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一双含情眼
西洋镜明朗，映出被故意加粗的蹙起剑眉。
沈柏倒吸一口凉气，狠心用力，束胸完成。
广袖朱红朝服，玉带加身。
祖父临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他们沈家是世家，最要紧的就是体面。
政斗可以输，风骨不能丢。
至于风骨到底是什么——
里头的骨头糟了烂了没有关系，但是二两衣裳得妥帖俊逸。
沈柏懂。
门面担当嘛。
他忍着胸口的闷痛，大步走出门去。
沈家族人犹在披麻戴孝中，白布经幡里，雨后新霁，晨风和煦。
众人俯首跪拜，把他当沈家唯一的救星：“参见丞相！”
沈柏环顾左右：“父亲呢？”
侍女怯生生道：“在后院偷偷喝酒。”
沈柏一阵欣慰：“告诉他，祖父刚走，要体面些，酒可以偷偷喝，莫要炼丹，会炸。”
春日杏花吹满头，陌上少年足风流。
沈家奸相已死，继任丞相之位的竟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子，这消息默默传遍了大街小巷，人心散乱。
百姓的心更散乱，望着沈家的马车招摇而过，脸上多有不屑。
古代车马慢，慢到足以让沈柏听见所有闲碎杂语，心中倒不觉被冒犯，毕竟，他本来就是个私生子嘛！
嘿嘿！不学无术，对对对。
身世低贱，品性恶劣，对对对。
手中捏起檀木柄的折扇，将那青色车帘轻轻挑开。
拂过春日屋檐的风也似温柔了些，黄莺停落在依依的柳，啁啾的碎语轻飘飘。
百姓们的眼神便不约而同地落过去，说书老先生张望着，预备给自己的话本增添素材。
柔丽天光里，那青帘下半张容色惊艳的脸，就那么漫不经心地探出来，眼底噙三分笑意，悠悠看来，似带深意，又似情人间的纵容宠溺。
好一双动人的含情眼。
满城的风言碎语，被浸染成了潇湘水色，再变作少年袖袍的一滴水迹，不着痕迹地被春风吻去。
帘子落了，心却还系在少年郎扇柄的丝绦上，悠悠荡荡。
沈柏想是自己身着官服的威严震住了这些升斗小民，愉悦地道：“赏！”
于是铜钱碎币洒出去，满地的金光跳跃，叮当作响。
被说闲话之后，还给百姓们撒币，哪怕是盛京最大的纨绔，也做不出此等荒唐之举。
alpha与omega基因优越，易出美人，前者多是攻击性极强的虎系狼系长相，后者多是乖巧的兔系狐系。
新上任的沈丞相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类，他长眉从容若远山，含情的眼里并非妖娆，反而教人不敢轻薄。
盛京崇诗文，喜好美人。
卖肉的屠户和另外几个小贩对视一眼，窃窃私语：“咱们如何上报？”
“沈相纨绔！钱币之上印着的乃是我盛京国号，他今日敢撒币，明日撒的就是我朝肱骨之臣的骨灰！”
小贩义愤填膺。
屠户攥紧手里的钱：“可是，沈相瞧着年轻面皮薄，咱们这样诋毁，会不会伤了他？”
“是啊，咱们骂他，他还给我们钱，他人怪好的嘞。”
待到朝堂之上，沈柏的笑话已经传到了圣上耳朵里，他看着沈柏，眼里隐隐带笑。
沈柏也含笑看回去，谨记新官上任守则，多听少说话，遇事笑笑不开口。
脸皮笑僵了，归家时让娇美女婢燕燕替自己揉脸，自己使劲地摇着扇子：“江北水患大家无动于衷，却在我面前提了十几次长宁王，怎么，满朝文武暗恋长宁王？”
燕燕美目带嗔，轻拧他细嫩皮肉：“公子可别乱说，他们坏，这是要借长宁王压您呢。”
沈柏扇子摇得更猛了。
长宁王原也不是什么大官，只是执掌些兵马，又刚正不阿，前些年便被陛下当作刀锋，欲刺向沈敬玄。
沈敬玄手段毒辣，直接把风头正盛的王爷赶出京城，落到那南疆之地，蛊虫沼气横生。
长宁王打得南疆臣服，回京路上被查出轻薄美貌秀女，还讥讽皇帝。
皇帝一怒之下，将他调去北疆。
这回匈奴被杀退，却是领兵的镇北大将军得了功赏，他成了新的镇北大将。
后来蛰伏数年，本应高升，西北蛮荒叛乱，沈敬玄知他十五离京，至今未婚配，应是恨毒了自己，便又想法子把他调去打蛮荒。
谁知人不但没死，骨头也没磨软。
硬生生把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磨成了如今刺往沈柏的钢枪。
这是不死不休的仇啊。
但沈柏根基未稳，不想这么快跟他对上：“燕燕，你备份大礼，送去长宁王府。”
燕燕轻咬朱唇，揉脸的动作慢了下来，哄道：“公子别怕他。”
沈柏笑了：“做做样子罢了，往后有他怕我的时候。”
连日阴雨，偏在长宁王入京的那天，大晴。
“真不愧是长宁王，一进京，连恶雨也不下了，妖风也不刮了！”
沈柏抬手饮茶，等得也有些心焦，闻言嗤了一声：“春雨贵如油，春风正趁意，这昭昭乾坤，哪来的妖风恶雨？”
为了给长宁王造势，真是脸都不要了。
众百姓翘首以盼，眼见着威风的军队进了城门，刀刃上似乎还带着未擦干的鲜血。
燕燕柔美的眼睛掠过举起的刀尖上的鲜血，低声道：“进城之前，长宁王顺道去黑风寨剿匪。”
沈柏起了兴致，凑前去瞧血迹，想看看是不是鸡血混上去的。
长宁王的车驾才进城，两边的窗扑拉拉的全打开了，探出许多殷勤的男男女女，都是自持身份，不愿意与百姓拥挤，但又眼巴巴地准备给长宁王丢瓜果鲜花的。
沈柏出门时也收到过不少，见状有些吃味：“他们昨日不是才说我乃盛京第一纨绔美男子吗？今日我就在这，怎么没一个认得出来？”
燕燕单手托腮，慵懒地倚在窗上：“因为长宁王回来啦，人家豪门贵胄，又有军功，不比你这奸相之私生子强？”
可是长宁王的容颜也不是谁都能见的，且两辆马车，不知哪辆是他的，哪辆是淑太妃的。
沈柏眼睛奸诈地转了转，关窗大喊：“怎么不露脸？莫不是边关十年，长宁王长成丑八怪了吧？！”
作者有话说：
沈柏倒吸一口凉气，狠心用力，束胸完成。
广袖朱红朝服，玉带加身。
祖父临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他们沈家是世家，最要紧的就是体面。
政斗可以输，风骨不能丢。
至于风骨到底是什么——
里头的骨头糟了烂了没有关系，但是二两衣裳得妥帖俊逸。
沈柏懂。
门面担当嘛。
他忍着胸口的闷痛，大步走出门去。
沈家族人犹在披麻戴孝中，白布经幡里，雨后新霁，晨风和煦。
众人俯首跪拜，把他当沈家唯一的救星：“参见丞相！”
沈柏环顾左右：“父亲呢？”
侍女怯生生道：“在后院偷偷喝酒。”
沈柏一阵欣慰：“告诉他，祖父刚走，要体面些，酒可以偷偷喝，莫要炼丹，会炸。”
春日杏花吹满头，陌上少年足风流。
沈家奸相已死，继任丞相之位的竟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子，这消息默默传遍了大街小巷，人心散乱。
百姓的心更散乱，望着沈家的马车招摇而过，脸上多有不屑。
古代车马慢，慢到足以让沈柏听见所有闲碎杂语，心中倒不觉被冒犯，毕竟，他本来就是个私生子嘛！
嘿嘿！不学无术，对对对。
身世低贱，品性恶劣，对对对。
手中捏起檀木柄的折扇，将那青色车帘轻轻挑开。
拂过春日屋檐的风也似温柔了些，黄莺停落在依依的柳，啁啾的碎语轻飘飘。
百姓们的眼神便不约而同地落过去，说书老先生张望着，预备给自己的话本增添素材。
柔丽天光里，那青帘下半张容色惊艳的脸，就那么漫不经心地探出来，眼底噙三分笑意，悠悠看来，似带深意，又似情人间的纵容宠溺。
好一双动人的含情眼。
满城的风言碎语，被浸染成了潇湘水色，再变作少年袖袍的一滴水迹，不着痕迹地被春风吻去。
帘子落了，心却还系在少年郎扇柄的丝绦上，悠悠荡荡。
沈柏想是自己身着官服的威严震住了这些升斗小民，愉悦地道：“赏！”
于是铜钱碎币洒出去，满地的金光跳跃，叮当作响。
被说闲话之后，还给百姓们撒币，哪怕是盛京最大的纨绔，也做不出此等荒唐之举。
alpha与omega基因优越，易出美人，前者多是攻击性极强的虎系狼系长相，后者多是乖巧的兔系狐系。
新上任的沈丞相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类，他长眉从容若远山，含情的眼里并非妖娆，反而教人不敢轻薄。
盛京崇诗文，喜好美人。
卖肉的屠户和另外几个小贩对视一眼，窃窃私语：“咱们如何上报？”
“沈相纨绔！钱币之上印着的乃是我盛京国号，他今日敢撒币，明日撒的就是我朝肱骨之臣的骨灰！”
小贩义愤填膺。
屠户攥紧手里的钱：“可是，沈相瞧着年轻面皮薄，咱们这样诋毁，会不会伤了他？”
“是啊，咱们骂他，他还给我们钱，他人怪好的嘞。”
待到朝堂之上，沈柏的笑话已经传到了圣上耳朵里，他看着沈柏，眼里隐隐带笑。
沈柏也含笑看回去，谨记新官上任守则，多听少说话，遇事笑笑不开口。
脸皮笑僵了，归家时让娇美女婢燕燕替自己揉脸，自己使劲地摇着扇子：“江北水患大家无动于衷，却在我面前提了十几次长宁王，怎么，满朝文武暗恋长宁王？”
燕燕美目带嗔，轻拧他细嫩皮肉：“公子可别乱说，他们坏，这是要借长宁王压您呢。”
沈柏扇子摇得更猛了。
长宁王原也不是什么大官，只是执掌些兵马，又刚正不阿，前些年便被陛下当作刀锋，欲刺向沈敬玄。
沈敬玄手段毒辣，直接把风头正盛的王爷赶出京城，落到那南疆之地，蛊虫沼气横生。
长宁王打得南疆臣服，回京路上被查出轻薄美貌秀女，还讥讽皇帝。
皇帝一怒之下，将他调去北疆。
这回匈奴被杀退，却是领兵的镇北大将军得了功赏，他成了新的镇北大将。
后来蛰伏数年，本应高升，西北蛮荒叛乱，沈敬玄知他十五离京，至今未婚配，应是恨毒了自己，便又想法子把他调去打蛮荒。
谁知人不但没死，骨头也没磨软。
硬生生把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磨成了如今刺往沈柏的钢枪。
这是不死不休的仇啊。
但沈柏根基未稳，不想这么快跟他对上：“燕燕，你备份大礼，送去长宁王府。”
燕燕轻咬朱唇，揉脸的动作慢了下来，哄道：“公子别怕他。”
沈柏笑了：“做做样子罢了，往后有他怕我的时候。”
连日阴雨，偏在长宁王入京的那天，大晴。
“真不愧是长宁王，一进京，连恶雨也不下了，妖风也不刮了！”
沈柏抬手饮茶，等得也有些心焦，闻言嗤了一声：“春雨贵如油，春风正趁意，这昭昭乾坤，哪来的妖风恶雨？”
为了给长宁王造势，真是脸都不要了。
众百姓翘首以盼，眼见着威风的军队进了城门，刀刃上似乎还带着未擦干的鲜血。
燕燕柔美的眼睛掠过举起的刀尖上的鲜血，低声道：“进城之前，长宁王顺道去黑风寨剿匪。”
沈柏起了兴致，凑前去瞧血迹，想看看是不是鸡血混上去的。
长宁王的车驾才进城，两边的窗扑拉拉的全打开了，探出许多殷勤的男男女女，都是自持身份，不愿意与百姓拥挤，但又眼巴巴地准备给长宁王丢瓜果鲜花的。
沈柏出门时也收到过不少，见状有些吃味：“他们昨日不是才说我乃盛京第一纨绔美男子吗？今日我就在这，怎么没一个认得出来？”
燕燕单手托腮，慵懒地倚在窗上：“因为长宁王回来啦，人家豪门贵胄，又有军功，不比你这奸相之私生子强？”
可是长宁王的容颜也不是谁都能见的，且两辆马车，不知哪辆是他的，哪辆是淑太妃的。
沈柏眼睛奸诈地转了转，关窗大喊：“怎么不露脸？莫不是边关十年，长宁王长成丑八怪了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