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灯笼
禾辛道：“怎么个不好法？”
“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总是一问三不知，还以为是个傻的，可是再生活方面他却能够自理，后来发现他总说头疼。
“稍微回忆下从前就会疼痛难忍，最终什么都记不得。”菜大娘子摆了摆手。
“倒不是什么大病，也没请过大夫，看他那模样也没受过重伤，修养了个几日就下地了，虽然脑子不好使，可干活可一点都不马虎。
“院里的那些羊，还有屋前屋后的地都是他给出力打理的，说到这个，我还真有些感谢那小伙。”
禾雨关切道：“按照大娘的说法，那人莫不是脑袋受过伤？可曾透露过姓名，有没有我们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姓名……我想起来了，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问过，他好像也一直都没想起来，不过临走的时候，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和回魂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黄菊补充道：“娘，那叫魂归六窍，其实这样的说法也不太准确，我觉得大哥是恢复了记忆，走前他告诉我们他姓卫。
“承蒙我和娘这段时间的照顾，还说来日一定会回来报答我们呢。”
姓卫，禾辛同禾雨对视一眼，再次确认了他的身份，就是卫一没错。
几人又絮絮闲聊一番，半个时辰不知不觉的过去，禾辛起身作别。
“既然对方已安然无恙，那我也就放心了，今日叨扰娘子和姑娘了，改日禾某再来道谢，还请娘子不要吝啬家中酱菜才是。”
菜娘子笑的欢快：“公子要是想吃，直叫黄丫头送去就好，客气个甚？她爹去的早，她从小就懂事，莫说这小小的酱菜。
“就是杀鸡宰羊也不在话下，公子要是不嫌弃——”
“娘！”黄菊跺了跺脚，“你说什么呢！”
菜大娘子这才惊觉失言，在乡下里的妇人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家中的生计，厨艺精湛，家务勤勉这些都是夫家选媳妇的标准。
按照她们这样人家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黄菊已然是上上的选择，可看着禾辛平和的笑容，她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他们和自己不是一样的人，她听过圣都里的城里人骂人，说什么“蟾蜍吃日月”，不愧是读书人，骂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菜大娘子恍惚觉得丫头不是那样的命，她不觉得黄菊就是蛤蟆里头能吃上仙鹅的那一个。
她讪讪笑了两声，将手里唯一一个灯笼举了举，递到禾雨手上，隔空拍了拍他的手：“天黑了，路上拿着灯好走。”
那盏灯笼上下都有一个破洞，风一吹里面的烛火就开始摇曳舞动，但就是不肯熄灭。
禾雨刚想推辞，他看得出来这是菜大娘子能拿出来的最好的灯了。
方才刚开始闲谈的时候，她还十分拘谨，说上几句就会忍不住将话头往自家姑娘身上引，禾辛也温和的顺从她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下去。
可是后来菜大娘子却不怎么说黄菊的事了，刚才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再为女儿争取几句。
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说酱菜管够，别的一句都不再提。
禾雨在心中暗叹，菜大娘子是个好人，所以她才会愿意在隔壁夏老汉的女儿缺口粮的时候毫不吝啬地将羊奶借给他。
也许是禾雨沉默的太久，菜大娘子怕他们嫌弃灯笼破旧不肯收，便道：
“放心吧，这玩意看着破，实际好用的很哩！里头我加了猪油，不是普通的煤油，风吹不息的，外面土路不好走，拿着吧。”
禾雨再次道谢，双手接过，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禾辛一愣。
菜大娘子就高声骂了回去，“夏老汉！你个没眼力劲的，快管管你家闺女，大半夜的哭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她的叫喊声还真是神奇，话音刚落，隔壁的哭声就渐歇了，夏老汉歉疚地隔着墙低声道歉，菜大娘子才不情不愿的原谅了他不再骂了。
禾雨问道：“娘子隔壁住的是？”
“一对孤爹寡女，她娘刚生下她就难产去了，夏老汉一个人拉扯孩子，是个苦命人。”
禾辛见禾雨有追问的意思，便从怀里又取了一些银票，“娘子，你应当听过我，这些事没遇见就罢了，既然今日碰着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娘子孤身一人带着黄菊姑娘在此处也十分不易，却依旧能出手对陌生人相救，禾某十分敬佩，还有您屋里那些用盂装着的羊奶。
“若是我没猜错，应该是娘子要送给隔壁女孩儿喝的，明明自己都舍不得吃喝的东西，却能慷慨赠于他人。
“这一点，就值得禾某肃然，我既感佩，却只能以俗物相赠。”
对他们来说，那些银两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可对于以种地为生的人来说，那是几年丰收才嫩换来的数字。
菜大娘子自然不会拿，禾雨看出她的心思，“不是给您一个人的，还有隔壁的老翁和孤女，我家公子人心极善，若是帮不上忙，他就会一直牵挂。
“娘子就收下吧，”他瞥见黄菊感激的神色，眼神一闪，明知小姑娘的心思也不得不说出口。
“黄菊姑娘如今也及近成人，您收下好好为姑娘筹谋一桩婚事，找一个信的过去的人家，这些钱，以后就是她的底气，娘子说，对么？”
黄菊眼里的泪顿然就盈了满眶，向后退了半步，一把抵在门框上，菜大娘子苦笑，看了眼自己女儿，又看了看禾雨。
颤声道：“诶！你说的对，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禾雨顺着夜幕看到隔壁的烛火熄灭，就像这夜中有人蓬勃燃烧着的心火乍然归于寂廖，黄菊双手紧紧的抓着门，不肯让自己摇摇欲坠。
她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半晌，行了一个最庄重但毫无礼节可言的躬，那是她能够给的全部尊重。
“黄菊谢谢公子，能够和您相识对我来说已经很好很好了。”
禾辛回以微笑，“祝姑娘得遇良人，恩爱一生。”
“走了！”他们的背影在夜色里越走越远，但那盏会穿风的灯却一直没灭。
可是，没想到有一天，禾辛再次从点燃那盏灯的时候，却发现灯，再也不亮了。
因为给他这盏灯的人，已经再也不能续添灯油了。
作者有话说：
“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总是一问三不知，还以为是个傻的，可是再生活方面他却能够自理，后来发现他总说头疼。
“稍微回忆下从前就会疼痛难忍，最终什么都记不得。”菜大娘子摆了摆手。
“倒不是什么大病，也没请过大夫，看他那模样也没受过重伤，修养了个几日就下地了，虽然脑子不好使，可干活可一点都不马虎。
“院里的那些羊，还有屋前屋后的地都是他给出力打理的，说到这个，我还真有些感谢那小伙。”
禾雨关切道：“按照大娘的说法，那人莫不是脑袋受过伤？可曾透露过姓名，有没有我们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姓名……我想起来了，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问过，他好像也一直都没想起来，不过临走的时候，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和回魂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黄菊补充道：“娘，那叫魂归六窍，其实这样的说法也不太准确，我觉得大哥是恢复了记忆，走前他告诉我们他姓卫。
“承蒙我和娘这段时间的照顾，还说来日一定会回来报答我们呢。”
姓卫，禾辛同禾雨对视一眼，再次确认了他的身份，就是卫一没错。
几人又絮絮闲聊一番，半个时辰不知不觉的过去，禾辛起身作别。
“既然对方已安然无恙，那我也就放心了，今日叨扰娘子和姑娘了，改日禾某再来道谢，还请娘子不要吝啬家中酱菜才是。”
菜娘子笑的欢快：“公子要是想吃，直叫黄丫头送去就好，客气个甚？她爹去的早，她从小就懂事，莫说这小小的酱菜。
“就是杀鸡宰羊也不在话下，公子要是不嫌弃——”
“娘！”黄菊跺了跺脚，“你说什么呢！”
菜大娘子这才惊觉失言，在乡下里的妇人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家中的生计，厨艺精湛，家务勤勉这些都是夫家选媳妇的标准。
按照她们这样人家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黄菊已然是上上的选择，可看着禾辛平和的笑容，她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他们和自己不是一样的人，她听过圣都里的城里人骂人，说什么“蟾蜍吃日月”，不愧是读书人，骂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菜大娘子恍惚觉得丫头不是那样的命，她不觉得黄菊就是蛤蟆里头能吃上仙鹅的那一个。
她讪讪笑了两声，将手里唯一一个灯笼举了举，递到禾雨手上，隔空拍了拍他的手：“天黑了，路上拿着灯好走。”
那盏灯笼上下都有一个破洞，风一吹里面的烛火就开始摇曳舞动，但就是不肯熄灭。
禾雨刚想推辞，他看得出来这是菜大娘子能拿出来的最好的灯了。
方才刚开始闲谈的时候，她还十分拘谨，说上几句就会忍不住将话头往自家姑娘身上引，禾辛也温和的顺从她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下去。
可是后来菜大娘子却不怎么说黄菊的事了，刚才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再为女儿争取几句。
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说酱菜管够，别的一句都不再提。
禾雨在心中暗叹，菜大娘子是个好人，所以她才会愿意在隔壁夏老汉的女儿缺口粮的时候毫不吝啬地将羊奶借给他。
也许是禾雨沉默的太久，菜大娘子怕他们嫌弃灯笼破旧不肯收，便道：
“放心吧，这玩意看着破，实际好用的很哩！里头我加了猪油，不是普通的煤油，风吹不息的，外面土路不好走，拿着吧。”
禾雨再次道谢，双手接过，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禾辛一愣。
菜大娘子就高声骂了回去，“夏老汉！你个没眼力劲的，快管管你家闺女，大半夜的哭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她的叫喊声还真是神奇，话音刚落，隔壁的哭声就渐歇了，夏老汉歉疚地隔着墙低声道歉，菜大娘子才不情不愿的原谅了他不再骂了。
禾雨问道：“娘子隔壁住的是？”
“一对孤爹寡女，她娘刚生下她就难产去了，夏老汉一个人拉扯孩子，是个苦命人。”
禾辛见禾雨有追问的意思，便从怀里又取了一些银票，“娘子，你应当听过我，这些事没遇见就罢了，既然今日碰着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娘子孤身一人带着黄菊姑娘在此处也十分不易，却依旧能出手对陌生人相救，禾某十分敬佩，还有您屋里那些用盂装着的羊奶。
“若是我没猜错，应该是娘子要送给隔壁女孩儿喝的，明明自己都舍不得吃喝的东西，却能慷慨赠于他人。
“这一点，就值得禾某肃然，我既感佩，却只能以俗物相赠。”
对他们来说，那些银两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可对于以种地为生的人来说，那是几年丰收才嫩换来的数字。
菜大娘子自然不会拿，禾雨看出她的心思，“不是给您一个人的，还有隔壁的老翁和孤女，我家公子人心极善，若是帮不上忙，他就会一直牵挂。
“娘子就收下吧，”他瞥见黄菊感激的神色，眼神一闪，明知小姑娘的心思也不得不说出口。
“黄菊姑娘如今也及近成人，您收下好好为姑娘筹谋一桩婚事，找一个信的过去的人家，这些钱，以后就是她的底气，娘子说，对么？”
黄菊眼里的泪顿然就盈了满眶，向后退了半步，一把抵在门框上，菜大娘子苦笑，看了眼自己女儿，又看了看禾雨。
颤声道：“诶！你说的对，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禾雨顺着夜幕看到隔壁的烛火熄灭，就像这夜中有人蓬勃燃烧着的心火乍然归于寂廖，黄菊双手紧紧的抓着门，不肯让自己摇摇欲坠。
她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半晌，行了一个最庄重但毫无礼节可言的躬，那是她能够给的全部尊重。
“黄菊谢谢公子，能够和您相识对我来说已经很好很好了。”
禾辛回以微笑，“祝姑娘得遇良人，恩爱一生。”
“走了！”他们的背影在夜色里越走越远，但那盏会穿风的灯却一直没灭。
可是，没想到有一天，禾辛再次从点燃那盏灯的时候，却发现灯，再也不亮了。
因为给他这盏灯的人，已经再也不能续添灯油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