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温情
后面的事情，模糊而黑暗。
只有牙齿撕咬坚韧组织的触感，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涌入口腔的粘腻感，还有……一股汹涌澎湃的、带着毁灭气息却又异常「滋补」的力量洪流，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
抚平了所有撕裂的伤口，驱散了那该死的麻痹感，甚至让疲惫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当短暂的疯狂退去，我跪在已经变得暗红的泥泞血泊里，看着自己沾满粘稠血浆和碎肉骨渣的双手，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猛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全是腥臭的秽物。
但身体……前所未有的「好」。力量充盈，伤口愈合了大半，连皮肤下那种时刻要破体而出的躁动感都平息了。代价是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巨大污点，和嘴里那永远洗刷不掉的血腥味。
我像行尸走肉一样，在废墟中找到一根断裂的水管，拧开锈蚀的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着双手和脸，也冲刷不掉那份深入骨髓的罪恶感。
直到皮肤发白，搓掉了一层皮，我才失魂落魄地捡起地上那包沾了灰的盐，朝着小屋的方向走去。
回到小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得像鬼，手里紧紧攥着那包被捏得变形的盐。
林晚已经做好了饭。
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木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常菜，一盘清炒的野菜，一小碟咸菜，还有……中间热气腾腾的一大碗红烧肉！
油亮亮的酱汁包裹着肥瘦相间的肉块，散发着浓郁的、属于熟肉的香气。
我的心猛地一沉！
「回来了？盐买到了吗？正好，快洗手吃饭。」林晚从灶台边转过身，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微笑，仿佛没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
「今天运气好，买了点肉，炖了很久，应该很软烂了。」
她把盐接过去，随手放在灶台上，然后给我盛了一大碗糙米饭。
我坐在桌边，看着那碗诱人的红烧肉，胃里却像塞满了冰冷的石头。
那股熟悉的、对生肉的渴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生理性的排斥！
林晚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到我碗里。「快尝尝，炖了好久呢。」
我拿起筷子，手抖得厉害。把那块油亮的肉艰难地塞进嘴里。牙齿咬下去，软烂的肥肉在舌尖化开……
「呕——！」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
那感觉……就像在嚼一块浸满了油脂的蜡烛！
没有肉的香味，只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脂肪和酱料的怪异味道！
胃部剧烈痉挛，我猛地推开碗，冲到门外，扶着墙剧烈地呕吐起来，把胃里最后一点酸水都吐了个干净。
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我佝偻着身体，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绝望。
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吃过人之后，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普通人的食物，对我而言，已经变成了无法下咽的异物。
我的味蕾，我的胃，甚至我的灵魂，都已经被那血腥的「盛宴」彻底污染、改造了。
「阿明？你怎么了？」林晚跟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伸出手，想拍拍我的背。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我看到她左手食指上缠着一小块布条，边缘渗出了一点鲜红的血迹，是做饭时不小心切到的。
那抹新鲜的、刺目的红色……
嗡！
身体里刚刚平息下去的那股力量，毫无征兆地再次躁动！
不是咆哮，是一种更隐秘、更贪婪的渴望！
像毒蛇吐信，目标清晰地锁定了那根受伤的手指！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唾液分泌的冲动，牙齿隐隐发痒！
不！绝不！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我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打得自己半边脸都麻了，嘴里泛起血腥味。
剧烈的疼痛和羞耻感暂时压过了那可怕的食欲。
林晚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看着我，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里，终于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愕。
但她依旧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收回了手，轻声说：「……不舒服就先进屋吧，外面凉。」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像个罪人一样挪回屋里。那碗红烧肉还在桌上，散发着令我作呕的气息。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隔壁林晚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心如刀绞，也如坠冰窟。
吃人……是唯一能让我维持「正常」，压制恶鬼反噬、继续像人一样活下去的方法。
但这条路，每走一步，都是地狱。
天亮的时候，林晚在收拾东西，几样简单的祭品，一束路边采的野花。
「今天……是我爸妈的忌日。」她背对着我，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悲伤，只有一种沉重的平静。「我去后山墓地看看他们。」
墓地……
这两个字像一道微弱的亮光，划破了我心中绝望的黑暗。
对……墓地！那里有……现成的！不会伤害任何人！而且……是「过期」的！
一个疯狂又卑劣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
等林晚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我像鬼魅一样溜出了小屋，朝着后山那片荒凉的坟地跑去。
雨水冲刷过的泥土还很松软。
我找到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孤坟，四周杂草丛生，显然少有人祭拜。
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混合着泥土和可能的腐殖质。
我像个最卑劣的盗墓贼，疯狂地刨着冰冷的泥土。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用最低贱的方式活下去！只要能维持这副还能站在林晚面前的、勉强像人的躯壳！
当指尖触碰到腐朽的棺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腥味和死亡气息的味道钻入鼻腔时，身体里那头恶鬼发出了满足的、贪婪的低鸣。
我颤抖着，带着巨大的罪恶感和一丝扭曲的「希望」，撬开了棺盖的一角……
冰冷的夜风再次吹过小屋的门槛，我带着一身洗刷不掉的泥土和死亡气息回来。
林晚已经回来了，坐在灯下，安静地缝补着什么。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扫过我沾满泥污的裤腿和指甲缝里的黑泥，还有我极力掩饰却依旧苍白的脸色。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这一次，她依旧什么都没问。
我走到墙角的水盆边，用冰冷的、刺骨的井水一遍遍搓洗双手，搓得皮肤通红，几乎要破皮。
水很冷，但比不上我心底的寒意。
我看向那个在灯下安静缝补的女孩，她的侧影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韧。
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弟弟，却依旧在努力活着，努力对这个世界释放着微不足道的善意。
而我……刚刚从坟墓里，刨出了延续自己这怪物生命的「食粮」。
巨大的羞耻和痛苦几乎将我撕裂。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林晚姐……」
她停下针线，抬起头看我，眼神清澈。
我的喉咙突然堵得发疼，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石。
后面那些话被我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咽了回去。
不能说。
绝不能让她知道这具皮囊下藏着怎样肮脏的东西。那会毁掉她眼中此刻的平静。
那比被恶鬼撕碎更让我恐惧。
于是，所有的汹涌情绪，所有的誓言，都被我死死地、狠狠地摁进了心底最深处。
像烧红的烙铁，一个字一个字地，烫在灵魂最脆弱的地方，我在心底暗暗发誓：
「我……我一定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有这个你在的世界。」
「我发誓……我绝不吃……活人。」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是我这具肮脏躯壳里，唯一还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为了能继续站在她身边，感受这份救赎般的温暖，我愿意永远与坟墓为伴，永远背负着啃食死者的罪孽活下去。
这无声的呐喊在我胸腔里激荡，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眼眶酸涩得厉害，但我死死瞪着眼睛，不让任何软弱的东西流出来。
灯光下，林晚看着我，看了很久。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最终，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继续缝补。
针线穿过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我灵魂深处，那永不停歇的、罪孽的叹息。
吃下那些来自坟墓深处的「养料」，身体里那头恶鬼似乎暂时餍足了，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但更奇异的变化，也随之而来。
那天夜里，林晚睡下后，我独自坐在冰冷的门槛上，望着远处荒丘起伏的黑色剪影。
夜风带着寒意，吹拂着我脸上未褪尽的暗紫色硬痂痕迹。突然，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感，毫无征兆地从我意识深处扩散开来。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是一种……存在的感知。
非常微弱，非常遥远，来自东南方向。
带着一种冰冷、混乱、充满恶意的「频率」，像黑暗中一颗散发着不祥辐射的脏污星辰。
恶鬼！
我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不是靠实验室的警报，不是靠卫星电话！是我自己……「感觉」到了它！
这种感知力，像一层无形的网，在我精神世界里缓缓铺开。
范围不算太广，但异常清晰。
我能「听」到那股频率的强弱起伏，能模糊地「定位」它的方向！是体内那恶鬼的力量，在吞噬了足够多的同类「养分」后，衍生出的新能力？
还是……它为了更好地「狩猎」而赋予我的工具？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能力……有用！
巨大的、带着血腥气的兴奋感冲上头顶。不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狗屁实验室的任务！是为了她！
为了林晚！
为了那个在油灯下安静缝补、给了我一片方寸安宁的女孩！
为了守住我心底那最后一点、用啃食腐尸换来的、像萤火般微弱的「人」的光！
恶鬼……必须清除！它们的存在，就是对林晚所珍视的、这个脆弱世界的威胁！
也是对我这份偷来的、摇摇欲坠的安宁的威胁！
我不再犹豫。
趁着夜色，像一头重新嗅到猎场气息的孤狼，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
循着那冰冷频率的指引，朝着感知中的方向疾驰而去。脚步从未如此轻快，目标从未如此明确。
猎杀，再次开始。但这一次，只为一人。
……
战斗变得……高效而残酷。
借助这新的感知力，我能提前发现潜藏的恶鬼，甚至能隐约预判它们混乱的攻击意图。
配合着那日益熟练、却也更加深入骨髓的异化力量，紫黑色的硬壳覆盖范围更大，骨爪更加狰狞锋利，每一次撕裂恶鬼那污秽的躯体，都伴随着力量的短暂充盈和灵魂深处更深的污浊烙印。
我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在城市的阴影和荒野的边缘游走，精准地刺向那些散发着冰冷频率的「光点」。
每一次胜利，都让我距离守护她的目标更近一步，也让体内那头恶鬼更加「茁壮」。
在一次清理某个废弃地铁通道里的、形似巨大腐烂蝙蝠的恶鬼后，我刚褪去身上的硬壳，剧烈的虚弱和嗜血的冲动尚未完全平息，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就猛地刺破了通道的黑暗！
「不许动！举起手来！」
「目标确认！实验体 X-07！立刻放弃抵抗！」
是实验室的人！
三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特工，呈扇形围堵在出口。他们手里端着那种熟悉的、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抑制枪，眼神冰冷，动作训练有素。
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上我的脑门！又是他们！像跗骨之蛆！
「滚开！」 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非人回响的咆哮，刚刚平息的力量在体内蠢蠢欲动，皮肤下紫光隐现。
地铁通道里浓烈的血腥味和恶鬼残骸的气息，刺激着我的神经。
「最后一次警告！X-07！跟我们回去接受『稳定化处理』！否则……」领头的特工声音冷酷，枪口稳稳地指着我。
回去？回到那个冰冷的解剖台？回到那个把我变成怪物的牢笼？做梦！
「否则怎样？」 我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近乎狞笑的弧度。
身体里那头刚刚饱餐过恶鬼的「饿鬼」，感受到了新的威胁和……猎物的气息。
一股远比之前更强大、更凝练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从我身上猛地扩散开来！
那三个特工脸色瞬间变了！他们显然没料到我的力量会增长到如此地步！
那无形的压力让他们呼吸一窒，握枪的手都有些不稳。
「开火！」 领头特工厉声喝道！
噗噗噗！
数道幽蓝色的能量束瞬间射来！
但这一次……太慢了！
在我的感知中，那些能量束的轨迹清晰得如同慢动作！身体比思维更快！覆盖着紫黑色硬壳的手臂猛地一挥！
铛！铛！铛！
几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几道能量束被硬生生格挡开，打在旁边的水泥柱上，溅起细碎的火星！而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个瞬间，我已经出现在最左侧那个特工面前！
巨大的、覆盖着狰狞甲壳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
那特工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隧道墙壁上，软软地滑落下来，生死不知。
剩下的两个特工瞳孔骤缩，惊骇欲绝！他们疯狂地扣动扳机，幽蓝的能量束乱射！
可我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强！硬壳的防御远超他们的武器威力！如同虎入羊群！
另一个特工被我的骨爪扫中，抑制枪连同他的半条胳膊一起飞了出去！鲜血喷溅！惨叫声在隧道里回荡。
最后那个领头的特工，看着如同魔神般一步步逼近的我，眼中终于露出了绝望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后退，绊倒在恶鬼的残骸上。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身体里的恶鬼在咆哮，催促我撕碎他，吞噬他！那股对鲜活血肉的渴望再次涌上喉咙。
但我死死压住了它。冰冷的、属于徐明的目光，穿透了眼中那层嗜血的红芒。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我的声音沙哑，带着非人的回响，在空旷的隧道里显得格外森冷，「徐明……死了。死在被你们抛弃的那天。」
「现在活着的，是一只……怪物。」
「别再找我。否则……下一次，你们连尸体都找不到。」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拖着沾满恶鬼污血和特工鲜血的身体，一步步走进了通道更深处的黑暗。
身后，只剩下压抑的痛呼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实验室？不过是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而我，早已找到了唯一的归处。
……
回到小屋时，已是后半夜。我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戾气，在踏入那方寸之地时，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属于林晚的、宁静平和的气息——缓缓冲淡、抚平。
她还没睡，坐在油灯旁，似乎在等我。
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跳跃，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我，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包容？
我走到她面前，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和未散尽的杀戮气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疲惫的叹息。
她站起身，没有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只是伸出手，用一块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湿布，轻轻擦拭着我脸上沾染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在我皮肤上，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那动作无比轻柔，无比专注，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安静的眉眼，感受着她指尖的触碰，体内那头刚刚经历厮杀、还在低吼的恶鬼，奇迹般地彻底安静下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疲惫、依恋和炽热渴望的情绪，如同汹涌的熔岩，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
我猛地抓住了她擦拭的手腕。
她抬眸看我，眼神清澈依旧，却不再平静无波。那深潭之下，似乎有暗流涌动，带着一丝……了然？一丝……同样被压抑的渴望？
没有言语。
油灯昏黄的光，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两只在黑暗中互相舔舐伤口的困兽。
我低下头，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与血腥，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瓣微凉，柔软。
最初的瞬间，她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但很快，那僵硬便化开了，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消散。
她没有抗拒，甚至……极其轻微地回应了我。她的手臂，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顺从，缓缓环上了我的腰。
衣物如同多余的屏障，在无声的默契中滑落。
昏暗中，她的肌肤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我看到了她纤细脖颈下跳动的脉搏，看到了她锁骨优美的线条，也看到了……
她背上、腰侧，几处早已愈合、却依旧留下淡淡痕迹的……陈旧伤疤。那形状，不像寻常伤痕，倒像是……某种巨大爪印的残留？
一丝冰冷的疑惑瞬间划过脑海，但立刻被更汹涌的情潮淹没。
我的触碰带着难以自控的、属于怪物的力量感，小心翼翼，却又带着毁灭般的占有欲。
她的身体柔软而坚韧，在我身下微微颤抖，却并非因为恐惧。她的喘息声很轻，像压抑的呜咽，又像无声的邀请。
当我的指尖划过她身上那些旧伤痕时，她的身体会绷紧一瞬，随即又更加柔软地贴近我，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共通的、被掩埋的痛楚。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的体温，她肌肤的触感，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和阳光混合的气息，她压抑在喉间的、如同小猫般的呜咽……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紧紧包裹。
我们像两个在无边寒夜里迷失的旅人，疯狂地从对方身上汲取着那一点点虚幻的温暖和存在的证明。
汗水混合着彼此的气息，在这简陋却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小屋里弥漫。
每一次触碰，每一次深入，都带着一种绝望的抵死缠绵，仿佛下一刻就是末日。
当极致的浪潮终于将我们抛上顶点，又缓缓退去时，我紧紧抱着她温软的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汗湿气息的颈窝。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体内那头恶鬼也满足地蛰伏了。
黑暗中，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抚过我后背皮肤上那些未完全褪去的、凹凸不平的暗紫色硬痂痕迹。
她的指尖很凉，那触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皮肉的……理解？
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我，仿佛要将我揉进她的骨血里。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里，两个各自背负着沉重秘密、身体里都藏着非人力量的灵魂，在短暂的、近乎悲壮的欢愉之后，紧紧相拥，沉沉睡去。
仿佛这冰冷的世间，只有对方是唯一真实的锚点。
而窗外更深的黑暗里，那被我暂时驱逐的恶鬼气息，以及实验室冰冷的视线，从未真正远离。
作者有话说：
只有牙齿撕咬坚韧组织的触感，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涌入口腔的粘腻感，还有……一股汹涌澎湃的、带着毁灭气息却又异常「滋补」的力量洪流，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
抚平了所有撕裂的伤口，驱散了那该死的麻痹感，甚至让疲惫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当短暂的疯狂退去，我跪在已经变得暗红的泥泞血泊里，看着自己沾满粘稠血浆和碎肉骨渣的双手，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猛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全是腥臭的秽物。
但身体……前所未有的「好」。力量充盈，伤口愈合了大半，连皮肤下那种时刻要破体而出的躁动感都平息了。代价是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巨大污点，和嘴里那永远洗刷不掉的血腥味。
我像行尸走肉一样，在废墟中找到一根断裂的水管，拧开锈蚀的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着双手和脸，也冲刷不掉那份深入骨髓的罪恶感。
直到皮肤发白，搓掉了一层皮，我才失魂落魄地捡起地上那包沾了灰的盐，朝着小屋的方向走去。
回到小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得像鬼，手里紧紧攥着那包被捏得变形的盐。
林晚已经做好了饭。
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木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常菜，一盘清炒的野菜，一小碟咸菜，还有……中间热气腾腾的一大碗红烧肉！
油亮亮的酱汁包裹着肥瘦相间的肉块，散发着浓郁的、属于熟肉的香气。
我的心猛地一沉！
「回来了？盐买到了吗？正好，快洗手吃饭。」林晚从灶台边转过身，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微笑，仿佛没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
「今天运气好，买了点肉，炖了很久，应该很软烂了。」
她把盐接过去，随手放在灶台上，然后给我盛了一大碗糙米饭。
我坐在桌边，看着那碗诱人的红烧肉，胃里却像塞满了冰冷的石头。
那股熟悉的、对生肉的渴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生理性的排斥！
林晚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到我碗里。「快尝尝，炖了好久呢。」
我拿起筷子，手抖得厉害。把那块油亮的肉艰难地塞进嘴里。牙齿咬下去，软烂的肥肉在舌尖化开……
「呕——！」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
那感觉……就像在嚼一块浸满了油脂的蜡烛！
没有肉的香味，只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脂肪和酱料的怪异味道！
胃部剧烈痉挛，我猛地推开碗，冲到门外，扶着墙剧烈地呕吐起来，把胃里最后一点酸水都吐了个干净。
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我佝偻着身体，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绝望。
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吃过人之后，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普通人的食物，对我而言，已经变成了无法下咽的异物。
我的味蕾，我的胃，甚至我的灵魂，都已经被那血腥的「盛宴」彻底污染、改造了。
「阿明？你怎么了？」林晚跟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伸出手，想拍拍我的背。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我看到她左手食指上缠着一小块布条，边缘渗出了一点鲜红的血迹，是做饭时不小心切到的。
那抹新鲜的、刺目的红色……
嗡！
身体里刚刚平息下去的那股力量，毫无征兆地再次躁动！
不是咆哮，是一种更隐秘、更贪婪的渴望！
像毒蛇吐信，目标清晰地锁定了那根受伤的手指！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唾液分泌的冲动，牙齿隐隐发痒！
不！绝不！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我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打得自己半边脸都麻了，嘴里泛起血腥味。
剧烈的疼痛和羞耻感暂时压过了那可怕的食欲。
林晚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看着我，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里，终于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愕。
但她依旧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收回了手，轻声说：「……不舒服就先进屋吧，外面凉。」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像个罪人一样挪回屋里。那碗红烧肉还在桌上，散发着令我作呕的气息。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隔壁林晚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心如刀绞，也如坠冰窟。
吃人……是唯一能让我维持「正常」，压制恶鬼反噬、继续像人一样活下去的方法。
但这条路，每走一步，都是地狱。
天亮的时候，林晚在收拾东西，几样简单的祭品，一束路边采的野花。
「今天……是我爸妈的忌日。」她背对着我，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悲伤，只有一种沉重的平静。「我去后山墓地看看他们。」
墓地……
这两个字像一道微弱的亮光，划破了我心中绝望的黑暗。
对……墓地！那里有……现成的！不会伤害任何人！而且……是「过期」的！
一个疯狂又卑劣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
等林晚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我像鬼魅一样溜出了小屋，朝着后山那片荒凉的坟地跑去。
雨水冲刷过的泥土还很松软。
我找到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孤坟，四周杂草丛生，显然少有人祭拜。
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混合着泥土和可能的腐殖质。
我像个最卑劣的盗墓贼，疯狂地刨着冰冷的泥土。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用最低贱的方式活下去！只要能维持这副还能站在林晚面前的、勉强像人的躯壳！
当指尖触碰到腐朽的棺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腥味和死亡气息的味道钻入鼻腔时，身体里那头恶鬼发出了满足的、贪婪的低鸣。
我颤抖着，带着巨大的罪恶感和一丝扭曲的「希望」，撬开了棺盖的一角……
冰冷的夜风再次吹过小屋的门槛，我带着一身洗刷不掉的泥土和死亡气息回来。
林晚已经回来了，坐在灯下，安静地缝补着什么。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扫过我沾满泥污的裤腿和指甲缝里的黑泥，还有我极力掩饰却依旧苍白的脸色。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这一次，她依旧什么都没问。
我走到墙角的水盆边，用冰冷的、刺骨的井水一遍遍搓洗双手，搓得皮肤通红，几乎要破皮。
水很冷，但比不上我心底的寒意。
我看向那个在灯下安静缝补的女孩，她的侧影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韧。
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弟弟，却依旧在努力活着，努力对这个世界释放着微不足道的善意。
而我……刚刚从坟墓里，刨出了延续自己这怪物生命的「食粮」。
巨大的羞耻和痛苦几乎将我撕裂。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林晚姐……」
她停下针线，抬起头看我，眼神清澈。
我的喉咙突然堵得发疼，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石。
后面那些话被我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咽了回去。
不能说。
绝不能让她知道这具皮囊下藏着怎样肮脏的东西。那会毁掉她眼中此刻的平静。
那比被恶鬼撕碎更让我恐惧。
于是，所有的汹涌情绪，所有的誓言，都被我死死地、狠狠地摁进了心底最深处。
像烧红的烙铁，一个字一个字地，烫在灵魂最脆弱的地方，我在心底暗暗发誓：
「我……我一定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有这个你在的世界。」
「我发誓……我绝不吃……活人。」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是我这具肮脏躯壳里，唯一还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为了能继续站在她身边，感受这份救赎般的温暖，我愿意永远与坟墓为伴，永远背负着啃食死者的罪孽活下去。
这无声的呐喊在我胸腔里激荡，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眼眶酸涩得厉害，但我死死瞪着眼睛，不让任何软弱的东西流出来。
灯光下，林晚看着我，看了很久。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最终，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继续缝补。
针线穿过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我灵魂深处，那永不停歇的、罪孽的叹息。
吃下那些来自坟墓深处的「养料」，身体里那头恶鬼似乎暂时餍足了，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但更奇异的变化，也随之而来。
那天夜里，林晚睡下后，我独自坐在冰冷的门槛上，望着远处荒丘起伏的黑色剪影。
夜风带着寒意，吹拂着我脸上未褪尽的暗紫色硬痂痕迹。突然，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感，毫无征兆地从我意识深处扩散开来。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是一种……存在的感知。
非常微弱，非常遥远，来自东南方向。
带着一种冰冷、混乱、充满恶意的「频率」，像黑暗中一颗散发着不祥辐射的脏污星辰。
恶鬼！
我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不是靠实验室的警报，不是靠卫星电话！是我自己……「感觉」到了它！
这种感知力，像一层无形的网，在我精神世界里缓缓铺开。
范围不算太广，但异常清晰。
我能「听」到那股频率的强弱起伏，能模糊地「定位」它的方向！是体内那恶鬼的力量，在吞噬了足够多的同类「养分」后，衍生出的新能力？
还是……它为了更好地「狩猎」而赋予我的工具？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能力……有用！
巨大的、带着血腥气的兴奋感冲上头顶。不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狗屁实验室的任务！是为了她！
为了林晚！
为了那个在油灯下安静缝补、给了我一片方寸安宁的女孩！
为了守住我心底那最后一点、用啃食腐尸换来的、像萤火般微弱的「人」的光！
恶鬼……必须清除！它们的存在，就是对林晚所珍视的、这个脆弱世界的威胁！
也是对我这份偷来的、摇摇欲坠的安宁的威胁！
我不再犹豫。
趁着夜色，像一头重新嗅到猎场气息的孤狼，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
循着那冰冷频率的指引，朝着感知中的方向疾驰而去。脚步从未如此轻快，目标从未如此明确。
猎杀，再次开始。但这一次，只为一人。
……
战斗变得……高效而残酷。
借助这新的感知力，我能提前发现潜藏的恶鬼，甚至能隐约预判它们混乱的攻击意图。
配合着那日益熟练、却也更加深入骨髓的异化力量，紫黑色的硬壳覆盖范围更大，骨爪更加狰狞锋利，每一次撕裂恶鬼那污秽的躯体，都伴随着力量的短暂充盈和灵魂深处更深的污浊烙印。
我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在城市的阴影和荒野的边缘游走，精准地刺向那些散发着冰冷频率的「光点」。
每一次胜利，都让我距离守护她的目标更近一步，也让体内那头恶鬼更加「茁壮」。
在一次清理某个废弃地铁通道里的、形似巨大腐烂蝙蝠的恶鬼后，我刚褪去身上的硬壳，剧烈的虚弱和嗜血的冲动尚未完全平息，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就猛地刺破了通道的黑暗！
「不许动！举起手来！」
「目标确认！实验体 X-07！立刻放弃抵抗！」
是实验室的人！
三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特工，呈扇形围堵在出口。他们手里端着那种熟悉的、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抑制枪，眼神冰冷，动作训练有素。
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上我的脑门！又是他们！像跗骨之蛆！
「滚开！」 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非人回响的咆哮，刚刚平息的力量在体内蠢蠢欲动，皮肤下紫光隐现。
地铁通道里浓烈的血腥味和恶鬼残骸的气息，刺激着我的神经。
「最后一次警告！X-07！跟我们回去接受『稳定化处理』！否则……」领头的特工声音冷酷，枪口稳稳地指着我。
回去？回到那个冰冷的解剖台？回到那个把我变成怪物的牢笼？做梦！
「否则怎样？」 我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近乎狞笑的弧度。
身体里那头刚刚饱餐过恶鬼的「饿鬼」，感受到了新的威胁和……猎物的气息。
一股远比之前更强大、更凝练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从我身上猛地扩散开来！
那三个特工脸色瞬间变了！他们显然没料到我的力量会增长到如此地步！
那无形的压力让他们呼吸一窒，握枪的手都有些不稳。
「开火！」 领头特工厉声喝道！
噗噗噗！
数道幽蓝色的能量束瞬间射来！
但这一次……太慢了！
在我的感知中，那些能量束的轨迹清晰得如同慢动作！身体比思维更快！覆盖着紫黑色硬壳的手臂猛地一挥！
铛！铛！铛！
几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几道能量束被硬生生格挡开，打在旁边的水泥柱上，溅起细碎的火星！而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个瞬间，我已经出现在最左侧那个特工面前！
巨大的、覆盖着狰狞甲壳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
那特工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隧道墙壁上，软软地滑落下来，生死不知。
剩下的两个特工瞳孔骤缩，惊骇欲绝！他们疯狂地扣动扳机，幽蓝的能量束乱射！
可我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强！硬壳的防御远超他们的武器威力！如同虎入羊群！
另一个特工被我的骨爪扫中，抑制枪连同他的半条胳膊一起飞了出去！鲜血喷溅！惨叫声在隧道里回荡。
最后那个领头的特工，看着如同魔神般一步步逼近的我，眼中终于露出了绝望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后退，绊倒在恶鬼的残骸上。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身体里的恶鬼在咆哮，催促我撕碎他，吞噬他！那股对鲜活血肉的渴望再次涌上喉咙。
但我死死压住了它。冰冷的、属于徐明的目光，穿透了眼中那层嗜血的红芒。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我的声音沙哑，带着非人的回响，在空旷的隧道里显得格外森冷，「徐明……死了。死在被你们抛弃的那天。」
「现在活着的，是一只……怪物。」
「别再找我。否则……下一次，你们连尸体都找不到。」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拖着沾满恶鬼污血和特工鲜血的身体，一步步走进了通道更深处的黑暗。
身后，只剩下压抑的痛呼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实验室？不过是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而我，早已找到了唯一的归处。
……
回到小屋时，已是后半夜。我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戾气，在踏入那方寸之地时，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属于林晚的、宁静平和的气息——缓缓冲淡、抚平。
她还没睡，坐在油灯旁，似乎在等我。
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跳跃，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我，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包容？
我走到她面前，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和未散尽的杀戮气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疲惫的叹息。
她站起身，没有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只是伸出手，用一块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湿布，轻轻擦拭着我脸上沾染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在我皮肤上，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那动作无比轻柔，无比专注，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安静的眉眼，感受着她指尖的触碰，体内那头刚刚经历厮杀、还在低吼的恶鬼，奇迹般地彻底安静下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疲惫、依恋和炽热渴望的情绪，如同汹涌的熔岩，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
我猛地抓住了她擦拭的手腕。
她抬眸看我，眼神清澈依旧，却不再平静无波。那深潭之下，似乎有暗流涌动，带着一丝……了然？一丝……同样被压抑的渴望？
没有言语。
油灯昏黄的光，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两只在黑暗中互相舔舐伤口的困兽。
我低下头，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与血腥，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瓣微凉，柔软。
最初的瞬间，她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但很快，那僵硬便化开了，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消散。
她没有抗拒，甚至……极其轻微地回应了我。她的手臂，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顺从，缓缓环上了我的腰。
衣物如同多余的屏障，在无声的默契中滑落。
昏暗中，她的肌肤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我看到了她纤细脖颈下跳动的脉搏，看到了她锁骨优美的线条，也看到了……
她背上、腰侧，几处早已愈合、却依旧留下淡淡痕迹的……陈旧伤疤。那形状，不像寻常伤痕，倒像是……某种巨大爪印的残留？
一丝冰冷的疑惑瞬间划过脑海，但立刻被更汹涌的情潮淹没。
我的触碰带着难以自控的、属于怪物的力量感，小心翼翼，却又带着毁灭般的占有欲。
她的身体柔软而坚韧，在我身下微微颤抖，却并非因为恐惧。她的喘息声很轻，像压抑的呜咽，又像无声的邀请。
当我的指尖划过她身上那些旧伤痕时，她的身体会绷紧一瞬，随即又更加柔软地贴近我，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共通的、被掩埋的痛楚。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的体温，她肌肤的触感，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和阳光混合的气息，她压抑在喉间的、如同小猫般的呜咽……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紧紧包裹。
我们像两个在无边寒夜里迷失的旅人，疯狂地从对方身上汲取着那一点点虚幻的温暖和存在的证明。
汗水混合着彼此的气息，在这简陋却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小屋里弥漫。
每一次触碰，每一次深入，都带着一种绝望的抵死缠绵，仿佛下一刻就是末日。
当极致的浪潮终于将我们抛上顶点，又缓缓退去时，我紧紧抱着她温软的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汗湿气息的颈窝。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体内那头恶鬼也满足地蛰伏了。
黑暗中，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抚过我后背皮肤上那些未完全褪去的、凹凸不平的暗紫色硬痂痕迹。
她的指尖很凉，那触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皮肉的……理解？
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我，仿佛要将我揉进她的骨血里。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里，两个各自背负着沉重秘密、身体里都藏着非人力量的灵魂，在短暂的、近乎悲壮的欢愉之后，紧紧相拥，沉沉睡去。
仿佛这冰冷的世间，只有对方是唯一真实的锚点。
而窗外更深的黑暗里，那被我暂时驱逐的恶鬼气息，以及实验室冰冷的视线，从未真正远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