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隐患

  “这倒也是啊。”

  陈景然低头喟叹一声,或许想起了死去的姐姐。

  作为王贵妃的前车之鉴,陈皇后不就是在宫中空有后位却孤立无援才无奈被太后活活逼死的吗?

  “其实我时常觉得,若我再出息点,姐姐她会不会……哎,没可能的,父亲也好,官家也罢,他们一个怕我夺权,另一个怕陈家夺权,就像两重严严实实的盖子,把我扣在下面,永远没有机会。”

  这话可以说极其心酸了,陈景然之前的处境确实比郦殊还艰难,眼下这德行也就跟被关久了的狗一样,链子没了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米粒儿便跟着一叹,问:“那眼下呢?太师病倒后,你母亲也蠢蠢欲动吧。即便宫中没了陈娘娘,以官家脾性难道就对你另眼相待?”

  是的,虽然头顶天翻地覆,可大山依旧在,只是换了名字。

  陈景然依旧在困境中难以施展。

  被米粒儿点破现状,陈景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夫人果然是女金刚在世,慧眼如炬啊。”

  “别贫了。”米粒儿摇摇头,阻止他逃避,逼道:“若是往日话说到这里我便该走了,可今日为了苗娘子我连命都豁了出去,你要是不中用,莫说他,连我都觉得不值。”

  “我……我自然明白夫人的意思。”

  陈景然不得不正面回答:“可只怕天家不允。”

  “他现在一屁股烂疮有什么允不允的。”

  米粒儿冷笑,索性戳破柴四郎的太平盛世。

  “陈郎读书比我多,史籍里面国之将亡的征兆拉出来咱们一条条数,你看眼下京城里还差几条?厢兵南下意味着臣子不臣;京郊匪患昭示着百姓困苦;那吴三光一月万两的无底洞更是…哼哼~”

  想到陈夫人也跟此事脱不了干系,米粒儿忍不住冷笑两声。

  “白花花的银子由各路贪官酷吏从全国搜刮输送到京城,兜兜转转最后填进吴三光的海眼,天长日久之下必定使白银越来越贵,铜钱越来越贱。眼下一吊钱还能买一升米,活一户人。等到哪天一吊钱连一合米也不够,一口人也养不活时。天家又怎样?陈家能怎样?郦家会怎样?陈郎,你心里难道真不知吗?”

  “夫人!此话过于言重了!”

  陈景然先被吓了一跳,四下张望一圈后,又不得不点头,叹道:“我岂能不知此理,可是、可是……”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米粒儿又把之前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接着想到牵涉其中的陈夫人不得不给陈景然再打一剂预防针。

  “但愿你能想清楚其中关节要害,分清孰大孰小,莫要负了你一身才学,更不要辜负了苗娘子一片真心。”

  说罢转身出去丢他独自考量了。

  陈景然会开悟吗?

  米粒儿觉得会。

  毕竟还有苗娘子和可期的未来。

  孙季白尚能为了与艳奴的来日豁出去搏上一搏,米粒儿不信陈大郎血性还不如孙季白。

  既如此,那么……

  暗暗希冀着,米粒儿抬眼见路上四下无人,不由感慨这偌大宅邸到底还是太空荡了些。

  若郦家人丁能更兴旺些,或许她不用这么累。

  “一句话,你就说干不干吧!”

  突然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从假山后飘来。

  米粒儿一愣,旋即想起此人,进而想起他们与郦殊的疯狂计划,不由瞬间心脏狂跳,赶紧屏住呼吸往廊后一藏。

  是与郦殊约定要为郦天明复仇的那四个老兵!

  感觉到自己心脏一阵突突,米粒儿只觉不好。

  之前他们谋划刺杀孙伯渊时,米粒儿便觉得不妙,如今天子与十王都在现场观礼,此时若刺杀孙伯渊,事情哪里能善了?

  持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米粒儿一个,那假山后立刻有另一个声音低声说:“这哪是一句话能说完的事情?孙伯渊死不足惜,可一旦牵涉到天子与王爷事情就不同了,咱们四个贱命不值钱,郦家却还要继续屹立下去才行!”

  这话说罢,院中一阵沉默。

  显然对方也明白事理。

  米粒儿正要庆幸此事到此为止时,沉默中却有第三个声音爆发了出来。

  “你们都有妻儿,自然不愿。我如今光棍一条,只剩下报仇一颗心。放心吧,我不会牵连到你们。”

  那原本还算平和的理智声音一下就急了,说:

  “话怎能这样说!大家结义兄弟一起经历了不知多少厮杀,你若有必死决心,我等岂能背誓偷生?只是…咱们总要为二郎那孩子想想吧。他媳妇今天为了保全十王爷豁出命去拼杀,若咱们在郦府之内动手,怎对得起她一番血战?”

  “是啊,二郎媳妇命都差点丢了,可见也是个女中豪杰,怎也不能让她再遭责难吧!”

  之前要求“一句话”的那位,也反过来劝说最激进的那个人。

  米粒儿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如此大面子,竟把最疯狂的复仇者难住,她躲在廊后左思右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站出去亲身劝说。

  因为她清楚,别看这帮人对自己赞赏有加,却始终当她是个“外人”,只有郦殊那样跟他们一起爬过死人堆儿的才是“内人”。

  而“内人”郦殊对于刺杀孙伯渊的态度居然是支持……

  哎!

  一想到这一节,米粒儿就觉得心烦。

  似乎无论如何,她与郦殊之间总有一段信号连不上。

  她不能理解自己丈夫那么清醒激灵一人,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如此“不聪明”。

  但上辈子和一些不黑不白夹缝团体短暂接触的经验又在悄悄低吟:不同的组织有不同的运行逻辑。无论是“男人友情三大原则”还是所谓的“投名状原则”,总归有各自一套体系,外人贸然干涉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等,或者…去找郦殊问清楚!

  也不知是恃宠而骄,还是功劳在身,总之这会米粒儿没了那些小心翼翼的纠结。

  郦二是自己丈夫,若连他都拷问不得,这女金刚当得又有什么意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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