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书生

  “我早就说过,在父亲这里你大可言无不尽,不必顾忌。”

  陆旭酩喝不惯生姜的味道,捏着鼻子将放凉的姜茶一股脑喝完,瓮声瓮气的同女儿说话。

  陆知予浅笑地递去一方帕子,示意青萝取来自己搁在案头上的书。

  “这是一本游记杂谈,说的是有一位书生生性良善,为人乐善好施,积攒了无数功德,经过多年苦读诗书终于考取功名。

  “可这位却在金榜题名消息传来之前,突然暴毙家中,书生年轻,平日里几乎不与人结仇,可耐不住家中老父的记恨。”

  陆旭酩眉头一挑,虽然不知道这个故事和陆知予要问的东西有什么关联,却仍然忍不住疑惑起来,道:

  “金蟾折桂这是光宗耀祖的福气,天底下竟还有如此目光狭隘的父母么?他为何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

  陆知予将书双手呈上,打了个哑谜,“父亲一看便知。”

  书生姓金名砚,是乡县里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可金砚却不是父母众望所归下出生的孩子,他的父亲金源是当地最为正统的乡绅。

  却因着祖业不兴的缘故只能赢取邻县的一位小姐,小姐的父亲是个出了名的贪贾,借着将金氏产业起死回生的名义把女儿塞给了金源。

  陆旭酩双眉紧紧揪在一团,心中疑窦丛生,他抬眼快速看了一眼陆知予,却只见到女儿安静垂眸吃茶的模样,将舌尖的话打了个旋,又吞了下去。

  只是这回却不敢再马虎,而是两眼紧盯着书上的文字,一行行地读,内心如临大敌。

  金源有个青梅,孩提时期懵懵懂懂,可孩子终究有长大成人的那天,少年金源开窍的早,与青梅早已互诉心意,认定了他的妻。

  金源只是金老爷家的幼子,万事不愁,他上头还有兄长,振兴祖业的事多的是人忧虑,可事与愿违,天有不测风云,他的兄长尽数惨死在了一场意外之中。

  幼子成为了独子,他不承父业就是不孝,其中种种,哪怕不细表也能体味到金源的困厄两难。

  跋扈小姐从天而降,金源倚着贪贾,企图将穷途末路的祖业拉回原路,可幼子终归不曾经历过风雨,重担临头不但没能扛起,还被妻子那头压得喘不过气来。

  陆旭酩捏着纸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想稳住心神却又没能成功,故事中间那些赘述他极速掠过,手指落在最后几页又不免踌躇起来。

  他恍然想起满满方才附在耳边问的一句话——父亲,倘若那书生还活着呢?

  陆旭酩深深望进陆知予的眼里,他第一次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一般。

  若是旁人来与他说这么荒唐的事情也就罢了,然而眼前这个人偏偏是就连他父亲都赞不绝口的女子,她不会拿这样的大事同自己玩笑。

  “咕噜”陆旭酩无端紧张起来,他咽下一口唾沫,瞬息之间又变回那个沉稳可靠的陆太傅,豁然翻开书的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金砚为人所救,虽命若悬丝,然,生机尚存。

  陆旭酩的呼吸变得粗喘,两手一松,这本平平无奇的书便掉在了地上,昭示着自己存在一般凭空噼里啪啦翻了几页。

  “这……这东西你是从哪里买来的?像这样的册子又有多少?”陆旭酩震动不已,望向陆知予的眼神带着难以言喻的焦急。

  他看得出里面的故事是在影射谁,又隐喻着什么样的现实,里面的金砚是受乡民拥戴的才子,十里八方的父母都愿意将孩子交给他教导。

  不仅如此,他还有个素未谋面的亲弟,若不是在金砚出事时他的弟弟还未出世,旁人都要怀疑是一场兄弟阋墙的惨剧。

  陆知予静的不像一个才十三岁的女孩,青萝在电光石火之间将书册捡起,重新放到她的手上。

  “父亲再仔细看看,这本书和其他那些有什么不同?这是刚刚拓印出来的,笔墨很新,从印制出来到现在,不超过一个时辰。”

  她不劝陆旭酩保持冷静,遇见这样的事谁都不能继续心平气和,只是徐徐说着她所知道的一切。

  父亲不是焦躁的人,只消多给他点时间就能想明白这册子和谢府的关联。

  “前些时日我曾同谢家公子出门踏青,他送了我几本书,情节精彩,笔墨惊人。

  “我原以为那是从市面上搜罗来的奇闻轶事、杂学游历,心中惦记着去书局找一找还有没有类似的作品。

  “等到了书局才知道,这几本都是同一人所书,笔名木帛先生。”

  陆旭酩受到启发,拿起方才那本册子翻至书扉的地方细看,可无论是在封面、还是书脊上面都没有发现作者姓名。

  听到这里,知道陆知予不会说无关的事,于是问:“也没有著者署名?”

  陆知予颔首:“我花了几十两银子让书局的伙计松口告知这些书的来历,对方说是一名自称为木帛先生送来的笔墨,其余的不肯再透露。

  “我只好请他帮我留意,但凡这位先生出了什么书,都要及时通知我,并想办法替我悄悄留一本送来,而这个就是刚刚印制出来的一本。”

  她望了眼外面浓郁的夜色,“这个时间,大概还没来得及大范围售出,也就是说,如今看见这本书的人,只是少数。”

  可若等到了明日,局面就不同了。

  陆旭酩仔细想了想,对这个名字还是没什么印象,眉间褶皱不减:“如果当真是这样,那这位木帛先生的身份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想到谢震回的那封信,陆旭酩脸上的雾霾久久不见散去。

  陆知予咬唇,“不管木帛究竟是谁,谢公子必定是知情的,父亲递了信收到的回复却耐人寻味,谢家这回不是要被动认罪就是会主动出击。

  “父亲,满满认为谢公子应该会选择后者。”

  陆知予隐瞒下一件事,其实她虽对这几本书存了些兴趣,却也没到要追着去看的地步,毕竟这是谢汕秋挑的,她不想让他知道对上了自己的口味。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些恼,却不能发作。

  真正令陆知予起疑的,是另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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