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伯出门的时候,府里的小丫鬟才派人来告知我江宣季今晚不回来了。
“主人吩咐了让婢子将这玉佩给您,还嘱托您好生休息,切勿将将军府的事情放心上,待他归来之后再同您赔罪。”
我拿过手里质地晶莹的玉佩,一眼便瞧出那是城西环翠楼的货。
爹娘常带我光顾的。
“知道了,你退下吧。”
江宣季,比起你带给我的痛苦,这一个玉佩算得了什么?
我径直回了卧房,在休书上毫不犹豫地落下了字。
直至黄昏,江宣季也没回来。
路过的丫鬟小厮都在议论,说江宣季一路冲进了宫求太医为云佳诊治;
美人不过垂了几滴泪,他便又命人重金寻玉重新打回一对的玉佩;
云佳欲擒故纵喊他归家,他更是衣不解带地侍候...街上的梆子敲了三声的时候,他才吩咐人准备车马回府。
就在这时,派回家的小丫鬟煞白着脸赶来。
“大人不好了,府里小厮说看见有人翻墙进来,夫人...夫人不见了!”
江宣季闻言一愣,双目转眼之间瞪成铜铃。
“不是叫你们看好夫人的吗?!怎会不见了?那人抓到没有?!”
“天太黑...贼人又是里应外合...”
不等丫鬟说完,江宣季便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赶来送客的小将军没想到他会这般动怒,赶忙拉住他还要打耳光的手。
“够了宣季,别和一个丫鬟过不去,这也不是她们能阻止的。”
江宣季却是直接撒开了他。
“语春才回府一天,她们便将人看顾丢了,你还说不是她们的过失?!”
“语春若是有半分不测,我便将这群看管不力的全杀了!”
小将军见他这样发疯,语气也变得冰冷。
“花语春平日里没有好友,更无与人结仇,唯一的可能便是上次那些人又回来了。”
“你府上那些人还都是练家子,兵不血刃地人就没了,你想想到底是为什么!”
跪在地上的丫鬟也哭啼着道:“夫人的贴身丫鬟月儿说是夫人想看看夜色才站在院中,那人进来的时候,夫人几乎没有反抗...”
江宣季几乎要站立不稳。
“这断无可能!语春入夜之后时常心神不宁,看见月亮更是会思念父母,怎会在我不在的时候独自赏月?!”“至于那伙歹人,不是已经...已经叫人打发走了吗?他们怎会再回来劫人?语春若是留有记忆,看见那伙人为何不反抗?现在去找,把人绑来我挨个查问!”“她的身子禁不住波折,这时候要是出了事,我叫他们去见阎王!”
小将军见他这般发疯,忍不住拧眉。
“宣季,不是我说你,当初的桩桩件件都是你一手策划,花语春落到现在这般境地,也是你一直在推波助澜,如今她不见了你又这般给谁看?”
“若是你今夜在府里大开杀戒,事情只会闹得更大,到时候事情传进了陛下的耳朵,你如何能全身而退?”“那便回府!我亲自问府里下人!”
江宣季一路策马,远远便看见自家门口暗卫小厮跪成一排。
他翻身下马,一手抓住近身的暗卫。
“夫人呢?夫人到底被什么人带走了!”
“你们为什么没看好夫人?!”
被抓住的暗卫面色发白,不敢挣扎,只得艰难开口:“就是您之前在画舫找的人...我们听见小厮喊有人翻墙进来赶忙行动,可夫人却说无事,叫我们回原地待命。”
“等人真的出现的时候,夫人很顺从地便跟着人走了...她贴身婢女当时就在身旁,说是那些人拿刀架在夫人脖子上,带夫人一路出了府,这会儿..这会儿只怕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四个字如利剑般狠狠刺穿了江宣季的心。
他抬手便掐住了暗卫的脖子。
“不可能!语春怕人,听到动静怎会说无事?”
“若不是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被人拿刀威胁,她如何能不做一点反抗任由那群狗东西挟持?!”
“你们这群废物,现在立刻去给我找!若是找不回夫人,便提头来见!”
说着,江宣季又要翻身上马。
小将军见他一副不罢休的架势,一把将人从马上拽下来。
“够了江宣季!”
“你如今这般作态真是叫我看你不清,下人说得真切,这就是花语春自己的盘算!她只能是知道没了孩子的真相万念俱灰才会这般!”
“你白天在我府中当众辱她,之后又是衣不解带照顾云家那个,你根本没关心她的身心状况,如今她没了,云家那个好好的,你应该满意的不是吗?”
小将军接连的质问逼得江宣季回过神来。
他应该满意吗?
一开始的谋划就是要伤害到花语春的,百般摧残之下死局更是无可避免。
可他现在却不愿接受这局面。
自从花语春有了孩子之后,他看着她日渐开心,心中也偶尔恻动。
花语春不止一次拉过手说这是他们的孩子,是家里最大的珍宝。
他那时也隐隐为人父的期待。
可之后云佳与他寄信,说不喜这孩子,更是责怪他违背初心。
他一时方寸大乱,便安排了人故技重施打掉孩子。
心中一个念头在叫嚣。
“我要去找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带回来。”
刚刚迈出脚的时候,云佳的马车停了过来。
“宣季,你的玉佩落下了。”
她走上来环顾一圈。“怎的没看见花姐姐,莫非是因为先前的事情生气了?”
“一切都是我的不是,你好好劝劝花姐姐,喊她莫要置气,你们好好的夫妻关系若是再因为我生了嫌隙,我更是要寝食难安了...”
“不然我去喊花姐姐出来,再同她赔礼道歉好了,她若是解气,我再落一次水也可以。”
小将军被她一番楚楚可怜的架势弄得满脸嫌恶。
“云大小姐,花语春被歹人带走了,你这水怕是没得再落。”
“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说这些场面话了,看不见她你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吧?”
云佳似乎吃了一惊。
“花姐姐怎么会再被人带走?那些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这一次两次,如今第三次...”
“这么多次,花姐姐如何挺得过来?就算回来了,怕是也真的无颜见人了吧...”
“我云家有秘药,可叫人毫无痛苦地离开,若是姐姐回来之后一心求死,就派人来送个信吧。姐姐这般花容月貌,若是痛苦离开,我真是心疼。”
明明如沐春风般的嗓音,却叫人遍体生寒。
江宣季不明白为何云佳会说出这样送花语春去死的话。
他看她的眼神头一次有了嫌恶。
“你这是什么意思?花语春不会求死,我也不准她死。”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她都是我的妻,是我过世孩子的母亲。”
说到最后,江宣季直接叫人送她回府。
云佳见他丝毫不为自己所动,忍不住咬紧一口贝齿。“宣季,现在天色已晚,太医说我再受不得凉,今夜让我留在你府中吧?”
“从前你说的,不论在哪儿,都会为我备下一间屋子。”
现在的江宣季被她说的不胜其烦,更是厌恶从前。
“我夫人如今不在家,府中留不得人,你寻个暖和的轿子自行回去吧。”
说完,他不顾云佳难看的脸色,径直走了出去。
“这次兄弟们干得漂亮,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女人绑了,她乖乖配和的模样叫人看了真是忍不住想做些什么啊。”
“谁说不是,那般滋味想想都销魂。”
“这城里的夫人谁有她一半好看啊,她那丈夫偏偏将人拱手给了我们;这女人反正回去了也是要受人白眼,不如就跟着我们几个一辈子好了。”
几人的话统统被身后的江宣季听见。
是他们!
是那些祸害花语春的禽兽! 
一瞬之间,江宣季飞身拉近距离,将两人一剑捅了个对穿。
带着尸首回府的时候,那些人说的话还在盘旋不停。花语春见到他们,内心该是多么害怕?
若是真如他们说的那般回来,遭人白眼的时候会不会真的寻死...
江宣季不敢想。
他失心疯一般将两人尸体扔在门前,一剑一剑割开他们的手脚头颅。
血溅了一地。
云佳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他动手的时候,听不见半点动静,眼前满是花语春清丽的身影。
他发誓打掉那个孩子是伤她的最后一次。
从此以后不管花语春怎样,他都会随她去。
纵使她因为心病变得万般难养,他也会细心看顾。
......
“江宣季!我看你真是疯了!”小将军一把夺下他的剑。
“你和这些人过不去又能如何!不如趁早死了心准备给花语春办个体面的葬礼。”
江宣季没了剑,失魂落魄进屋。
房间里一切陈设如常,花瓶中插着的花却已经枯萎。他在梳妆台上发现了休书和书信。
原来自己先前对她的桩桩件件她都已知晓。
自己不仅不是她心目中的救命恩人,反而是亲自将她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江宣季感觉心狠狠空了一块。
他跌跌撞撞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书房换上朝服。
“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小将军拦住他。
“从前我功劳无数,陛下亲口许诺给我一个求赏的机会;如今语春不见了,这个机会正好。”
“我要让陛下派人,派人替我找语春...宫里人那么多,总会有人发现她!”
说不上为什么,江宣季此刻心慌到极点。
他不确定花语春会不会回来,回来了又会如何与他相处。
曾经在花家见到她的时候,她是那般的意气风发。
城中无人不赞花家出了个十全十美的女儿。
被江鹤明带进侯府的时候,即使侯府人刁难,她也不卑不亢自带风骨。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偏偏叫他算计得满盘皆输。
“江宣季!她不过是个娼女,如何值得你动用这般大的力气去找?”
“你明明许诺我,这机会要用来替我求前程的。”
目睹江宣季的狠厉之后,云佳便有些歇斯底里。
江宣季狠狠剜了她一眼。
“云小姐慎言,她不是什么娼女。”
“倒是你周旋与我和鹤明之间,你才是那用尽心思的毒妇。不管鹤明如何,今后我断然不会再让你进侯府一步!”
江宣季不再管她,快马加鞭进了皇宫见了天子。
"功勋所求赏赐,就换这个?"
檀木案几后的帝王合上奏折,朱砂御笔磕出清脆声响。
江宣季跪在御书房,额头抵在冷硬的地面上。
“是,臣只想找回她。”
“既如此,朕便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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