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证词

  庄椟的脸色很差,只因除去再次在公堂之上见到禾辛之外,他还看见了个捏不得碰不得的大少爷。

  那是实实在在的少爷,走在大街上都恨不得有四五人在前面开路的那种,谁惊扰了他,大概率都是要被大少爷的狗腿抓着怒揍一顿的。

  庄椟眼风一扫,发现身旁的位置空空如也,心情顿时更是差到极点。

  他捋着美人须,侧过头轻声问差役,“周襄什么时候回来?”

  差役听后摇了摇头,“还没收到消息,不过应该是快回了吧。”

  庄大人又冷着脸转了回来,结果在瞥见谢汕秋的脸之后,他却又觉得心塞了一些。

  庄椟咳嗽两声,在心间暗骂,天爷!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禾辛冲着庄椟微微一笑,手指虚点了点黄菊,又指了指自己,嘴唇无声微动。

  “她,我,证人。”

  谢汕秋倒没禾辛那般委婉,毕竟他不像禾辛那样曾经有过一次为人担保的遭遇,不怕庄椟质疑他胡闹。

  虽然即使他不说,只要来到了公堂之上参与其中,庄椟也会觉得他是在胡闹。

  这种批判不是基于官员身份的谴责,而是长辈之间的轻斥,毕竟庄椟也是当年的参与者之一,只不过他们的使命各不相同罢了。

  如果不是在公堂之上,只是在府中小聚,他会大声斥责这个行事冲动的小辈,圣上已经种下了对谢氏鸡蛋忌惮的种子。

  而太子逸如今长期闭门不出,除了圣上身边最得力的内侍谁都不见,听说二人时常书信往来,一派父子情深的模样。

  这个时候,太子逸是不会为了谢汕秋而惹圣上不快的。

  倘若谢汕秋再有其他多余的动作,难免圣上不会迁怒,谢氏承袭的爵位已经被剥夺了,这个举动无异于是在他们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

  祖上出生入死挣下来的荫蔽,非但没能让其发扬光大,还被永久的拿走了。

  庄椟能够体会这种感受,当初他放弃继承医术时,也曾觉得自己罪恶深重,祖宗基业断于一人手中,他久久不能同自己和解。

  最终是老百姓的笑容和圣都的安定治愈了他,否则庄椟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份罪责。

  庄椟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面上不显,惊堂木高高举起,“今晨于百里镇死伤三人,一女两男,女子姓菜名董,百里镇当地人士,年三十,腹部中三刀。

  “男子刘大麻、黄串,户籍不详,十年前卖入张府,得以贴身侍奉张家子张浊原,奉命前往百里镇寻曾出现在禾府周围附近的女子黄菊。

  “争执过程中为卫一所阻,两人各中一刀,分别在脖颈、后背两处,伤口平整狭窄,乃长刀所为。”

  禾雨轻轻咀嚼着庄椟的用词,觉得很有意思,这位庄大人似乎屡屡为谢汕秋开脱。

  同样都是伤人致死,后者卫一是一刀毙命,意图更加明显,可是庄椟却说卫一的举动是在阻止张家的仆从。

  这实在是耐人寻味,他的小拇指在腕间的珠串上轻轻划过,接收到信号的禾辛眼神一亮。

  “庄大人明察秋毫,草民佩服!”

  没想到庄椟只是故作高深地瞥了眼禾辛,“这只是卫一的证词,接下来才是张浊原的证词。”

  禾雨一愣,轻轻弯了弯嘴角,庄椟先发制人,在案子开头就给事件定了基调,张浊原想要证明自己就必须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听到这里,张浊原哼哼两声,满脸不屑的神情,眼神里写满了对禾辛的蔑视和不喜。

  这倒也不怪他针对谁,只是两人的体型相近,张浊原比禾辛还要稍胖些,他没少因着这个原因被女子嫌弃。

  张浊原实在不懂,怎么会有女子会发自内心的去欢喜另一个男子,而对他避之不及的。

  所以他对于禾辛的敌视之情可以说是到达了顶峰,身上的鞭伤被汗水滚过,在皮肤上留下一阵辛辣的感觉。

  他根本没听高台之上的庄椟是如何诵念他这份证词的,而是恶狠狠地盯着禾辛,忍不住的想。

  分明都是一样的身子,怎么他就不会流汗的呢?难道人与人之间当真这般不同的么?

  禾辛却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张浊原的证词出乎意料的完备,在这短短的事件之内他竟然拿到了其他所有女子的证词。

  而几乎全部的人都表示,张府的人来相请的时候一直彬彬有礼,不仅她们看见了,还有不少旁观者能够证明。

  禾辛忍不住去想,如果一个人的话不能够当真,那么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

  不仅如此,除去最主要的当事人张浊原来了此处,张府的宴席依旧继续,也就是说。

  此时此刻,在黄菊和卫一可能要接受惩罚和裁决的当下,在另一个地方因为同一件事仍然歌舞升平。

  不管她们最初的想法愿意与否,到了这个时刻,所有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那种无力的感觉油然而生,看着张浊原那张事不关己的脸,仿佛只是在陪他们玩一场扮演的游戏,等到游戏结束他就会拍拍屁股走人。

  他的眼神甚至都没落到过卫一的身上,他对于扈从的逝去毫无波动。

  等到证词宣读结束之后,张浊原的视线终于停顿下来,可他看的不是别人,正是双眼失神的黄菊。

  这个外向大胆的姑娘好似被抽走了魂魄,连恨的表情也无法维系,只是直直的看向地上那具矮小的已经凉的惊人的身体。

  黄菊好像通过视线就能够感觉出娘亲的寒冷,可是没有勇气去拉一拉白布,将菜大娘子露在外面的脚给盖上。

  她怕稍微动一动,娘亲的脸就会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的娘亲最要面子了,心也最软,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心里总是暖洋洋的。

  菜大娘子说过,“整体哭丧个脸最没用了,既不能吃也不能穿,还让旁人不快活,所以要笑,每天都要笑。”

  虚无的笑容在黄菊脸上渐渐浮现出来,娘亲的脸被盖起来了,没有人看见,也不会有人不快活。

  而她要替娘亲笑一笑,每天都,笑一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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