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监狱
第六章 进监狱
教堂那点可怜的吃食，越来越难偷了。因为修女那个豁口碗里，东西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寡淡。有时只有几片烂菜叶子泡在清水里，连点油星子都看不见。她的脸也更白了，走路时都是轻飘飘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她擦那些长凳子的时间越来越长，动作越来越慢，有时候擦着擦着，会停下来，对着那个亮闪闪的铁架子发呆，嘴里念叨着“马利亚……马利亚……”，声音又轻又飘，像快要断掉。
我饿，饿得前胸贴后背，肚皮瘪得只剩两张皮。晚上溜出去给老黑找吃的，也越来越难。废墟里能扒拉出来的东西，早就被掏空了。雨花台那边，血腥味淡了，多了种更可怕的，甜丝丝的腐烂味儿，熏得我直想吐。老黑的伤口不再溃烂，但它的力气却没法回复，只能勉强睁开那只浑浊的独眼，看看我，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呼噜”声，算是打招呼。
这天晚上，我饿得实在受不了。溜出教堂门，夜风里那股腐烂的甜味更浓了。那些死掉的两脚生物，不行，得找点吃的！为了我，也为了老黑！
我抽着鼻子，在冰冷的废墟里仔细嗅。焦糊味、血腥味、烂木头味……突然，一丝极其诱人的味道钻进鼻孔！是……是骨头汤！新鲜猪骨头熬出来的那种浓香！还带着点肉渣的味儿！这味道在死寂的夜里，像钩子一样勾着我的魂儿。
味道是从一条我平时很少走的小巷子里飘出来的。老黑的警告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虎子……阴得很……”我的脚步骤然一顿。有点冒险……但饿疯了，顾不上了！胃里像有无数只爪子在抓挠，那股香味仿佛在对我尖叫：来啊，就一口，一口就能活下去！只犹豫了一秒，我就决定过去，小心谨慎可是我的优点。我贴着墙根，像团灰影，偷偷地摸过去。
巷子深处，一个半塌的灶台旁边，果然放着一个豁了边的破瓦盆！盆里，有小半盆飘着油花的骨头汤！汤面上还沉着几小块煮烂了的肉！那香味儿，馋得我口水“哗啦”一下涌出来，肚子叫得惊天动地。
肯定有诈呀！我仔细观察了一圈，果然在瓦盆跟前有个捕兽夹，骗得了我吗？一颗石头，丢过去，“咔嚓”一声，那个捕兽夹合拢了，看着虎子和一群野狗从阴暗处扑出来，我迅速向阴影处退去。
“咔嚓！”
脚下一空！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猛地箍住了我的前腿！疼！不是简单的疼，那是一种剧痛，估计骨头都被那钢铁牙齿咬断了！原来，这边也有捕兽夹，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往后一挣！
“嗷呜——！”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我喉咙里迸出来。我的左后腿，被一个簇新的铁夹子死死咬住了！那铁齿深深嵌进皮肉里，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热乎乎的，滴在冰冷的泥地上。
完了！连环陷阱！
“啧啧啧，怂包很小心呀！”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虎子那高大的身影，慢悠悠地踱了过来，脖子上那圈黑亮的皮项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它身后，跟着那几条摇尾乞怜的野狗，眼珠子在黑暗里闪着绿光，它们咧着嘴，发出讨好的“嘿嘿”声，活像一群小鬼。
虎子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尖牙在月光下，是白森森的：“骨头汤香吧？专门给你们这些饿死鬼熬的！怎么样，比修女那点烂菜叶子强多了吧？对了，老黑那老东西快饿死了吧？它可就指望你，这废物给带食儿了？”
它用鼻子拱了拱那个夹住我后腿的铁夹子，疼得我浑身一抽。“怎么样？皇军的捕兽夹，够劲儿吧？你以为装个死就能骗我？在这个世道上，识时务者才能活。你跟着那个老棺材瓤子，除了饿死，还能有什么下场？”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我全身，比腿上的疼还可怕。我拼命挣扎，可那铁夹子像长在我腿上一样，纹丝不动。血越流越多，染红了爪子周围的泥土。
我哆嗦着，声音都变了调：“虎……虎哥……放……放了我吧……我……我身上没肉……”
虎子呲牙一笑，那笑容狰狞无比：“哈哈哈，放了你？行啊！给你个机会！”
它凑近我，身上的腥臊气，喷了我一脸：“带我们去找老黑那老棺材瓤子！再把你那身贱皮子舔干净，以后跟着我们皇军混！天天有骨头汤喝！怎么样？”
它身后的杂毛狗也跟着起哄：
“找老黑！”
“给皇军当狗！”
“骨头汤管够！”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带它们去找老黑？那个快死的老黑？我想起老黑总是为我抱打不平的样子，想起它总是分享食物给我的样子……那跟亲手把它送进虎口有什么区别！还有……跟着它们？跟着虎子主人那样的两条腿？那些拿喷火管子打狗，满城放火杀人的两条腿？将来不会被其他中华狗戳脊梁骨吗？
“不……不……”我哆嗦着往后缩，腿也疼得要命，裤裆里更是淌出一股浑浊的热流。
“不？”虎子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猛地一爪子拍在我的头上！
“嗷——！”我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虎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指了指地上的尿液：“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明就是个怂狗！把他给我拖回去！关起来！饿上三天！”
几条野狗一拥而上，也不管我腿上还带着铁夹子，粗暴地咬着我的后颈皮和尾巴，把我往巷子外面拖。我的身体在凹凸不平的碎石地上摩擦，每一下都像被刀割。那只被夹住的腿更是被拖得血肉模糊，我能感觉到有碎石嵌进伤口里，一路上留下了断断续续的血痕。
我被扔进一个又黑又臭的地方。像是个地窖，也可能是塌了半边的地下室。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尿骚味，还有一种……绝望的味道。我能闻出来，这血腥味里，有同类的气息，这里绝对死过狗。地上是冰冷的烂泥，墙角堆着黑乎乎的皮毛残块，其中一块还挂着半只风干的耳朵。
铁夹子还死死咬着后腿，血已经流得没那么快了，但每动一下，我都疼得钻心。我试着用牙去咬那冰冷的铁疙瘩，可牙齿硌得生疼，根本咬不动。
“呜……”我缩在冰冷的墙角，浑身疼得直哆嗦，又冷又饿又怕。老黑……它还在等我……它快饿死了……修女……她会不会以为我跑了？或者……死了？我想起她轻轻抚摸我头顶的手，那么瘦，却那么温暖。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时间在黑暗中被扭曲。我开始听到外面有声音，起初很模糊，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后来，声音越来越清晰，有人声，脚步声，还有……铁链子拖地的声音，夹杂着模糊的惨叫和叽里呱啦的日语。大概是虎子的主人和他的手下！他们就在附近！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特别嘈杂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两条腿的生物在走动，还有“哐啷哐啷”的铁器碰撞声。我吓得把脑袋埋进前腿，一动不敢动。
“……夜里……行动……彻底……清理……”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带着浓重日本口音的中文，我竖起了耳朵，拼命分辨。
“……教堂里面的人……包括修女……鸡犬不留……”一个更冷硬、更陌生的声音响起，像铁片在刮。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可是……大人……教堂那边，有国际公约……”
一个男人，一口的流利中文，谄媚道：“皇军高明！没有人...就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看见...就没有国际公约！我的，明白！”
我的耳朵“唰”地竖了起来！鸡犬不留？修女？！教堂？！那个亮闪闪的铁架子石房子？！
一股寒气从尾巴尖直冲天灵盖！他们要杀修女！杀里面所有的人！他们要洗劫教堂！那个唯一一个，还有点干净气味的地方！
吓死狗了，我抱着头不住的打颤！（第六章 完）
作者有话说：
诱惑的尽头，往往是精心布置的陷阱。
当骨头汤的浓香第一次战胜恐惧，当它拖着瘸腿踏入黑暗的巷道——冰冷的铁齿瞬间咬碎了它最后的侥幸。
虎子的狞笑在耳边炸开：“怂货，骨头汤好喝吗？”
囚笼、羞辱、濒死的绝望……
然而，比死亡更刺骨的，是它在黑暗中偷听到的密令：
“明日行动，教堂内外，鸡犬不留。”
那个有烛光、有修女、有它偷偷藏起食物的地方，即将化为血海。
这一次，它能否用最怂的爪子，刨开地狱的牢笼？
命运在此转折——
教堂那点可怜的吃食，越来越难偷了。因为修女那个豁口碗里，东西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寡淡。有时只有几片烂菜叶子泡在清水里，连点油星子都看不见。她的脸也更白了，走路时都是轻飘飘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她擦那些长凳子的时间越来越长，动作越来越慢，有时候擦着擦着，会停下来，对着那个亮闪闪的铁架子发呆，嘴里念叨着“马利亚……马利亚……”，声音又轻又飘，像快要断掉。
我饿，饿得前胸贴后背，肚皮瘪得只剩两张皮。晚上溜出去给老黑找吃的，也越来越难。废墟里能扒拉出来的东西，早就被掏空了。雨花台那边，血腥味淡了，多了种更可怕的，甜丝丝的腐烂味儿，熏得我直想吐。老黑的伤口不再溃烂，但它的力气却没法回复，只能勉强睁开那只浑浊的独眼，看看我，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呼噜”声，算是打招呼。
这天晚上，我饿得实在受不了。溜出教堂门，夜风里那股腐烂的甜味更浓了。那些死掉的两脚生物，不行，得找点吃的！为了我，也为了老黑！
我抽着鼻子，在冰冷的废墟里仔细嗅。焦糊味、血腥味、烂木头味……突然，一丝极其诱人的味道钻进鼻孔！是……是骨头汤！新鲜猪骨头熬出来的那种浓香！还带着点肉渣的味儿！这味道在死寂的夜里，像钩子一样勾着我的魂儿。
味道是从一条我平时很少走的小巷子里飘出来的。老黑的警告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虎子……阴得很……”我的脚步骤然一顿。有点冒险……但饿疯了，顾不上了！胃里像有无数只爪子在抓挠，那股香味仿佛在对我尖叫：来啊，就一口，一口就能活下去！只犹豫了一秒，我就决定过去，小心谨慎可是我的优点。我贴着墙根，像团灰影，偷偷地摸过去。
巷子深处，一个半塌的灶台旁边，果然放着一个豁了边的破瓦盆！盆里，有小半盆飘着油花的骨头汤！汤面上还沉着几小块煮烂了的肉！那香味儿，馋得我口水“哗啦”一下涌出来，肚子叫得惊天动地。
肯定有诈呀！我仔细观察了一圈，果然在瓦盆跟前有个捕兽夹，骗得了我吗？一颗石头，丢过去，“咔嚓”一声，那个捕兽夹合拢了，看着虎子和一群野狗从阴暗处扑出来，我迅速向阴影处退去。
“咔嚓！”
脚下一空！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猛地箍住了我的前腿！疼！不是简单的疼，那是一种剧痛，估计骨头都被那钢铁牙齿咬断了！原来，这边也有捕兽夹，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往后一挣！
“嗷呜——！”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我喉咙里迸出来。我的左后腿，被一个簇新的铁夹子死死咬住了！那铁齿深深嵌进皮肉里，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热乎乎的，滴在冰冷的泥地上。
完了！连环陷阱！
“啧啧啧，怂包很小心呀！”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虎子那高大的身影，慢悠悠地踱了过来，脖子上那圈黑亮的皮项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它身后，跟着那几条摇尾乞怜的野狗，眼珠子在黑暗里闪着绿光，它们咧着嘴，发出讨好的“嘿嘿”声，活像一群小鬼。
虎子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尖牙在月光下，是白森森的：“骨头汤香吧？专门给你们这些饿死鬼熬的！怎么样，比修女那点烂菜叶子强多了吧？对了，老黑那老东西快饿死了吧？它可就指望你，这废物给带食儿了？”
它用鼻子拱了拱那个夹住我后腿的铁夹子，疼得我浑身一抽。“怎么样？皇军的捕兽夹，够劲儿吧？你以为装个死就能骗我？在这个世道上，识时务者才能活。你跟着那个老棺材瓤子，除了饿死，还能有什么下场？”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我全身，比腿上的疼还可怕。我拼命挣扎，可那铁夹子像长在我腿上一样，纹丝不动。血越流越多，染红了爪子周围的泥土。
我哆嗦着，声音都变了调：“虎……虎哥……放……放了我吧……我……我身上没肉……”
虎子呲牙一笑，那笑容狰狞无比：“哈哈哈，放了你？行啊！给你个机会！”
它凑近我，身上的腥臊气，喷了我一脸：“带我们去找老黑那老棺材瓤子！再把你那身贱皮子舔干净，以后跟着我们皇军混！天天有骨头汤喝！怎么样？”
它身后的杂毛狗也跟着起哄：
“找老黑！”
“给皇军当狗！”
“骨头汤管够！”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带它们去找老黑？那个快死的老黑？我想起老黑总是为我抱打不平的样子，想起它总是分享食物给我的样子……那跟亲手把它送进虎口有什么区别！还有……跟着它们？跟着虎子主人那样的两条腿？那些拿喷火管子打狗，满城放火杀人的两条腿？将来不会被其他中华狗戳脊梁骨吗？
“不……不……”我哆嗦着往后缩，腿也疼得要命，裤裆里更是淌出一股浑浊的热流。
“不？”虎子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猛地一爪子拍在我的头上！
“嗷——！”我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虎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指了指地上的尿液：“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明就是个怂狗！把他给我拖回去！关起来！饿上三天！”
几条野狗一拥而上，也不管我腿上还带着铁夹子，粗暴地咬着我的后颈皮和尾巴，把我往巷子外面拖。我的身体在凹凸不平的碎石地上摩擦，每一下都像被刀割。那只被夹住的腿更是被拖得血肉模糊，我能感觉到有碎石嵌进伤口里，一路上留下了断断续续的血痕。
我被扔进一个又黑又臭的地方。像是个地窖，也可能是塌了半边的地下室。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尿骚味，还有一种……绝望的味道。我能闻出来，这血腥味里，有同类的气息，这里绝对死过狗。地上是冰冷的烂泥，墙角堆着黑乎乎的皮毛残块，其中一块还挂着半只风干的耳朵。
铁夹子还死死咬着后腿，血已经流得没那么快了，但每动一下，我都疼得钻心。我试着用牙去咬那冰冷的铁疙瘩，可牙齿硌得生疼，根本咬不动。
“呜……”我缩在冰冷的墙角，浑身疼得直哆嗦，又冷又饿又怕。老黑……它还在等我……它快饿死了……修女……她会不会以为我跑了？或者……死了？我想起她轻轻抚摸我头顶的手，那么瘦，却那么温暖。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时间在黑暗中被扭曲。我开始听到外面有声音，起初很模糊，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后来，声音越来越清晰，有人声，脚步声，还有……铁链子拖地的声音，夹杂着模糊的惨叫和叽里呱啦的日语。大概是虎子的主人和他的手下！他们就在附近！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特别嘈杂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两条腿的生物在走动，还有“哐啷哐啷”的铁器碰撞声。我吓得把脑袋埋进前腿，一动不敢动。
“……夜里……行动……彻底……清理……”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带着浓重日本口音的中文，我竖起了耳朵，拼命分辨。
“……教堂里面的人……包括修女……鸡犬不留……”一个更冷硬、更陌生的声音响起，像铁片在刮。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可是……大人……教堂那边，有国际公约……”
一个男人，一口的流利中文，谄媚道：“皇军高明！没有人...就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看见...就没有国际公约！我的，明白！”
我的耳朵“唰”地竖了起来！鸡犬不留？修女？！教堂？！那个亮闪闪的铁架子石房子？！
一股寒气从尾巴尖直冲天灵盖！他们要杀修女！杀里面所有的人！他们要洗劫教堂！那个唯一一个，还有点干净气味的地方！
吓死狗了，我抱着头不住的打颤！（第六章 完）
作者有话说：
诱惑的尽头，往往是精心布置的陷阱。
当骨头汤的浓香第一次战胜恐惧，当它拖着瘸腿踏入黑暗的巷道——冰冷的铁齿瞬间咬碎了它最后的侥幸。
虎子的狞笑在耳边炸开：“怂货，骨头汤好喝吗？”
囚笼、羞辱、濒死的绝望……
然而，比死亡更刺骨的，是它在黑暗中偷听到的密令：
“明日行动，教堂内外，鸡犬不留。”
那个有烛光、有修女、有它偷偷藏起食物的地方，即将化为血海。
这一次，它能否用最怂的爪子，刨开地狱的牢笼？
命运在此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