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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驸马刚从太后宫中出来,怕又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去告状,存心要让公主和魏马夫不痛快呢。”

  “公主,这谢驸马牙尖嘴利,依奴婢看必要用这被褥把他的嘴彻底堵死,他才知道厉害。”

  嘉乐不屑地轻笑一声,“这怎可解我心头之恨?”

  下一秒,她就把香炉扔到了裹住我的被褥上,黑烟疯狂的窜入我的鼻腔,呼吸仿佛被切断了一般,死死抓着脖子试图喘息。

  “谢知茗,你三年来你装自己患有哮喘,承席为了迁就你,身上连点烟味都不敢沾。”

  “你不是说你爹死了吗?我今日就要看看,到底能不能把你活活熏死,好让你们爷俩早日团聚——”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从被褥里挣脱出来。

  紧接着,挥手就将燃着火苗的那一面对着魏承席的脸扔了过去!

  惨叫声瞬间响起,宫人立刻乱作一团,手忙脚乱扑灭了魏承席身上的火。

  嘉乐惊愕的顿在原地,胸腔被气得剧烈起伏,似是不敢相信一向顺从的我会这般反击。

  而我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这下满意了吗?”

  嘉乐简直气到发抖,下了床榻扬起马鞭就朝我甩了过来!

  若是以前,我为了顾及我爹的性命,一定会求饶到她满意为止。

  可现在,我侧身一避,那一鞭子就狠狠抽在了刚刚死里逃生的魏承席脸上,瞬间迸出血花。

  他从床榻上滚了下来,狠狠跪在了我的面前,泪眼婆娑的说:

  “公主,驸马这是有意赏我这一鞭呢,家和万事兴,您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动怒。”

  “毕竟我只是个人人可践踏的马夫,谢驸马就算瞧不起我,也是应当的。”

  而嘉乐此刻看我的目光中满是恨意,活像是看仇人般:

  “谢知茗,你能不能别这么小肚鸡肠?别以为你刚和母后告完状就有人能护住你!”

  “来人,去给我把全京城的灵药都一把火烧了!再把他那个死爹给我带上来,他谢知茗有母后护着,那我就让他爹子债父偿!”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想亲手撕了他们的情绪,绝望的冷笑出声。

  这三年来,我凡事都听他们两个的,只为了给我爹求得一条生路,就连魏承席的话我都恨不得当成圣旨。

  可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我爹,害得我一无所有,甚至在死后都不愿意施舍他一丝一毫的尊重。

  我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冷冷开口:

  “公主请自便。”

  说完,我转身回到了自己院中。

  可我踏入院子的那一刻,空气中飘着的马骚味熏得我眼睛生疼。

  圣上赏赐给我的所有圣贤书,被和砖块混在一起搭成了马棚;

  我夜以继日翻阅古籍,为洪灾百姓想出来的修缮水渠防起疫病的办法,被马尿冲散了笔墨,糊满了我寝房里的每一面墙。

  甚至我在院里草草为我爹立的一个衣冠冢,都被人一铲子刨了坟,填满了马粪。

  嘉乐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忽然响起:

  “我看你那一肚子的臭墨水,倒比这满院子的马粪都恶心,当然要好好给你除除味了。”

  “你是我的驸马,说到底,你们都是千人骑万人踏的东西,更应该住在一起不是吗?”

  魏承席满眼得意的看着我,而我只淡然地越过这些马粪,直接走进去收拾好我和我爹为数不多的东西。

  嘉乐见我装好了包袱,冷笑出声:

  “我还没赶你,你倒上赶着滚了?你以为你是承席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搞上这套以退为进的把戏了。”

  我听着嘉乐带刺的话,心底仿佛像是在荆棘丛里趟了一遍。

  三年前虽是各取所需,可我与公主也是两情相悦。

  我打心底里奉她如神明,她喜欢吃樊楼的炙羊肉,我就每天天不亮出去排队采买,就算把自己的胸口烫伤,也要让她吃到一口热乎的。

  她自小感受到的爱少之又少,我便竭尽所能的对她好,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跪着送到她的手边。

  我也曾幻想过我们夫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可自从订下婚约后,她对我的态度便急转直下。

  那些曾经美好的瞬间,都好像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再也作不得数了。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嘉乐也不会告诉我为什么,我只能任由她带着魏承席招摇过市。

  宫中正宴她都让魏承席顶着驸马的名头,代我出席。

  就连在魏承席偶感风寒时,嘉乐把全京城的所有大夫和太医都叫到了他的床旁,守着他一觉安稳睡醒。

  而我爹那夜心疾忽然发作,我苦苦哀求嘉乐能够让给我一位大夫,却被她一耳光扇到地上:

  “承席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承担的起吗?你那死爹苟延残喘够久了,要死就痛快点死,省得在我眼前令我心烦。”

  我顶着肿到半尺高的右脸,守了我爹整整一晚不敢合眼。

  而当夜圣上碰巧头疾发作,翌日臣子听闻满皇宫都无一位太医值守,在朝廷之上兴师问罪时,嘉乐毫不犹豫地把我推了出去,

  “承席身子才刚刚好转,我可舍不得他遭受千夫所指。”

  “这罪你若不替,我便对外宣称这些大夫是昨晚专门请来给你爹看病的,看看这帮大臣会不会体谅你的一番孝心啊。”

  我只能咬着牙顶了罪。

  我被痛杖三十,寒冬腊月里扒光了衣服吊在大理寺门口示众三日,百姓手中无数菜叶抽着我的脸,把我的自尊彻底踩在脚下摩擦。

  如今,怕是我在她的心里,连尊严都不配再拥有了......

  我刚准备转身就走,才想起来落了一样东西,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正当我以为也被他们埋在马粪里了的时候,魏承席却忽然对着我伸出了手。

  “你在找这个戒指吗?”

  他指间的戒指闪闪发亮,眼底满是明晃晃的挑衅:

  “谢驸马,对不住啊,公主看我实在是喜欢你爹刚打的这对鸳鸯戒指,就把它融成了一个,送给我了。”

  嘉乐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这破烂东西也就只有你爹好意思送人。承席,我送你那满屋子金银珠宝你挑一个戴着就是了,这戒指上可都是寒酸味,小心呛到你。”

  魏承席顺从地摘下了我爹死前给我留下的唯一东西。

  随手就扔进了野狗场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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