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恶化

  实验室打钱是真他妈痛快。

  第一次任务后没几天,手机就叮咚一声,短信提示到账十五万。我看着那一串零,愣了好一会儿。

  以前上班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几千块。现在拼一次命,差点把自己搞成怪物,就值这么多?

  但他们屁都没放一个!没有慰问电话,没有「干得漂亮」的鼓励,连句「感觉怎么样」的假惺惺都没有。

  卫星电话响就是任务地点和警报,完事了就是打钱。冷冰冰的,像给一台出了力的机器结算油钱。

  我知道,这就是买命钱。

  买我这条正在一点点烂掉的命。

  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对劲了。

  每次变身之后,那种骨头缝里都疼的虚弱感越来越久。

  更他妈邪门的是,我的胃口变了。

  以前我最爱吃我妈做的红烧肉,油亮亮的,软烂入味。

  现在?闻到熟肉的味儿,尤其是炖煮的,胃里就一阵阵犯恶心。

  反而……反而那些生肉的味道,对我有种奇怪的吸引力。

  有一次路过菜市场,水产区那股浓重的鱼腥味飘过来,搁以前我肯定捂着鼻子快步走开。

  可那次,我居然站在那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咽了下口水。

  旁边杀鱼的摊主正麻利地刮着鱼鳞,血水混着内脏流进盆里,那鲜红的颜色……

  我盯着看了好几秒,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想抓一把塞进嘴里的冲动!把我自己都吓出一身冷汗。

  我赶紧跑了。

  后来去高级西餐厅,想着犒劳一下自己,点了最贵的牛排,服务员问我几成熟,我鬼使神差地说:「三……三成吧。」

  牛排端上来,切开里面还是粉红的,带着血丝。

  同桌的人都皱眉头,觉得太生了。

  可我叉起一块送进嘴里,那微凉、带着浓郁血腥气的口感……竟然让我浑身的毛孔都舒坦了一下!

  比吃什么都香!我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干掉了那块牛排,感觉身体里那股隐隐的烦躁和空虚都被填满了一点。

  我知道这不对,很不对。

  每次吃完生肉,特别是带血的,身体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会减轻一些,但脑子里的某个角落,那种冰冷、嗜血的念头好像也更清晰了一点。

  我感觉自己正在滑向一个深渊,停不下来。

  钱越花越多,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衣服、手表,甚至租了个豪华公寓。可住在那冰冷的精装修房子里,看着卡里的余额,我只觉得更他妈空虚和害怕。

  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了钱?为了报仇?后面我又接了几次任务。

  钱越攒越多,卡里的数字快够在 H 市全款买一栋别墅了!

  我甚至干掉了一只恶鬼,用我那越来越不像人、越来越疼、越来越控制不住的「能力」。

  干掉那只恶鬼后,实验室直接转了一百万过来,连个屁都没放。

  我看着那数字,心里一点高兴劲儿都没有,只觉得冷。

  这钱烫手,是催命符。

  身体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明显了。

  上次任务,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里对付一个像影子一样贴在墙上的东西。

  那玩意儿滑溜得很,追得我火大。最后逼急了,我又用了那该死的力量。

  「呃啊啊——!」剧痛还是那么钻心,但这次……感觉不一样了。

  骨头「咔嚓咔嚓」变形的时候,好像没那么……抗拒了?甚至……有点快感?

  那层恶心的紫色硬壳覆盖的速度更快,覆盖的面积更大,几乎快包裹住我半个胸膛。

  爪子挥出去的时候,力量是大了,但脑子里那股「撕碎一切」的念头也更强了,差点没控制住把旁边一户人家的门给挠穿!

  任务结束,那东西被我撕成了碎片,黑水淌了一地。

  但这次褪去变身,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瘫在冰冷的楼道里,感觉身体像个被掏空又被胡乱塞满的破麻袋。

  骨头疼得像是被碾成了粉,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风箱,带着血腥味。

  冷汗浸透了衣服,冷得我牙齿打颤。

  最要命的是,那股嗜血的饥饿感,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着我的胃!

  我几乎是爬着离开现场的。

  回到家,冰箱里冷藏的、早上刚买的生牛肉,血水都没沥干。

  以前还讲究煎个三成熟,这次我他妈连锅都懒得开。

  眼睛发红,手指都在抖,直接撕开保鲜膜,抓起那坨冰凉、带着浓重血腥气的生肉,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塞!

  牙齿撕扯着纤维,冰冷的血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铁锈味。

  那感觉……像久旱逢甘霖!浑身的剧痛和空虚感,真的被这原始的血腥压下去了一点。

  我吃得满嘴满手都是血,像个茹毛饮血的野人。

  直到把那块一斤多的生牛肉全塞进肚子,打了个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饱嗝,我才像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心里一片冰凉。

  我知道,我快完了。

  身体里那个「东西」,醒得越来越彻底。

  每一次变身,都像是在给它喂食,让它更强壮,让我更像一个怪物。

  下一次……我还能不能变回来?

  再下一次……我会不会对着活人……也产生这种「食欲」?

  我怕了。

  真的怕了!

  所以,当卫星电话又「乌拉乌拉」鬼叫起来的时候,我第一次……没立刻动身。

  我看着那屏幕上跳动的任务地点,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我把它调成了静音,扔在沙发角落里,假装没看见。

  后来实验室又打电话让我去参与每月的例行检查。

  例行检查?

  去他妈的吧!实验室那帮穿白大褂的,看我的眼神跟看小白鼠一样,巴不得把我切片研究。

  我才不去给他们送数据!

  电话打过来催,我就说刚出完任务太累,或者身体不舒服搪塞过去。

  就这么拖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钱还在打,任务警报也隔三差五响,但我就是不想动。

  我把自己关在租的豪华公寓里,窗帘拉死,像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抱着最后一点清醒,跟身体里那个越来越响的怪物声音对抗。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自我厌弃和恐惧逼疯的时候,门铃响了。

  很轻,但很清晰。

  「徐明……是我,岚岚。」

  那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岚岚?!她回来了?!

  巨大的狂喜像海啸一样冲垮了我所有的烦闷和恐惧!是她!

  这声音我死都不会认错!是岚岚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她原谅我了?

  还是……她遇到什么事了?

  她瘦了点,但穿着我记忆中她最喜欢的那条淡蓝色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带着一丝熟悉的、让我魂牵梦萦的……笑容?

  「岚岚!」我声音抖得厉害,巨大的惊喜让我想立刻抱住她,把这几个月地狱般的经历都告诉她!

  她脸上带着笑,很温柔的那种。她走进来,很自然地关上门,环顾了一下我这奢华的「牢笼」。

  「你……还好吗?」她开口了,声音轻柔,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关切?

  「我听说你……做了些危险的工作?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我的脸,动作很自然。

  还没等我说回话,岚岚突然一把把我抱住:「你知道我去了哪里吗?」

  然后趴在我肩膀上哭了。

  我最怕女人哭,而且又是我爱的女人。

  岚岚讲述了这一段时间她的经历,她说她回了一趟老家,家里出了事情,而且山区信号也不太好,那时候拉黑我的电话也是在气头上,她说对不起这么久了才来见我。

  她在哄我!

  哈哈哈,我的女朋友秦岚岚吵架的时候,从来没有哄过我!

  但我还是相信了。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看着这个楚楚可怜的尤物,我还能说她什么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想「碰」她,被她很生硬地拒绝了,她说她心情很糟糕,改天再说。

  我开始还有点睡不着,但不知道怎么的,我开始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好像看见岚岚从她的行李箱里面拿出一个茶杯一样大小的金属容器,同时还有一个密封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注射器一样的东西。

  她坐在床边,轻轻地把我翻了过来。

  我并没有觉得什么不适,只是觉得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的,没有什么抵抗意识。

  我感觉到晓云在捏我的右手,捏着捏着就很惊讶的咦了一声。

  然后站起来,离开了我,然后好像在客厅里面说话,听不太清楚。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整个晚上都这样,秦岚岚一个晚上都在叽里呱啦地在客厅说话。

  慢慢地,我这种迷糊的感觉没有了,真的好像睡着了。

  然后我「醒」了过来。

  岚岚还在卫生间洗漱,我能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我悄悄地站起来,光着身子向卫生间走去,趴在门边,说:「岚岚。」

  岚岚咣当一下,把自己手里的牙刷掉在了地上,就像触电一样。

  她顿了顿转过身对着我,我笑了笑对她说:「岚岚,起这么早?」

  我尽管记得昨天晚上的梦,但是我很安静,出奇的安静。

  「哦,哦,是……你,你怎么起来了。」

  「早上了嘛,我自然起来了。」我走上去一步,把岚岚一把搂着。

  岚岚尽管有点挣扎,但是可以感觉到她在颤抖,而且很快就身体软了下来。

  她应该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顶着她了。

  「不要。」岚岚侧着脸说。

  「岚岚,这不像你啊。你怎么了?」我有点笑嘻嘻地说道。

  「不是,我身体不舒服。」岚岚支支吾吾道。

  「试一下。」我说着就已经亲吻到了她的脖子。

  「不……不要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难道你不是岚岚吗?」我并没有停,但是我觉得我这样说她不会再反抗。

  和岚岚的这次感觉非常不同,尽管我和岚岚做爱的次数并不是很多,但是我明显地觉得,岚岚的胸部比以前更加坚挺,甚至连身体扭动的频率都不太相同。

  而且,我觉得我有用不完的力气,可能身体里的恶鬼还有这方面的助力?

  这和岚岚以前完全不一样。

  看着她在身下,我的脑海不知道被什么情绪充斥着,是恨意?是不满?是那种雄性征服的快感?

  我甚至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本就是一只恶鬼吧?

  完事之后,她依偎在我怀里。她开始问东问西,总是喜欢问我的身体,尤其是我的右手。

  我随便几句就搪塞了过去,甚至又把事情引到做爱上面去。

  她什么都没问到。

  那个假岚岚还在我这儿住下了。美其名曰「照顾我」,其实就是监视。她每天变着法儿套我话,问我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疼或者特别……想吃东西?

  我也趁机和秦岚岚做了很多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恶鬼的影响,我感觉自己欲望似乎越发强烈了。

  我知道,实验室快没耐心了。假岚岚的眼神里,那种程序化的「温柔」下面,冰冷的审视意味越来越浓。

  她好像在等一个信号,或者……在确认什么。

  那个信号,很快就来了。

  大概是假岚岚住进来的第五天晚上。我借口累了,早早回了卧室反锁上门。

  根本睡不着,身体里像有无数蚂蚁在爬,骨头缝里隐隐作痛,脑子里全是混乱的嘶吼和血腥的画面。

  我烦躁地拉开床头柜抽屉,想找片安眠药,这玩意儿现在对我效果越来越差了,手指却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

  是我的旧手机!

  之前一直用的它,后来被实验室塞了卫星电话后就一直丢在抽屉里吃灰的旧手机!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拿了出来,按了下电源键,居然还有一点电!

  屏幕亮起,锁屏壁纸还是我和岚岚毕业旅行时在海边的合照,两个人笑得没心没肺。

  心里一阵刺痛。

  我随手划开,点进了短信收件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垃圾广告,我正准备关掉,手指却猛地停住了!

  收件箱最底部,躺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时间显示是……大概三个月前?

  也就是我刚被植入「武器」后不久,还没开始出任务的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我完全没注意到它!

  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徐明,小心!实验室在骗你!别信他们给你的任何东西!——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嗡——!

  我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颗雷!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恐惧、愤怒、还有被彻底愚弄的滔天恨意,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喷发!

  身体里那头「饿狼」仿佛感受到了我剧烈的情绪波动,发出了兴奋而嗜血的低吼!

  皮肤下面像有无数条毒蛇在疯狂游走,骨头发出了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我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那即将破体而出的变异冲动!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卧室门被敲响了。

  假岚岚那刻意放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徐明?你睡了吗?实验室那边……刚通知,明天早上有个非常重要的『例行检查』,需要你务必准时到场。王博士亲自负责,说……关系到你后续的『稳定性评估』。」

  实验室?稳定性评估?

  演都不演了!

  放屁!这他妈是最后通牒!是摊牌!

  他们肯定是发现我状态失控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加上我拖延任务、逃避检查,已经失去了「工具」的可靠性!

  他们等不及了!他们要动手了!

  明天所谓的「检查」,恐怕就是把我弄上手术台,彻底变成他们的研究样本!

  或者……像处理报废的零件一样,「处置」掉!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我死死攥着那个旧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体内那头「饿狼」在咆哮,它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也渴望撕碎眼前的一切!

  不能再等了!

  假岚岚还在门外,像催命一样:「徐明?你听到了吗?明天早上八点,我陪你一起去,车都安排好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但在我听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嘶吼,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回答:

  「……知道了。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她离开的脚步声。

  脚步声消失在客厅方向。

  机会!只有现在!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动作快得不像人,带着一种非人的敏捷和狠厉。

  身体里的剧痛和嗜血感被强烈的求生欲暂时压了下去。

  我没时间收拾任何东西,钱、卡、那些奢侈品……全是狗屁!

  我把旧手机紧紧攥在手心。走到窗边,这里是十几层的高楼。夜风冰冷地灌进来。

  逃!必须立刻逃!离开这栋楼,离开 H 市,离开实验室的掌控!

  去哪里?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不知道。身体里的怪物怎么办?更不知道!

  我只知道,留下来,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不是徐明了。

  我会变成实验室冷冰冰的报告上的一行数据,或者解剖台上的一堆烂肉!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冰冷的豪华牢笼,眼神里只剩下决绝。然后,我攀上了窗台。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下面是城市璀璨却遥远的灯火。

  活下去!

  带着这个疯狂的念头,我纵身一跃,融入了冰冷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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