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手的接力棒
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
“你到底想做什么，颜希？”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手脚冰凉。周围同学的喧闹、班长还在继续的班会总结，所有声音都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擂鼓。
我僵硬地坐下，后背挺得笔直，视线死死地钉在面前的课本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知道了什么？他怎么会用那种语气问我？那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男生会有的眼神，那里面藏着太多我熟悉的、属于“未来”的疲惫和了然。
难道……
一个荒唐到让我恐惧的念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不可能。我立刻掐断了这个猜想。每一次轮回都是我一个人的战斗，是我一个人的绝望。如果他也……那这一切算什么？一场被操控的、供神明取乐的滑稽剧吗？
接下来的几节课，我如同一个失了魂的木偶。我能感觉到，那道来自窗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越收越紧。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就会在他脸上看到那个不属于十七岁的、洞悉一切的表情。
放学铃声响起，我几乎是弹射起步，抓起书包就往外冲。我只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空间，逃离他。
然而，我刚跑到教学楼的拐角，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倚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等着我。
“跑那么快做什么？”许皓之直起身，自然而然地与我并肩而行，“我们可是搭档，从明天开始就要一起训练了，总不能连话都不说吧？”
他的语气轻松得仿佛下午班会上的对峙从未发生。他越是这样正常，我心里就越是发毛。
“我……我只是急着回家。”我低着头，语无伦次。
“嗯，”他应了一声，脚步却丝毫没有放慢，依旧跟在我身侧，“那正好，我也回家。”
一路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新出的电影，说学校门口那家新开的奶茶店，说今天物理课上那个有趣的实验。而我，除了“嗯”、“哦”、“是吗”之外，几乎说不出任何完整的句子。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表情。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下午只是随口一问？还是他在试探我？用这种最日常的方式，来观察我的异常？
我们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沉默和独白交织的氛围里，走到了分别的路口。
“明天下午四点半，操场见。”临别前，他对我笑着挥了挥手，“别忘了，我的搭档。”
“搭档”两个字，被他念得意味深长。
看着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我终于撑不住，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后背。
接下来的几天，为了备战运动会，我们开始了每天的接力跑训练。
傍晚的操场，夕阳将塑胶跑道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我和许皓之，还有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同学，组成了我们的四人小队。
许皓之无疑是队伍的灵魂。他耐心地给我们讲解起跑的要领、传接棒的技巧，动作标准，姿态舒展，奔跑起来的身影，像一阵风。
轮到我和他练习传接棒。我是第三棒，他是最后一棒。
“手掌打开，虎口朝外，手臂向后伸直，不要回头看。”他站在我身后，声音清晰地指导着，“相信我，我会在最合适的时候，把棒子交到你手里。”
相信他。
这三个字，对我来说，何其沉重。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他的指示摆好姿势，然后奋力向前跑去。风声在耳边呼啸，我能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在我身后迅速接近。
“接！”
我伸直手臂，等待着那根小小的接力棒。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掌心的那一刻，我脑海里忽然闪过24岁时，他在病床上，苍白消瘦的手。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让我一阵心悸。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啪嗒。
红白相间的接力棒掉落在塑胶跑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对……对不起！”我慌忙停下脚步，转身去捡，脸上火辣辣的。
另外两个队员投来不解的目光。这已经是我们今天第三次失误了，每一次，问题都出在我这里。
许皓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那根接力棒。他垂着眼，夕阳的光给他长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边。
“别紧张，颜希。”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越是想抓紧，就越容易失手。”
我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这句话……
它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在大四那年，我们因为毕业论文的课题吵得不可开交，我固执地要选择一个极其冷门且艰难的方向，他劝我放弃，我却偏执地不肯听。最后，他对我说：“颜希，你知不知道，有时候，越是想抓紧，就越容易失手。”
一模一样的话。连语气里那份无奈的纵容，都分毫不差。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不是巧合。
我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他仿佛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只是将接力棒重新塞回我手里，然后抬手，轻轻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他的指尖冰凉，一触即分。
“没关系，我们再来一次。”他退后几步，对我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那笑容干净得像一个真正不谙世事的少年。
可我却在那笑容背后，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名为宿命的悲凉。
他一定，也记得。
“你到底想做什么，颜希？”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手脚冰凉。周围同学的喧闹、班长还在继续的班会总结，所有声音都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擂鼓。
我僵硬地坐下，后背挺得笔直，视线死死地钉在面前的课本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知道了什么？他怎么会用那种语气问我？那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男生会有的眼神，那里面藏着太多我熟悉的、属于“未来”的疲惫和了然。
难道……
一个荒唐到让我恐惧的念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不可能。我立刻掐断了这个猜想。每一次轮回都是我一个人的战斗，是我一个人的绝望。如果他也……那这一切算什么？一场被操控的、供神明取乐的滑稽剧吗？
接下来的几节课，我如同一个失了魂的木偶。我能感觉到，那道来自窗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越收越紧。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就会在他脸上看到那个不属于十七岁的、洞悉一切的表情。
放学铃声响起，我几乎是弹射起步，抓起书包就往外冲。我只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空间，逃离他。
然而，我刚跑到教学楼的拐角，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倚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等着我。
“跑那么快做什么？”许皓之直起身，自然而然地与我并肩而行，“我们可是搭档，从明天开始就要一起训练了，总不能连话都不说吧？”
他的语气轻松得仿佛下午班会上的对峙从未发生。他越是这样正常，我心里就越是发毛。
“我……我只是急着回家。”我低着头，语无伦次。
“嗯，”他应了一声，脚步却丝毫没有放慢，依旧跟在我身侧，“那正好，我也回家。”
一路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新出的电影，说学校门口那家新开的奶茶店，说今天物理课上那个有趣的实验。而我，除了“嗯”、“哦”、“是吗”之外，几乎说不出任何完整的句子。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表情。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下午只是随口一问？还是他在试探我？用这种最日常的方式，来观察我的异常？
我们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沉默和独白交织的氛围里，走到了分别的路口。
“明天下午四点半，操场见。”临别前，他对我笑着挥了挥手，“别忘了，我的搭档。”
“搭档”两个字，被他念得意味深长。
看着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我终于撑不住，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后背。
接下来的几天，为了备战运动会，我们开始了每天的接力跑训练。
傍晚的操场，夕阳将塑胶跑道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我和许皓之，还有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同学，组成了我们的四人小队。
许皓之无疑是队伍的灵魂。他耐心地给我们讲解起跑的要领、传接棒的技巧，动作标准，姿态舒展，奔跑起来的身影，像一阵风。
轮到我和他练习传接棒。我是第三棒，他是最后一棒。
“手掌打开，虎口朝外，手臂向后伸直，不要回头看。”他站在我身后，声音清晰地指导着，“相信我，我会在最合适的时候，把棒子交到你手里。”
相信他。
这三个字，对我来说，何其沉重。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他的指示摆好姿势，然后奋力向前跑去。风声在耳边呼啸，我能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在我身后迅速接近。
“接！”
我伸直手臂，等待着那根小小的接力棒。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掌心的那一刻，我脑海里忽然闪过24岁时，他在病床上，苍白消瘦的手。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让我一阵心悸。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啪嗒。
红白相间的接力棒掉落在塑胶跑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对……对不起！”我慌忙停下脚步，转身去捡，脸上火辣辣的。
另外两个队员投来不解的目光。这已经是我们今天第三次失误了，每一次，问题都出在我这里。
许皓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那根接力棒。他垂着眼，夕阳的光给他长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边。
“别紧张，颜希。”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越是想抓紧，就越容易失手。”
我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这句话……
它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在大四那年，我们因为毕业论文的课题吵得不可开交，我固执地要选择一个极其冷门且艰难的方向，他劝我放弃，我却偏执地不肯听。最后，他对我说：“颜希，你知不知道，有时候，越是想抓紧，就越容易失手。”
一模一样的话。连语气里那份无奈的纵容，都分毫不差。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不是巧合。
我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他仿佛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只是将接力棒重新塞回我手里，然后抬手，轻轻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他的指尖冰凉，一触即分。
“没关系，我们再来一次。”他退后几步，对我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那笑容干净得像一个真正不谙世事的少年。
可我却在那笑容背后，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名为宿命的悲凉。
他一定，也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