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正义

  卫一其实有机会逃脱的,在那时就连夏老汉都抱着孩子赶了过来。

  他一手将女孩捂在怀里,一手给血迹斑斑的卫一指路,告诉对方哪一条是能够最快离开的路。

  可是黄菊放不下菜大娘,卫一亦是如此,他看见那个凶巴巴又不失温柔的女子倒在血泊,手指的方向是生门。

  菜大娘子也想让黄菊逃走,让卫一离开,可是他们又怎么会留菜大娘子一个人在那里呢?

  官兵赶到的时候,黄菊觉得自己的泪都要流干了,卫一也沉默着不说话,被人带走时他兀地抬头,很快就满面羞愧地将头低了下去。

  人群中有人轻轻摇头,无声叹息,最终还是目视着卫一走向他自己的命运。

  官兵很快就认出了死者的身份,二人,一人姓刘一人姓黄,他们算不上是张府的家生子,只是穿着张氏奴仆的衣物很好辨认。

  张浊原一听,登时怒发冲冠冲出府门就要赶到承天府要个说法,没想到被张宽拦了下来,一通自荐后便匆匆出了门。

  结果人还未至,才走到半路就被张坪将军拦了下来,几句问话后就在巷子里悄无声息地同人世间诀别了。

  张坪一脸怒容地赶到书房,就成了如今这个局面,就连最宠爱张浊原的娘亲也被关在外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张浊原的声音洪亮,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吃的太好的缘故,已经将近半个时辰了,哭声仍旧未歇。

  张坪感觉脑子里一突一突地疼,“啪”一声响在皮肉上炸开,张浊原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爹。

  “爹?”

  “牢牢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遗漏。”

  晌午,谢府。

  谢言死死攥着拳头,站在谢汕秋面前一言不发,身旁的谢语拦在他的身前,“你冷静点,一切听从公子的安排。”

  不知为何,这句话落在谢言耳中显得尤为刺耳,“卫一已经没有再救的必要了!他离开了那么久,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这让人如何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自他现身以后,公子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可他呢?

  “他跑了,还杀了两个张府的人!我隐秘地向他打听缘由,可是他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你告诉我,公子此时还要去救他?救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出卖过公子的人?”

  谢语的手依旧一动不动,“你说的这些公子如何不知?我们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

  “呵,”谢言向后退了半步,“你可知上回紫藤山被人闯入,公子受了什么责罚?他是为了我们!如今太子回宫,半句话都不曾同公子讲过。

  “他们放弃公子了,你明不明白,如今这样的情况,又怎能继续节外生枝?!”

  谢语抿唇不语,他的心里也有一丝动摇,其实不仅是公子,受牵连的还有老爷。

  除了另一位,他们谢家几乎算是保住太子逸性命的功臣,可如今却为圣上所忌惮,为太子所不喜,这是谁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可它实实在在的发生之后,公子就像无知无觉一样,该认罪认罪,该认罚认罚,丝毫没有半点忧虑。

  可看在谢言谢语眼里就不同了,他们知晓公子对太子逸的孺慕敬重之情,也看得见谢汕秋每每在深夜描太子字迹时的孤寂。

  “说完了吗?”谢汕秋淡淡道,“哪怕不为卫一,也为了平白无故遭了难的百姓,她们收留了卫一,不图他身上的情报,只为了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谢言,你说,这算不算是恩?”

  谢言惶然,哑声道:“算。”

  谢语的手收了回来,他已经不必再拦。

  “张府的下人举止粗鲁,见无法和对方达成共识之后便起了歹心,对姑娘上下其手,你说,这算不算仇?”

  “也……算。”

  “无论卫一是因为什么缘故流落到了百里镇,他离开紫藤山的时候,是为我下的山,我应该把他带回来,身为他的主子,我有这个责任。

  “至于……太子那里,我从未想过邀功,当初我们的目的究竟纯不纯粹,这个问题我至今都没能想清楚。

  “也许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再想一想,而现在,将卫一和那位姑娘带回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未时一刻,在承天府门口禾辛与谢汕秋碰了个正着。

  禾雨愣了愣,躬身行礼。

  “禾公子,又见面了。”

  禾辛摸了摸鼻子,“谢公子来此所谓何事?”

  “来做担保之人,禾公子呢?”

  “好、好巧,我也是。”

  两人都看出对方不想多聊,寒暄几句便作了罢,只是跟在禾辛身后的禾雨抬头看了看谢汕秋的背影。

  怔怔出了会神,陆知予以为谢汕秋不会来的,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张浊原虽然是个胸中无墨之人。

  可所有的证据都对卫一和黄菊不利,骚扰黄菊的人没了,是卫一动的手。

  现场没有第三人,也就是没有供词,而“施暴者”和“幸存者”是存活下来的一方,他们有串供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卫一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百里镇,这些就连卫一自己都说不清楚。

  而卫一在被官兵带走的最后一眼,望向人群中隐匿着的谢语,他的眼神是坚毅而羞愧的。

  坚毅的是他什么都不会透露,卫一会独自认下所有罪名,羞愧的是他在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很有可能会有暴露其他人的风险。

  卫一说自己有罪,不必施救了。

  陆知予的思绪起起伏伏,她在收到消息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还是张浊原曾在沁楼被带走后的事情。

  陆旭酩说:“如果没有张坪,张浊原这样的人是活不久的,可是张坪还在,张浊原就永远不会出事。就是父亲我也没办法为满满出气,对不起。”

  陆知予不觉得这是父亲的错,可她觉得这句话也不完全对,就比如现在,当她跨过承天府高高的门槛时。

  她想,这一次,张坪保不了张浊原了,她手里的那些安排和证据,原本是用在其他地方发挥更大作用的。

  可此时此刻,谁又能说平民百姓的正义就不那么重要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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