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传道

米粒儿懒得理郦殊了,只继续跟苗娘子分享经验:说:
“不瞒你说,昔日我刚接手郦家时也曾怀疑自己不如老夫人,如今管下来却要说,老夫人之前根本不会管!”
她也不顾老夫人的儿子还在给她做靠枕,一挺起腰身,说出自己的见解来。
“所谓管家,最要紧的不是什么家风门楣,是抓大放小。大家都是人嘛,大事上不糊涂、能办事、不惹祸即可,那之外的什么鸡毛蒜皮管也管不住,还不如不瞎操心,把精神放在让一大家子吃好喝好再管教好孩子们。”
“确实。”
苗娘子欣然点头,说:
“回京城这短短不足一月的时间,我也深感子弟教育之重要。多少人户一朝因个人光宗耀祖,又因个人败落尘埃?便是彭家这样的盛名,孙家这样的权位,家中子弟不学无术或心术不正也是注定要败落的。”
说着苗娘子秀眉一挑,笑曰:“只是我不明白一事。”说着便直接往下道:“平素世家男女,无论老中青说到这些都要提谈家风,为何夫人却说那是无用功?”
米粒儿最不屑那些酸儒理想化却不能落地实施的空谈,笑着反问:
“你能抓住风吗?还是能困住它?拴住它?管住它?”
“自然不能。”
“既然风雨自有其来去,那作为人,你我该当如何?”
米粒儿依旧反问,苗娘子也对答如流:
“坚如磐石,韧如劲草。”
“既然如此,家风何用?”
面对不可测的命运,特别是在这个科技有限而争斗无限的时代,与其整天琢磨怎么拘束住家里人,不如琢磨怎么引领家里人。
见苗娘子还有些不明白,米粒儿便换了个角度问:“娘子可曾见过牧人牧羊?”
苗家在边境上打拼多年,苗娘子想也不想点头说:“自然见过。”
“牧人牧羊时可有让羊穿上铁鞋带上枷锁?”
这话问得苗娘子噗呲一笑,说:“那羊都累死的,还怎么长膘?”
“人也一样啊。”
想想秦氏干的那些费力不讨好的蠢事,米粒儿冷笑道:
“生育教养子弟无非是图个一代更比一代强,可那人生下来就被陈规陋习约束,每日晨昏定省就精疲力尽了,还拿什么功夫去长脑子?自然一事无成。”
讲真,米粒儿真的严重怀疑,孙家之所以变成虿盆,完全是因为孙老头儿太讲“家风”了,讲到没人性的地步,才导致家里不是心理变态就是摆烂主义嬉皮士。
这就跟秦氏疯狂控制下,郦卓性格、心理、智力、体能都不如郦殊一样。
病梅的扭曲姿态终究只是一部分裸猿的自娱自乐,一到了跟自然选择出来的品种同台竞技,就360°被吊打。
费时费力的“打造”奇迹,终究是折腾了个寂寞。
这话对苗娘子产生了不小的震撼,她睁大眼睛眨了眨后噗呲一笑,说:“照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明白陈氏为何不得恩宠了。”
哇哦,这妮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转念一想,她今后连个娘家都没有,这些话不在米粒儿面前说,难道还能在陈景然面前说?
“哎,陈氏这辈子到底是被太师拖累了,若她不是太师的女儿,或许……”
米粒儿说到这里又停下,跟苗娘子一起笑了笑。
陈皇后若不是陈太师的女儿,天子原配的位置只怕轮不到她。
虽说柴四郎也就是个带上皇冠的凡人,却到底是个皇位,天下争抢的人多着呢。
只能说,这也是一种命运吧。
“宫里面已经在传出消息,说她‘病了’,今后大约是要做几场祛病法事,再拖一拖,到冬天便会昭告天下,然后入土为安。现在陈家上下都在忙这些,大约是想最后体面一把。”
苗娘子用一种局外人的态度说这些,仿佛那跟她无关,这种游离于陈家之外的态度令米粒儿疑惑,便问:“娘子不喜欢陈家吗?”
“我爹爹也觉得所谓家风毫无意义,还不如多做正经事,多结交正经人。”
苗娘子幽幽说着自家往事,又叹息道:
“诺,陈家就那德行,他叔叔要比他娘靠谱,却也古板得很,终日带着景然揣度上意,依我看就那么一个人,有什么好揣度的?”
确实,柴四郎是个很好懂的人。
对此米粒儿想了想,又下意识扭头看了眼郦殊。
一扭头就对上他大猫似的,饶有兴致又温柔宠溺的眼神,就像一处咕咕冒泡的温泉,把米粒儿心里熨帖的相当自得自信,遂对苗娘子笑道:
“那也不打紧,你嫁的是陈景然又不是那矜寡的老头,他无妻无子又脑子活泛,不揣度这些不是要憋死?可陈景然不同,他精力有限,你何不自然而然帮他一二,也好叫他天黑后闲下来,得空与你秉烛夜话~”
苗娘子被说得霎时娇羞如春桃,低头笑骂了两句,才喘息着平静下来说:“倒是这个理儿。”接着又说:“其实这些天我总也忍不住多想,前怕狼后怕虎,又怕和景然成不了,终日里忧愁。唯有见了你,就如见明灯一般,你一开口我便不怕了。”
她这就不是怕,是婚前焦虑。
这些钟灵毓秀的人物就这点不好,越是细腻多思越是内耗严重。
米粒儿想了想便又跟她讲了些后宅管理的经验和从后宅打到前庭,在陈家也保持自主权力的窍门儿,说得苗娘子连连点头。
之后自然而然又聊到了往事,她与陈景然孩提时期就萌动的情愫,讲到两地分离后在苗三秋默许下的鸿雁传书,之后苗三秋因陈夫人牵涉到高利贷旋涡中而不许两人再通书信,陈苗二人又通过其他方式重新取得联系。
一桩桩一件件宛如电视连续剧,可比那粗制滥造的“十王爷与彭大娘子”的花好月圆有意思多了。
吃饱了陈苗的糖以后,米粒儿懒洋洋靠在郦殊身上,与苗娘子又说了些话,说得准新娘心结解开,不再内耗才施施然离去。
米粒儿则在人走后,与郦殊吐槽道:“瞧人家陈景然,多体贴,还晓得给苗娘子做胭脂磨水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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