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好饿
第二章 我好饿
“轰——！！！”
一股滚烫的、带着硫磺味的气浪把我整个掀飞了出去。世界在我眼前翻滚——天空是红的，地是黑的。我像个破麻袋一样狠狠摔在烂泥地里，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种尖锐的、永无止境的嗡鸣，震得我头骨发麻。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四肢却软得像面条。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那阵嗡鸣稍微退去时，我颤抖着睁开眼——厂长家的铁乌龟，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冒着黑烟的骨头架子。
一股焦糊的肉味直往我鼻子里钻——不是王屠夫铺子里的猪肉，是人肉。我看见了，阿毛爹最宝贝的那件豹子皮坎肩，正裹着一团焦炭，在火里“滋滋”作响。不远处，一只小小的蓝布鞋陷在泥水里，孤零零的，是阿毛的。
我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不是哭，是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的爪子抖得像筛糠，只想找个洞钻进去。我手脚并用地往那堆还算完整的车轮底下爬。温热的液体“滴答、滴答”地落在我头上，黏糊糊的，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我僵硬地抬起头，看见阿毛的娘——她的半截身子被卡在变形的车门上，血就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正从她那只戴着银镯子的手腕上往下淌。
我认得那只手。昨天，就是这只手，还给我挠过下巴，挠得我舒服得直哼哼，手上还有淡淡的蛤蜊油香。
我把自己死死贴在冰冷的车轮后面。外面全是喷火管子'砰砰'的炸响，还有两脚兽在嚎，那声音比发情的野狗还难听，却更瘆人——因为野狗嚎完会跑，这些两脚兽嚎完，却会扑上来撕得血肉横飞。天上下起了红色的雨，把泥地泡得又软又滑。我立刻缩成一团，舔了舔鼻子上的血——又咸又腥，是我从未尝过的味道。
那一夜，火光和惨叫声从未停歇，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铁乌龟的臭屁味散了，换成了满城烧焦的木头和烂肉的混合气味。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在冒着烟的烂砖头堆里刨食。碎瓦片硌得我爪子生疼，血肉模糊，但饿疯了，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我扒拉了半天，只找到半块被熏黑、硬得像石头的馒头，还有一条风干的老鼠尾巴，啃得我牙龈发酸。
饿！ 饿得肚皮贴着脊梁骨，前心贴着后背！那股饿劲儿像有无数只爪子，在我空荡荡的胃里疯狂抓挠。我被一股愈发浓烈的血腥味牵引着，钻进了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那味道是从一堆破烂的草席子底下钻出来的。
我用鼻子小心翼翼地拱开那张又湿又硬的烂草席。
底下躺着一个男人，肚子被什么东西豁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黑乎乎一团，爬满了嗡嗡叫的绿头苍蝇。苍蝇被我惊得飞开一些，露出了旁边一小块白生生的、还算干净的东西。
肉！
我的口水“哗”地一下就涌了出来，肚子叫得像打雷。是肉！虽然沾着泥土，但闻起来……是肉！我贪婪地往前凑了凑，张开了嘴——
不对！
这肉味儿……太熟悉了。不是猪肉，不是羊肉，是……是人味儿！像隔壁院子赵师傅身上的汗味儿，还混着点阿毛常吃的酱瓜的咸气！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滴在我头上的血，阿毛那只孤零零的蓝布鞋，烧焦的豹子皮坎肩……一幕幕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呕——”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早上好不容易啃下去的老鼠尾巴混着酸水全吐了出来。不是饿的，是极度的恶心和恐惧。我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爪子，猛地往后跳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上，震落下一片灰尘和蛛网。
那根本不是肉！那是……那是……我不敢再想下去，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炸响：“怂可以，但有的骨头不能啃！” 是老黑！是它教训我时说过的话！
我夹紧尾巴，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那条让我作呕的胡同。巷子口那棵被炸歪的槐树上，粗糙的树皮被我发疯似的啃掉一大块，满嘴都是又苦又涩的木渣子——但这股苦涩，总算把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和人肉的腥气压了下去。
我站在满街的焦糊味里，耳朵里似乎还回响着铁鸟的怪叫和人的惨叫。家没了，阿毛没了，现在满世界都是人肉的腥气。
我用力抽了抽鼻子，在混乱、死亡的气味中，捕捉到了一丝极淡、但却无比熟悉的味道——是老黑！是它常年在雨花台那边巡逻时，身上沾染的泥土和淡淡的火药渣子的味道！
雨花台！ 对，去找老黑！它那么威风，那么厉害，它肯定知道该怎么办！它说过，在南京城，去雨花台就能找到它！
我撒开四条腿，朝着那股味道传来的方向狂奔。这一刻，我不再是一条失去主人的流浪狗——我有了方向。地上的血泥溅了我一身，我也顾不上了。跑！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去找我的主心骨！（第二章.完）
作者有话说：
当硝烟散去，世界只剩破碎的呜咽。
它爬出废墟，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不是骨头上的残肉，不是猎物温热的脖颈，而是弥漫在空气中、浸透泥土的，属于“人”的腥甜。
饥饿撕扯着它的胃，本能驱使着它的牙。
可当它凑近那块白生生的“肉”时，记忆猛然惊醒：那是曾挠过它下巴的手，那是阿毛跑丢的蓝布鞋……
是活下去，还是守住那条作为“狗”的底线？
地狱的大门已然敞开。它必须选择。
继续阅读，看它在人性的边缘，如何匍匐前行。
“轰——！！！”
一股滚烫的、带着硫磺味的气浪把我整个掀飞了出去。世界在我眼前翻滚——天空是红的，地是黑的。我像个破麻袋一样狠狠摔在烂泥地里，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种尖锐的、永无止境的嗡鸣，震得我头骨发麻。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四肢却软得像面条。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那阵嗡鸣稍微退去时，我颤抖着睁开眼——厂长家的铁乌龟，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冒着黑烟的骨头架子。
一股焦糊的肉味直往我鼻子里钻——不是王屠夫铺子里的猪肉，是人肉。我看见了，阿毛爹最宝贝的那件豹子皮坎肩，正裹着一团焦炭，在火里“滋滋”作响。不远处，一只小小的蓝布鞋陷在泥水里，孤零零的，是阿毛的。
我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不是哭，是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的爪子抖得像筛糠，只想找个洞钻进去。我手脚并用地往那堆还算完整的车轮底下爬。温热的液体“滴答、滴答”地落在我头上，黏糊糊的，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我僵硬地抬起头，看见阿毛的娘——她的半截身子被卡在变形的车门上，血就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正从她那只戴着银镯子的手腕上往下淌。
我认得那只手。昨天，就是这只手，还给我挠过下巴，挠得我舒服得直哼哼，手上还有淡淡的蛤蜊油香。
我把自己死死贴在冰冷的车轮后面。外面全是喷火管子'砰砰'的炸响，还有两脚兽在嚎，那声音比发情的野狗还难听，却更瘆人——因为野狗嚎完会跑，这些两脚兽嚎完，却会扑上来撕得血肉横飞。天上下起了红色的雨，把泥地泡得又软又滑。我立刻缩成一团，舔了舔鼻子上的血——又咸又腥，是我从未尝过的味道。
那一夜，火光和惨叫声从未停歇，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铁乌龟的臭屁味散了，换成了满城烧焦的木头和烂肉的混合气味。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在冒着烟的烂砖头堆里刨食。碎瓦片硌得我爪子生疼，血肉模糊，但饿疯了，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我扒拉了半天，只找到半块被熏黑、硬得像石头的馒头，还有一条风干的老鼠尾巴，啃得我牙龈发酸。
饿！ 饿得肚皮贴着脊梁骨，前心贴着后背！那股饿劲儿像有无数只爪子，在我空荡荡的胃里疯狂抓挠。我被一股愈发浓烈的血腥味牵引着，钻进了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那味道是从一堆破烂的草席子底下钻出来的。
我用鼻子小心翼翼地拱开那张又湿又硬的烂草席。
底下躺着一个男人，肚子被什么东西豁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黑乎乎一团，爬满了嗡嗡叫的绿头苍蝇。苍蝇被我惊得飞开一些，露出了旁边一小块白生生的、还算干净的东西。
肉！
我的口水“哗”地一下就涌了出来，肚子叫得像打雷。是肉！虽然沾着泥土，但闻起来……是肉！我贪婪地往前凑了凑，张开了嘴——
不对！
这肉味儿……太熟悉了。不是猪肉，不是羊肉，是……是人味儿！像隔壁院子赵师傅身上的汗味儿，还混着点阿毛常吃的酱瓜的咸气！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滴在我头上的血，阿毛那只孤零零的蓝布鞋，烧焦的豹子皮坎肩……一幕幕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呕——”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早上好不容易啃下去的老鼠尾巴混着酸水全吐了出来。不是饿的，是极度的恶心和恐惧。我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爪子，猛地往后跳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上，震落下一片灰尘和蛛网。
那根本不是肉！那是……那是……我不敢再想下去，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炸响：“怂可以，但有的骨头不能啃！” 是老黑！是它教训我时说过的话！
我夹紧尾巴，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那条让我作呕的胡同。巷子口那棵被炸歪的槐树上，粗糙的树皮被我发疯似的啃掉一大块，满嘴都是又苦又涩的木渣子——但这股苦涩，总算把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和人肉的腥气压了下去。
我站在满街的焦糊味里，耳朵里似乎还回响着铁鸟的怪叫和人的惨叫。家没了，阿毛没了，现在满世界都是人肉的腥气。
我用力抽了抽鼻子，在混乱、死亡的气味中，捕捉到了一丝极淡、但却无比熟悉的味道——是老黑！是它常年在雨花台那边巡逻时，身上沾染的泥土和淡淡的火药渣子的味道！
雨花台！ 对，去找老黑！它那么威风，那么厉害，它肯定知道该怎么办！它说过，在南京城，去雨花台就能找到它！
我撒开四条腿，朝着那股味道传来的方向狂奔。这一刻，我不再是一条失去主人的流浪狗——我有了方向。地上的血泥溅了我一身，我也顾不上了。跑！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去找我的主心骨！（第二章.完）
作者有话说：
当硝烟散去，世界只剩破碎的呜咽。
它爬出废墟，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不是骨头上的残肉，不是猎物温热的脖颈，而是弥漫在空气中、浸透泥土的，属于“人”的腥甜。
饥饿撕扯着它的胃，本能驱使着它的牙。
可当它凑近那块白生生的“肉”时，记忆猛然惊醒：那是曾挠过它下巴的手，那是阿毛跑丢的蓝布鞋……
是活下去，还是守住那条作为“狗”的底线？
地狱的大门已然敞开。它必须选择。
继续阅读，看它在人性的边缘，如何匍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