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尘埃落定
那扇校长办公室的门，在我的世界里，变成了一道划分生死的界碑。门外是我还能挣扎的、充满痛苦的现实；门内，是已经尘埃落定的、无尽的废墟。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沉默地开着车，紧紧抿着的嘴唇，勾勒出一条坚毅而疲惫的弧线。我妈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但我能从侧后视镜里，看到她那张因为极致愤怒而显得异常平静的脸。
这比狂风暴雨的争吵，更让我感到恐惧。
终于，在一个红灯前，车子停稳。我妈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淬了毒的手术刀，落在我身上。
“颜希，”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诛心，“你现在满意了？为了一个男生，把自己搅得一身腥，还连累人家，把人家一辈子都毁了。你觉得你很伟大，是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离他远一点！你就是不听！”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那不是心疼我，而是失望到了极点，“他被退学了，他的人生完蛋了！那你呢？你现在成了全校的‘名人’！一个害得全校第一名被开除的‘红颜祸水’！这就是你想要的？”
“不是的……妈，不是那样的……”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我该怎么说？
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说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他的人生早就“完蛋”了无数次，以一种更加惨烈和决绝的方式？
说他被退学，总比在某个绝望的午后，心脏骤停，冰冷地死在教室里要好？
这些辩解，在他们构建的、坚不可摧的现实逻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荒谬，且疯狂。
我妈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从今天起，你的手机、电脑全部没收。我会跟你爸轮流接送你上下学。在高考之前，我不允许你再和那个许皓之，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联系。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妈，你就给我做到。”
这不是商量，是通牒。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只是转过头，看向窗外。车子重新启动，城市的霓虹在我脸上划过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痕迹，却照不进我那片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内心世界。
许皓之从我的世界里，被强制清除了。
他没有再来学校办理任何手续，他的座位空了出来，桌洞里残留的一些书本和试卷，也被班主任悄无声息地收走了。他就这样，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我，成了那片海滩上，被所有人围观的、突兀的礁石。
学校里的流言蜚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我成了那个故事里，最恶毒的女主角。他们说我玩弄感情，害得两个男生为我大打出手，最终导致了一个天才的陨落。
我走在走廊里，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混杂着鄙夷、好奇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曾经和我关系不错的同学，现在看到我，都像见了瘟神一样，远远地绕开。我的同桌林晓，甚至向老师申请调换了座位。
我的课桌，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
我不在乎这些。
我只在乎一件事——许皓之怎么样了。
他有没有再犯病？他离开学校后去了哪里？他那双燃烧过黑色火焰的眼睛，现在看到的是怎样的世界？他对我说的最后那句“忘了我”，是真的吗？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黄昏，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我妈公司临时有急事，让她去加班，我爸的单位又组织聚餐。我以身体不舒服为由，骗过了来接我的我爸的同事，提前离开了学校。
我坐上公交车，凭着记忆，去了他家所在的小区。
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冷汗。我不知道找到他要说些什么，或许，我只是想看他一眼，确认他还好好的。
那栋熟悉的单元楼就在眼前。我抬起头，看向他家的窗户。
窗帘紧闭，没有一丝灯光。
我站在楼下，从黄昏等到天黑，那扇窗户，始终像一只紧闭的、没有生命的眼睛。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难道，他们已经搬走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单元楼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袋垃圾。
路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清瘦，苍白，下巴上冒出了青涩的胡茬，整个人像是一株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植物，只剩下颓败的轮廓。
是许皓之。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几乎是冲过去的，在他即将转身回去的瞬间，叫住了他。
“许皓之！”
他闻声，身体猛地一僵，却迟迟没有回头。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颤抖的：“你……还好吗？”
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良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如你所见，活得像条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怎么？过来看我笑话的？”
“我不是！”我急切地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对不起，许皓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让你……”
“跟你没关系。”他冷冷地打断我，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后的虚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我自己的报应。”
他的冷漠，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我心痛。
“我们……我们还有机会的！”我抓住他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退学了也没关系，你可以自学，或者转去别的学校！只要我们能打破循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办法？”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绝望，“颜希，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是在对抗命运，我们是在给命运递刀子！我们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呢？我只是从一种死法，换成了另一种更屈辱的活法！你看看我！看看张伟！看看我们两家的父母！这就是我们‘努力’换来的结果！”
他甩开我的手，力气大得让我踉跄了一步。
“我就是个灾星。”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谁靠近我，谁就会变得不幸。颜希，你离我越远，就越安全。懂吗？”
“我不怕！”我哭着喊道。
“我怕！”他几乎是吼了出来，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极致的痛苦和恐惧，“我怕下一次，再下一次！我怕我下一次失控，伤害的就不是张伟！我怕我连累的，不只是我爸妈！我怕你……我怕我把你的人生也彻底毁掉！”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随即又转为骇人的惨白。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身体晃了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揪：“你怎么了？是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下来，眼中的情绪波动再次被冰冷的死寂所取代。
他后退了一步，与我拉开了安全的距离。
“忘了我，颜希。”他看着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疲惫到极点的声音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拎着那袋垃圾，走进了黑暗的楼道，消失不见。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晚风吹过，冷得刺骨。
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痕，此刻，已经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亲手，将最后一捧土，填了上去，断绝了所有通路。
我输了。我们输得一败涂地。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地往家走。眼泪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摇晃的光影。
而就在那个万念俱灰的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可能——
也许，这一次的“退学”，并非是这次循环的结局。
它只是下一次循环里，一个更加无解的、通往死亡的……开端。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沉默地开着车，紧紧抿着的嘴唇，勾勒出一条坚毅而疲惫的弧线。我妈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但我能从侧后视镜里，看到她那张因为极致愤怒而显得异常平静的脸。
这比狂风暴雨的争吵，更让我感到恐惧。
终于，在一个红灯前，车子停稳。我妈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淬了毒的手术刀，落在我身上。
“颜希，”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诛心，“你现在满意了？为了一个男生，把自己搅得一身腥，还连累人家，把人家一辈子都毁了。你觉得你很伟大，是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离他远一点！你就是不听！”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那不是心疼我，而是失望到了极点，“他被退学了，他的人生完蛋了！那你呢？你现在成了全校的‘名人’！一个害得全校第一名被开除的‘红颜祸水’！这就是你想要的？”
“不是的……妈，不是那样的……”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我该怎么说？
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说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他的人生早就“完蛋”了无数次，以一种更加惨烈和决绝的方式？
说他被退学，总比在某个绝望的午后，心脏骤停，冰冷地死在教室里要好？
这些辩解，在他们构建的、坚不可摧的现实逻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荒谬，且疯狂。
我妈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从今天起，你的手机、电脑全部没收。我会跟你爸轮流接送你上下学。在高考之前，我不允许你再和那个许皓之，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联系。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妈，你就给我做到。”
这不是商量，是通牒。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只是转过头，看向窗外。车子重新启动，城市的霓虹在我脸上划过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痕迹，却照不进我那片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内心世界。
许皓之从我的世界里，被强制清除了。
他没有再来学校办理任何手续，他的座位空了出来，桌洞里残留的一些书本和试卷，也被班主任悄无声息地收走了。他就这样，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我，成了那片海滩上，被所有人围观的、突兀的礁石。
学校里的流言蜚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我成了那个故事里，最恶毒的女主角。他们说我玩弄感情，害得两个男生为我大打出手，最终导致了一个天才的陨落。
我走在走廊里，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混杂着鄙夷、好奇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曾经和我关系不错的同学，现在看到我，都像见了瘟神一样，远远地绕开。我的同桌林晓，甚至向老师申请调换了座位。
我的课桌，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
我不在乎这些。
我只在乎一件事——许皓之怎么样了。
他有没有再犯病？他离开学校后去了哪里？他那双燃烧过黑色火焰的眼睛，现在看到的是怎样的世界？他对我说的最后那句“忘了我”，是真的吗？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黄昏，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我妈公司临时有急事，让她去加班，我爸的单位又组织聚餐。我以身体不舒服为由，骗过了来接我的我爸的同事，提前离开了学校。
我坐上公交车，凭着记忆，去了他家所在的小区。
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冷汗。我不知道找到他要说些什么，或许，我只是想看他一眼，确认他还好好的。
那栋熟悉的单元楼就在眼前。我抬起头，看向他家的窗户。
窗帘紧闭，没有一丝灯光。
我站在楼下，从黄昏等到天黑，那扇窗户，始终像一只紧闭的、没有生命的眼睛。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难道，他们已经搬走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单元楼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袋垃圾。
路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清瘦，苍白，下巴上冒出了青涩的胡茬，整个人像是一株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植物，只剩下颓败的轮廓。
是许皓之。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几乎是冲过去的，在他即将转身回去的瞬间，叫住了他。
“许皓之！”
他闻声，身体猛地一僵，却迟迟没有回头。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颤抖的：“你……还好吗？”
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良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如你所见，活得像条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怎么？过来看我笑话的？”
“我不是！”我急切地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对不起，许皓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让你……”
“跟你没关系。”他冷冷地打断我，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后的虚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我自己的报应。”
他的冷漠，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我心痛。
“我们……我们还有机会的！”我抓住他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退学了也没关系，你可以自学，或者转去别的学校！只要我们能打破循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办法？”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绝望，“颜希，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是在对抗命运，我们是在给命运递刀子！我们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呢？我只是从一种死法，换成了另一种更屈辱的活法！你看看我！看看张伟！看看我们两家的父母！这就是我们‘努力’换来的结果！”
他甩开我的手，力气大得让我踉跄了一步。
“我就是个灾星。”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谁靠近我，谁就会变得不幸。颜希，你离我越远，就越安全。懂吗？”
“我不怕！”我哭着喊道。
“我怕！”他几乎是吼了出来，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极致的痛苦和恐惧，“我怕下一次，再下一次！我怕我下一次失控，伤害的就不是张伟！我怕我连累的，不只是我爸妈！我怕你……我怕我把你的人生也彻底毁掉！”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随即又转为骇人的惨白。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身体晃了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揪：“你怎么了？是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下来，眼中的情绪波动再次被冰冷的死寂所取代。
他后退了一步，与我拉开了安全的距离。
“忘了我，颜希。”他看着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疲惫到极点的声音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拎着那袋垃圾，走进了黑暗的楼道，消失不见。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晚风吹过，冷得刺骨。
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痕，此刻，已经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亲手，将最后一捧土，填了上去，断绝了所有通路。
我输了。我们输得一败涂地。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地往家走。眼泪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摇晃的光影。
而就在那个万念俱灰的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可能——
也许，这一次的“退学”，并非是这次循环的结局。
它只是下一次循环里，一个更加无解的、通往死亡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