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砂锅

  禾雨顺着周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博古架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器具。

  紫藤山上有许多个类似的鼎,那里蚊虫多,常常要在里面放满艾草制成的香丸才能驱虫避蚁。

  周襄的声音还在继续,“那时候我还在林墨书院读书,我不小心磕到汕秋的书桌打翻的香鼎,摔碎了一个角。

  “我捡起碎片想要粘补,被他拒绝了,我就把东西留了下来,这东西我也头是头回看见。

  “珐琅彩的鼎身,波形花纹的圆盖,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那东西好似是谢府的管家临行前给强行塞的。

  “因为汕秋脸上还有两个被蚊虫叮咬后没来得及消肿的红点。”

  他似是想到了些美好的画面,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禾雨并没有去问他是如何不小心磕碰到谢汕秋的桌子的,那鼎虽然易碎,可书桌也并不是多高。

  如果不用什么大力气,其实根本不会碰坏。

  只是想到在年少时周襄所接触的更多是旁人的调侃、欺辱甚至霸凌,身为正人君子的谢汕秋属实已经称得上是一盏柔柔和和的灯。

  只要周襄靠近的时候,对方就能将所有魑魅魍魉都照的一清二楚。

  因为在如此端方清正的人前,少年们总是会有丝相形见绌的不自在感。

  除了曾经性情顽劣的孙津南还是不懂得收敛,只不过,孙津南也不曾做得过火,混不吝的少年对谁都是一般无二。

  不过,只要谢汕秋在场,遇见了不公的场面,也还是会出言制止的。

  所以对周襄来说,谢汕秋在那段想起来并不觉得温馨的回忆里始终是个特殊的存在,这种影响是巨大的。

  甚至在加入承天府的那一天起,周襄就曾在心中暗自发誓,希望有一日自己也能够成为可以庇护某些人的存在。

  无论这一把伞能够遮多大场雨,即使只有一个人都足矣。

  禾辛没看见周襄眼底那丝怀念,只觉得这人说话不如从前那般爽利了,皱着眉问道:

  “之后呢?他就算认出了物件也不该直接大打出手吧?”

  周襄咳嗽两声,“我也不知道缘由,”又想了想,思忖着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能够更加贴切一些。

  过了一会才道:“他好像觉得我会害汕秋,”周襄目光灼灼,看向禾辛,“他拔刀逼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夜是不是我闯进了山中。”

  禾辛禾雨眼神一缩,前者惊道:“这也行?”

  周襄苦笑摇头:“我自以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痕迹,竟还是让他误打误撞猜中了。我猜测他是那后山中的一员,但此情此景下我自然不认。”

  禾雨有些疑惑:“既然他认定你就是那晚上的不速之客,刺中你之后怎么没有逃走,反倒是被你给拘禁起来了?”

  “他人其实不坏,只是一心护主而已,”周襄有些羞愧,将自己被刺的细节略过了。

  “这多亏了周叔,那时见我受伤,周叔慌忙奔过来,浑然不知道惧怕,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不让人走。

  “我费力同他周旋,这才将人留了下来,如今应当还锁在西厢最边上的那间柴房里。”

  李穗最见不得人一脸苦兮兮的模样,见此时的周襄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没有精气神,“周大人身为堂堂官差警惕性竟如此低下。

  “若是昨日禾雨同你一般大意,咱们怕是再见都难了。”

  “你们遇到了什么事?”周襄急问,不小心牵扯到腰间的伤,疼得脸白了一瞬。

  禾辛的气息一下子就弱了下来,“你问禾雨吧。”

  禾雨知道他的意思,便接过话头,简单将事情又说了一遍,最后也不忘替禾辛补上句提醒:

  “周大人好好养伤,如今公子的安危也需要您,毕竟这些人离圣都城门如此近的地方都敢截人……”

  未竟之语不必多说,禾雨话锋一转,问道:“周大人打算如何处理那人?恕小人直言,若是尽早将他送回,有些事,也许周大人还不会牵扯过深。”

  陆知予在心中默想着刚才听到的关于卫一的所有信息,之前给卫一的忘尘香起效了,但具体他有没有回忆起更多的事情却难说。

  她必须亲自见一面这个卫一。

  禾雨对禾辛使了个眼色,禾辛领会,开口试探道:“此前周大人昏迷着,倒不必思虑太多,不过现在醒了也该好好合计合计那人的去留了。

  “只是,”他眼珠一转,“周大人可还记得同我二人说过的话,你替我们主仆遮掩明心的消息,我们助你探得紫藤山上的实情。

  “不知,这个约定可还作数?”

  禾雨劝阻道:“公子,还是容周大人自己拿主意吧,毕竟他因此受伤,除去追究也还有别的选择,谢公子同他是好友,有些话不必说的太过清楚。”

  禾辛又回了他几句,周襄却一直都很沉默,直到听见禾雨那句:“君子相交,随方就圆,打破砂锅反倒不美。”

  “倘若那砂锅底下是危害社稷之物呢?”

  禾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知道,凭周襄的目力不可能看不出紫藤山的山势最适合做些什么,那些保留着农耕劳作的人又会不会是深居大山的兵士。

  禾辛打破寂静,“周大人,我禾三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既帮过我,你要做什么,我也不去置喙,出力便是。

  “禾雨,退下吧。”

  “是,公子。”

  周襄的皮肤依旧很白,即使经常在炎炎烈日下穿梭办案,也还是那个颜色。

  他抿嘴的时候,有些倔强,不服输似的,非要见到一个结果才肯罢休,有点像颇有脾气的白瓷娃娃,即使被人劝阻,也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

  他说:“不破不立。”

  禾辛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既然周大人打定主意,便将人请来一见吧,但是有个前提,我们要先说好。”

  “什么前提?”

  禾雨沉声道:“我们从未上过山,也没见过人,周大人只是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过路人,至于接下来怎么问那人的来处。

  “就得拜托周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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