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藤蔓的缠绕

  那场不欢而散的家庭聚会,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

  周舒心的恶意,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因成绩进步而燃起的最后一丝窃喜,让我清醒地意识到,我正走在一条多么危险的钢丝上。

  可我没有退路。

  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我只能更加依赖江临渊。

  我们的线上辅导,从每周一次,变成了每周两次。除了物理,偶尔我还会向他请教一些数学和化学上的难题。他总能用最简洁的语言,点透最核心的关窍。

  我们的交流,也渐渐不再局限于学习。

  有时候,讲完题,他不会立刻挂断。我们会沉默几秒,然后,他会像是不经意般,聊起一些清华园里的趣事。

  “今天下午,我们系那个最古板的老教授,在讲广义相对论的时候,把爱因斯坦和牛顿的生卒年份给记混了,全班都笑疯了。”

  “学校里的猫又生了一窝,特别粘人,有只橘色的,天天守在我们宿舍楼下,等着人喂。”

  “晚上去图书馆,看到了一个很美的落日,可惜你不在北京,看不到。”

  他清冷的声音,透过耳机,为我描绘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绚烂多彩的世界。我贪婪地听着,想象着清华园里的紫荆花、图书馆的灯火、还有那只黏人的橘猫。

  那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童话。

  为了维系“安然”的人设,我也必须做出回应,编造一个同样精彩的、属于我的“生活”。

  当他聊起校园里的猫,我就说我家别墅的花园里也养了一只矜贵的布偶猫,它只吃进口猫粮,性格高冷。其实,我只是在喂楼下那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狸花。

  当他聊起图书馆的落日,我就说我周末去了城中最贵的空中餐厅,那里的落地窗能看到最美的城市天际线。其实,我只是爬上了我们这栋破旧居民楼的天台。

  当他发来一张清华园初雪的照片时,我只能去网上盗一张北海道的雪景图,假装自己正在国外旅行。

  每一个谎言,都需要用无数个新的谎言去圆。我像一个蹩脚的编剧,每天费尽心机,为“安然”这个角色撰写着完美的剧本。

  我开始分裂成两个人。

  一个是现实中戴着厚底眼镜、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在题海中挣扎的林以安。

  另一个是网络上那个叫“安然”的女孩,她家境优渥,品味不凡,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从容和自信。

  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安然”才是真实的我,而林以安,只是我必须忍受的一具疲惫的皮囊。

  我发现,自己对江临渊的期待,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他,把他当成一个免费的、高效的解题工具。

  但现在,每天晚上,我会下意识地期待手机响起。我期待的,不再仅仅是那些能让我提高分数的公式和定理,还有他那清冷又带着一丝温度的声音,他分享的那些琐碎的日常。

  甚至,有一次辅导结束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挂断,而是突然问了一句:“你……以后想考哪个大学?”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回答:“北大。”

  “北大?”他似乎笑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从耳机里听到他的笑声,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扫过我的心尖,“不错,离清华很近。”

  仅仅是“离清华很近”这五个字,就让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种莫名的、从未有过的悸动,像藤蔓一样,从我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紧紧地缠绕住了我。

  我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我对江临渊的感觉,已经远远超出了“利用”和“学习”的范畴。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上了这个我一手编造的骗局里,最真实、最耀眼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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