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困境
见陈景然真深深苦恼的样子，米粒儿淡笑着凑近，低声说：“万事开头难，人人都这样，我也曾在婆母手下不见天日，近日来抓住机会豁命搏杀才有今天。大郎若想成事，可得先沉住气呀~”
我和郦殊为了立足跟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不要脸不要命的事儿都干过了。你陈景然光想靠继承父辈的班底和岳父的名望就稳住局面，未免太天真了吧。
这些潜台词不轻不重的敲打着年轻的陈家家主，说得陈景然俊脸一红，眼睛反而没那么潮湿了。
他尴尬的缩了下脖子，米粒儿面上依旧笑着，假做不知他的难为情，又说：
“京畿那票人没了彭大儒挑拨离间自然对你予取予求，可苗家那边就不同了，也确实难办，但是日子嘛，打开门来七件事，哪一样又能说容易？陈郎君若事事都焦虑，只怕娘子也会日日担忧，你便是为她着想也莫要再如此心急了。”
米粒儿嘴上劝的都是让陈景然不要急，实则句句敲打他的核心。
诚然，作为苗娘子的恋人和丈夫，陈景然堪称无可挑剔，便是罗密欧、梁山伯与他比起来也未必能更贴心。
可作为陈家的家主、京畿一派的领导者以及苗三秋政治遗产的继承人，这三重身份之间的重量陈景然现在却还有些扛不起。
或者说，他还不愿意主动去扛，而是巴望着彭娘子气死彭大儒的神迹再现，摆在他面前的问题靠着阴差阳错和吉人天相自行消解。
米粒儿不能说这样想的陈景然懦弱，因为十个人里八个人都会有这种白日梦，人之常情吗？她自己不也时常幻想一下一觉起来柴四郎、孙伯渊、孙老头儿等人统统暴毙吗？
可想归想，想完以后把饭菜端上桌还是得靠自己。
陈景然也一样。
当好陈家家主，给苗娘子幸福的下半生的前提是协调好陈家继承人和苗三秋继承人之间的矛盾关系。
政治遗产不是那么好吃下去的，京畿老爷们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说来说去，陈景然最终得做出取舍。
拆掉一部分他父亲原有的政治架构，给来自妻子家族的政治势力腾出空间，才能真正灵活运用老丈人留下的政治能量。
麻烦的是她一个外人，这些话想说出口可不容易，米粒儿也只能用这些阴阳怪气的语句，一下下敲打陈景然，迫使他自己开悟。
“夫人句句在理，可、可我…我要如何才能不急躁啊！”
被米粒儿逼到死胡同里的陈景然哀叹着一甩袖子，羞愧的别过脸又有些希冀的转过眼来。
“求夫人明示。”
“呵呵，什么明示暗示的，你我之间亲如姊妹兄弟，我怎会与你拿腔拿调？”
米粒儿低笑着，继续挥舞看不见的黄荆条，一下下抽打着陈景然在政治上还太过稚嫩的灵魂。
“着急嘛，人人都有。啥时候最急？夫君要回来吃饭了，米还没淘。天快黑了，衣服尚未洗。要过年关了，花用的银子还没着落。无非如此。”
米粒儿故意与他答非所问的兜了一圈，又兜回来。
“依我看大郎如今心焦苗家复仇只是其一，其二嘛……”
她故意停了停，眼看着陈景然紧张的几乎毛发倒竖，才将至戳破。
“官家今日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毕竟王娘娘腹中也等不得，中宫之位终究得腾出来，来年宫里和朝廷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不好体面。”
王家虚位以待，那陈家自然日薄西山。
虽说这是早就敲定的事情，但今天柴四郎让赵家女儿七日后就婚嫁的话外音无非是希望陈皇后死讯提前。
留给陈家转型的时间越发局促，留给陈景然腾挪的空间也就越发狭窄。
这才是陈景然眼下着急上火的真相。
一直小心藏起的疮疤被毫不客气一揭，陈景然立刻怪叫一声，捂着脸又羞愧又焦急。
看他已经到这份儿上了，米粒儿这才抛砖引玉。
“苗娘子是聪明人，你焦心的事情她怎不知？我方才便是忙着开导她，你可知她现在有多替你忧心？”
见新郎官面露囧色，米粒儿又抢着戳穿他未出口的修饰之语，道：
“过日子嘛，事情总要先做后成，大郎既然焦急何不始于足下？”
“夫人…我…”
被戳穿的陈景然磕磕巴巴，纠结一会儿才点头说：“我自然懂你话外之意，可我才接手大事，年纪尚轻……”
哎，果然还是京畿那帮人在牵绊。
米粒儿不意外的想。
京畿士族的心态太好懂了，无非是把陈家当付费打手，哪怕已有心跟北人党掰上一掰，骨子里却也并不想陈景然做大做强。
毕竟之前陈太师夫妻强势之下他们虽然得了好处却也受制于人，若能把陈景然调教得又能赚又好拿捏，那才是真的神仙日子。
权力就是这么一种复杂的东西，一个不留神就会攻守易势。
陈景然和京畿士族是如此，王国舅和南人党是如此，天子和群臣亦是如此。
所以自古以来，弄权为生就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享受，而是风险、付出和收益都拉到极端的一种生活。
陈景然之前被陈太师有意闲置，没做好准备也不稀奇。
但既然他有心为苗娘子讨回公道，那吃下这份苦就是必经之路。
“陈大郎，你可知刚才王国舅已与我夫君说定，要趁今日之事清缴京郊所有盗匪贼人。”
米粒儿说出这条信息，引得陈景然下意识要笑，又在笑容展开之前猛地一皱眉，政治嗅觉敏锐的意识到问题。
“这……国舅终究还是要走上这条路吗？”
他叹息，看样子对王国舅的观感一直不错。
米粒儿不管他的幼稚病，反问：“来年无论王贵妃诞下的是男是女，他作为弟弟都要为姐姐撑住局面，若不主动滥权弄权，待到贵妃色衰爱弛，母子二人在宫中如何立足啊？”
这是王国舅的选择，也是陈景然的困境。
王国舅已下定决心，你陈景然还要裹足不前吗？
作者有话说：
我和郦殊为了立足跟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不要脸不要命的事儿都干过了。你陈景然光想靠继承父辈的班底和岳父的名望就稳住局面，未免太天真了吧。
这些潜台词不轻不重的敲打着年轻的陈家家主，说得陈景然俊脸一红，眼睛反而没那么潮湿了。
他尴尬的缩了下脖子，米粒儿面上依旧笑着，假做不知他的难为情，又说：
“京畿那票人没了彭大儒挑拨离间自然对你予取予求，可苗家那边就不同了，也确实难办，但是日子嘛，打开门来七件事，哪一样又能说容易？陈郎君若事事都焦虑，只怕娘子也会日日担忧，你便是为她着想也莫要再如此心急了。”
米粒儿嘴上劝的都是让陈景然不要急，实则句句敲打他的核心。
诚然，作为苗娘子的恋人和丈夫，陈景然堪称无可挑剔，便是罗密欧、梁山伯与他比起来也未必能更贴心。
可作为陈家的家主、京畿一派的领导者以及苗三秋政治遗产的继承人，这三重身份之间的重量陈景然现在却还有些扛不起。
或者说，他还不愿意主动去扛，而是巴望着彭娘子气死彭大儒的神迹再现，摆在他面前的问题靠着阴差阳错和吉人天相自行消解。
米粒儿不能说这样想的陈景然懦弱，因为十个人里八个人都会有这种白日梦，人之常情吗？她自己不也时常幻想一下一觉起来柴四郎、孙伯渊、孙老头儿等人统统暴毙吗？
可想归想，想完以后把饭菜端上桌还是得靠自己。
陈景然也一样。
当好陈家家主，给苗娘子幸福的下半生的前提是协调好陈家继承人和苗三秋继承人之间的矛盾关系。
政治遗产不是那么好吃下去的，京畿老爷们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说来说去，陈景然最终得做出取舍。
拆掉一部分他父亲原有的政治架构，给来自妻子家族的政治势力腾出空间，才能真正灵活运用老丈人留下的政治能量。
麻烦的是她一个外人，这些话想说出口可不容易，米粒儿也只能用这些阴阳怪气的语句，一下下敲打陈景然，迫使他自己开悟。
“夫人句句在理，可、可我…我要如何才能不急躁啊！”
被米粒儿逼到死胡同里的陈景然哀叹着一甩袖子，羞愧的别过脸又有些希冀的转过眼来。
“求夫人明示。”
“呵呵，什么明示暗示的，你我之间亲如姊妹兄弟，我怎会与你拿腔拿调？”
米粒儿低笑着，继续挥舞看不见的黄荆条，一下下抽打着陈景然在政治上还太过稚嫩的灵魂。
“着急嘛，人人都有。啥时候最急？夫君要回来吃饭了，米还没淘。天快黑了，衣服尚未洗。要过年关了，花用的银子还没着落。无非如此。”
米粒儿故意与他答非所问的兜了一圈，又兜回来。
“依我看大郎如今心焦苗家复仇只是其一，其二嘛……”
她故意停了停，眼看着陈景然紧张的几乎毛发倒竖，才将至戳破。
“官家今日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毕竟王娘娘腹中也等不得，中宫之位终究得腾出来，来年宫里和朝廷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不好体面。”
王家虚位以待，那陈家自然日薄西山。
虽说这是早就敲定的事情，但今天柴四郎让赵家女儿七日后就婚嫁的话外音无非是希望陈皇后死讯提前。
留给陈家转型的时间越发局促，留给陈景然腾挪的空间也就越发狭窄。
这才是陈景然眼下着急上火的真相。
一直小心藏起的疮疤被毫不客气一揭，陈景然立刻怪叫一声，捂着脸又羞愧又焦急。
看他已经到这份儿上了，米粒儿这才抛砖引玉。
“苗娘子是聪明人，你焦心的事情她怎不知？我方才便是忙着开导她，你可知她现在有多替你忧心？”
见新郎官面露囧色，米粒儿又抢着戳穿他未出口的修饰之语，道：
“过日子嘛，事情总要先做后成，大郎既然焦急何不始于足下？”
“夫人…我…”
被戳穿的陈景然磕磕巴巴，纠结一会儿才点头说：“我自然懂你话外之意，可我才接手大事，年纪尚轻……”
哎，果然还是京畿那帮人在牵绊。
米粒儿不意外的想。
京畿士族的心态太好懂了，无非是把陈家当付费打手，哪怕已有心跟北人党掰上一掰，骨子里却也并不想陈景然做大做强。
毕竟之前陈太师夫妻强势之下他们虽然得了好处却也受制于人，若能把陈景然调教得又能赚又好拿捏，那才是真的神仙日子。
权力就是这么一种复杂的东西，一个不留神就会攻守易势。
陈景然和京畿士族是如此，王国舅和南人党是如此，天子和群臣亦是如此。
所以自古以来，弄权为生就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享受，而是风险、付出和收益都拉到极端的一种生活。
陈景然之前被陈太师有意闲置，没做好准备也不稀奇。
但既然他有心为苗娘子讨回公道，那吃下这份苦就是必经之路。
“陈大郎，你可知刚才王国舅已与我夫君说定，要趁今日之事清缴京郊所有盗匪贼人。”
米粒儿说出这条信息，引得陈景然下意识要笑，又在笑容展开之前猛地一皱眉，政治嗅觉敏锐的意识到问题。
“这……国舅终究还是要走上这条路吗？”
他叹息，看样子对王国舅的观感一直不错。
米粒儿不管他的幼稚病，反问：“来年无论王贵妃诞下的是男是女，他作为弟弟都要为姐姐撑住局面，若不主动滥权弄权，待到贵妃色衰爱弛，母子二人在宫中如何立足啊？”
这是王国舅的选择，也是陈景然的困境。
王国舅已下定决心，你陈景然还要裹足不前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