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原来，她恨错了人。
我也恨错了人。
我们都被一个弥天大谎，骗了整整十八年。
我的葬礼，在一场直播中举行。
这是我妈妈的主意。
她对着手机镜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
直播的第一站，是城郊的一座古寺。
我飘在空中，看着她从山脚下开始，三步一叩首，跪拜着通往山顶的石阶。
三百级台阶，她一下一下，磕得无比虔诚。
她的额头很快就磕破了，渗出的血顺着脸颊滑落，和尘土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阿姨这是干什么？疯了吗？】
【作秀吧？女儿活着的时候不闻不问，死了来演母女情深？】
【楼上的嘴巴干净点！没看到阿姨额头都磕出血了吗！】
她终于跪到了山顶，在大雄宝殿前，见到了寺庙的方丈。
她跪在蒲团上，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
“大师，我把我这条命换给她，行不行？”
年迈的方丈看着她，久久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施主，你错了。”
“你女儿这一生，不是来向你讨债的。”
“她一直在替你挡灾啊。”
我妈妈的身体僵住了。
我的灵魂也如遭雷击。
替她挡灾……
直播镜头切换回了葬礼现场。
我看到了我的主治医生，他也受邀前来。
他面对镜头，拿出一份文件，澄清了一个事实。
“林芽小姐确诊之后，她的母亲第一时间就来医院做了骨髓配型。”
“结果是，完美匹配。”
直播间里一片哗然。
【完美匹配？！那为什么不移植？】
【我就说嘛，虎毒不食子！】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继续说下去，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们通知了林女士配型成功，可以立刻进行手术。
但是第二天，我们收到了病人林芽小姐亲笔签署的书面文件。”
“文件上写明，她主动放弃一切治疗，包括骨髓移植。”
我的灵魂在尖叫。
我没有！
我从来没有签过任何这样的文件！
我那么想活下去，我怎么可能放弃！
是谁？到底是谁伪造了我的签名？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我妈妈又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泛黄的保险合同。
投保人是我爸，林建国。
受益人是我，林芽。
那是一份巨额的人身意外险。
原来，我爸在跳楼前，把所有的希望都留给了我。
【卧槽！这笔钱呢？女主怎么会穷到看不起病？】
【这还用问？肯定被谁吞了！】
我妈妈终于开口了，这是她直播以来，第一次对着镜头说话。
“这笔钱，被当时负责处理我丈夫后事的公司会计，也就是王海涛的表弟，给私吞了。”
“他伪造了一份受益人是我丈夫父母的文件，把钱全部转走了。”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着镜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们是不是很想问，我为什么这么恨我的女儿？”
“因为那个算命的说，她是灾星，会克死身边所有的人。”
“我信了。”
“我以为，只要我恨她，只要我远离她，只要我让她过得比谁都苦，所有的灾祸，就都会报应到我一个人身上。”
“我以为这样，我的芽芽，就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我以为我是在用我的方式，保护她。”
“可我错了。”
“我亲手把我的女儿，推进了地狱。”
她说完，对着我的黑白照片，缓缓地跪了下去。
“芽芽，妈妈错了。”
“妈妈来给你赔罪了。”
直播间里，再也没有一句骂她的话。
只剩下满屏的【对不起】和流泪的表情。
我飘在她的面前，想抱抱她，却只能穿过她单薄的身体。
原来，这不是恨。
这是一种我至死都未能理解的，被扭曲了的，绝望的爱。
直播还没有结束。
我妈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插在了电脑上。
“我请人修复了一段我丈夫生前的录音，今天，就让大家听一听，他最后都说了些什么。”
一段夹杂着巨大电流声的音频，从音箱里传了出来。
那是爸爸的声音，疲惫，沙哑，充满了绝望。
“……秋文，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芽芽……”
“别怪芽芽，都怪我……都怪我太贪心，信错了人……”
“王海涛……他不是人，他是个畜生！他把我所有的钱都骗走了……”
“我没脸活下去了……你带着芽芽，好好活……”
“别……别告诉她真相，就让她……让她恨我吧……”
录音很短，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但每一个字，击中了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人。
网络，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真相了！原来林芽爸爸是被王海涛逼死的！】
【我操！这个王海涛也太恶毒了吧！骗钱还要毁人全家！】
【人肉他！必须人肉他！这种人渣不配活在世上！】
网暴的风向，在瞬间完成了惊天的反转。
矛头，齐刷刷地指向了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王海涛。
他的家庭住址，公司地址，老婆孩子的信息，全都被愤怒的网友扒了出来，挂在了网上。
我妈妈关掉了直播。
她站起身，走进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
她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拿着刀，冲出了家门。
我紧紧跟在她身后。
她打了一辆车，直奔王海涛的公司楼下。
不知道是谁，竟然还在偷偷地直播着这一切。
我看到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双眼赤红，举着菜刀，疯了一样地冲进那栋豪华的写字楼。
王海涛正在一群保安的簇拥下，准备从后门溜走。
“王海涛！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我妈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挥舞着菜刀就追了上去。
现场一片混乱。
保安们吓得四散奔逃，王海涛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直播的弹幕刷满了同一句话。
【阿姨别冲动！别为了这个人渣脏了自己的手！】
【报警！快报警！】
【砍他！砍死这个人渣！】
最终，在刺耳的警笛声中，这场混乱才得以收场。
王海涛被吓得瘫软在地，裤子都湿了，被两个警察从地上架了起来。
我妈妈手里的菜刀掉在地上，她整个人也像被抽干了力气，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她看起来像个疯子。
但在我的眼里，在所有观众的眼里，她像一个刚刚打赢了一场惨烈战役的，悲壮的英雄。
复仇的快意，和巨大的悲伤交织在一起，让我的灵魂都感到一阵战栗。
作者有话说：
我也恨错了人。
我们都被一个弥天大谎，骗了整整十八年。
我的葬礼，在一场直播中举行。
这是我妈妈的主意。
她对着手机镜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
直播的第一站，是城郊的一座古寺。
我飘在空中，看着她从山脚下开始，三步一叩首，跪拜着通往山顶的石阶。
三百级台阶，她一下一下，磕得无比虔诚。
她的额头很快就磕破了，渗出的血顺着脸颊滑落，和尘土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阿姨这是干什么？疯了吗？】
【作秀吧？女儿活着的时候不闻不问，死了来演母女情深？】
【楼上的嘴巴干净点！没看到阿姨额头都磕出血了吗！】
她终于跪到了山顶，在大雄宝殿前，见到了寺庙的方丈。
她跪在蒲团上，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
“大师，我把我这条命换给她，行不行？”
年迈的方丈看着她，久久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施主，你错了。”
“你女儿这一生，不是来向你讨债的。”
“她一直在替你挡灾啊。”
我妈妈的身体僵住了。
我的灵魂也如遭雷击。
替她挡灾……
直播镜头切换回了葬礼现场。
我看到了我的主治医生，他也受邀前来。
他面对镜头，拿出一份文件，澄清了一个事实。
“林芽小姐确诊之后，她的母亲第一时间就来医院做了骨髓配型。”
“结果是，完美匹配。”
直播间里一片哗然。
【完美匹配？！那为什么不移植？】
【我就说嘛，虎毒不食子！】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继续说下去，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们通知了林女士配型成功，可以立刻进行手术。
但是第二天，我们收到了病人林芽小姐亲笔签署的书面文件。”
“文件上写明，她主动放弃一切治疗，包括骨髓移植。”
我的灵魂在尖叫。
我没有！
我从来没有签过任何这样的文件！
我那么想活下去，我怎么可能放弃！
是谁？到底是谁伪造了我的签名？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我妈妈又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泛黄的保险合同。
投保人是我爸，林建国。
受益人是我，林芽。
那是一份巨额的人身意外险。
原来，我爸在跳楼前，把所有的希望都留给了我。
【卧槽！这笔钱呢？女主怎么会穷到看不起病？】
【这还用问？肯定被谁吞了！】
我妈妈终于开口了，这是她直播以来，第一次对着镜头说话。
“这笔钱，被当时负责处理我丈夫后事的公司会计，也就是王海涛的表弟，给私吞了。”
“他伪造了一份受益人是我丈夫父母的文件，把钱全部转走了。”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着镜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们是不是很想问，我为什么这么恨我的女儿？”
“因为那个算命的说，她是灾星，会克死身边所有的人。”
“我信了。”
“我以为，只要我恨她，只要我远离她，只要我让她过得比谁都苦，所有的灾祸，就都会报应到我一个人身上。”
“我以为这样，我的芽芽，就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我以为我是在用我的方式，保护她。”
“可我错了。”
“我亲手把我的女儿，推进了地狱。”
她说完，对着我的黑白照片，缓缓地跪了下去。
“芽芽，妈妈错了。”
“妈妈来给你赔罪了。”
直播间里，再也没有一句骂她的话。
只剩下满屏的【对不起】和流泪的表情。
我飘在她的面前，想抱抱她，却只能穿过她单薄的身体。
原来，这不是恨。
这是一种我至死都未能理解的，被扭曲了的，绝望的爱。
直播还没有结束。
我妈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插在了电脑上。
“我请人修复了一段我丈夫生前的录音，今天，就让大家听一听，他最后都说了些什么。”
一段夹杂着巨大电流声的音频，从音箱里传了出来。
那是爸爸的声音，疲惫，沙哑，充满了绝望。
“……秋文，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芽芽……”
“别怪芽芽，都怪我……都怪我太贪心，信错了人……”
“王海涛……他不是人，他是个畜生！他把我所有的钱都骗走了……”
“我没脸活下去了……你带着芽芽，好好活……”
“别……别告诉她真相，就让她……让她恨我吧……”
录音很短，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但每一个字，击中了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人。
网络，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真相了！原来林芽爸爸是被王海涛逼死的！】
【我操！这个王海涛也太恶毒了吧！骗钱还要毁人全家！】
【人肉他！必须人肉他！这种人渣不配活在世上！】
网暴的风向，在瞬间完成了惊天的反转。
矛头，齐刷刷地指向了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王海涛。
他的家庭住址，公司地址，老婆孩子的信息，全都被愤怒的网友扒了出来，挂在了网上。
我妈妈关掉了直播。
她站起身，走进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
她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拿着刀，冲出了家门。
我紧紧跟在她身后。
她打了一辆车，直奔王海涛的公司楼下。
不知道是谁，竟然还在偷偷地直播着这一切。
我看到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双眼赤红，举着菜刀，疯了一样地冲进那栋豪华的写字楼。
王海涛正在一群保安的簇拥下，准备从后门溜走。
“王海涛！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我妈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挥舞着菜刀就追了上去。
现场一片混乱。
保安们吓得四散奔逃，王海涛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直播的弹幕刷满了同一句话。
【阿姨别冲动！别为了这个人渣脏了自己的手！】
【报警！快报警！】
【砍他！砍死这个人渣！】
最终，在刺耳的警笛声中，这场混乱才得以收场。
王海涛被吓得瘫软在地，裤子都湿了，被两个警察从地上架了起来。
我妈妈手里的菜刀掉在地上，她整个人也像被抽干了力气，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她看起来像个疯子。
但在我的眼里，在所有观众的眼里，她像一个刚刚打赢了一场惨烈战役的，悲壮的英雄。
复仇的快意，和巨大的悲伤交织在一起，让我的灵魂都感到一阵战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