，从此李渡银与徐党密不可分，成为了徐仲勉最衷心的“仆从”。
这个情景下，李穗是能够替剩余的人，比如孙家女眷这样的人求情的，可是她却没有。
彼时陆知予以为她们二人素有积怨才选择袖手旁观，现在看来，好像实情并非如此。
凝思片刻，陆知予骤然开口，“若是有一天，孙家落了难，你会帮忙么？”
李穗瞬息就明白了陆知予问的是谁，脸色变换，最终还是道：“她不是有靠山吗？何至于我出手去帮？那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蠢得要命！
“奇哉怪哉，周围分明都是七窍玲珑八窍的心，就独独孙商姿一个是头脑简单，单纯天真。
“易受蛊惑，盲目又偏信，喜欢谁讨厌谁，被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就连四五岁的孩子都比她有计较。
“……假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帮她。”
陆知予默然，不知怎的，她想起另一个人，陆知筝其实比孙商姿要聪明，可惜她太偏执，万事以自我感受为重，忽略了太多东西。
“可以听听你的理由么？”
李穗嘴边露出嘲意，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狠心？”
陆知予不答，她也混不在意：“我小时候恨死孙商姿了，她霸占着徐毓敏，警惕的看着所有想要接近她们的人，用一种不知道原理的方法判断别人的来意。
“在我想要接近的时候，她伸手喊停，说我目的不纯。”
这是一种直觉，很多心思澄澈的人尤其敏感，她们天性单纯，纯然无邪，又爱恨分明。
李穗的沉重惊扰到了孙商姿，于是孙商姿在她们之间竖起高大的篱墙，阻止她的前进。
“也可能是我不懂得隐藏的缘故，孙商姿的无心之语在我心里盘亘了许多年，我揣测她是个城府深沉的人，接近徐毓敏其实和我一样不怀好意。
“只是她的手段比我更加高明，拥有我没有的机遇，这才得到了她想要的眷顾。”
陆知予一直很安静，单单是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宁和安恬，她起身替李穗续上茶，将杯盏放在靠近对方手边的位置。
李穗对这些毫无察觉，深深沉在回忆里，“我的观察逐渐从徐毓敏的喜好变成审视孙商姿这个人，像是如临大敌，将她当成我计划中的一块绊脚石。”
说到这里，她耸耸肩，对着陆知予做了个撇嘴的表情，可是脸上的肉有些份量，显得很滑稽。
“你知道的，我最终一无所获，她笨的表里如一，也忠的一如既往。这么多年下来，我不能说自己足够了解徐毓敏，可她我却是知道的。”
李穗砸了砸嘴，将杯子里的水都饮了，“孙商姿像一只学不会飞的鸟，父母和兄长的照顾无微不至，令她从未经历过风雨。
“她的心思简单，可生的讨喜，总是快言快语，说错了话旁人也只会体谅她年纪太小，并非本意。
“要是真的有一天，形势迫使她只能来求助我，那一定是走投无路后最后的希望，我会将这团微弱的希望打散，将她驱迫至悬崖。
“幼鸟没有庇佑是会死的，可人不是这样，人得学会自救，总是依附旁人，和稚鸟又有什么区别？”
陆知予正色，“是我想错了，我该向你道歉。”
李穗摆了摆手，“可千万别，真到了那时候，我看热闹还来不及。”
“今日能得你这番剖白，已是难得，若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陆知予笑而不答，只说：“书院休沐已过，明日便要开学，届时碰见商姿妹妹，可莫要再跟她打嘴仗了，我还有事要找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