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跑了
我得出去！必须出去！告诉修女！告诉老黑！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我的恐惧和疼痛。我发疯似的用牙去啃咬冰冷的铁夹子，牙齿在粗糙的铁锈上磨得“嘎吱”响，牙龈都啃出了血，满嘴的腥味。腿上的伤口被扯得更大，血又涌了出来，但我顾不上了！啃！咬！用尽全身的力气！
“咔嚓！”
不知道啃了多久，也许是老天爷看我可怜，那该死的夹簧竟然真的被我咬松了！我忍着剧痛，把血肉模糊的后腿猛地往外一抽！
“嗷呜——！”撕裂般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良久，醒来，我顾不上舔伤口，也顾不上疼得发抖的腿。找到角落里，有个被烂木头半掩着的破洞，拼了命往外钻！碎木茬子刮得我生疼，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去！去教堂！去雨花台！
拖着一条瘸腿，我像个醉汉一样在黑暗的废墟里蹒跚奔跑。血从受伤的部位滴落，在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红点，但我管不了会不会被发现了。教堂！教堂就在前面！那尖尖的屋顶，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个沉默的墓碑。
我用完好的前腿扑到那扇沉重的木门，用脑袋疯狂地撞门，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呜咽和短促的吠叫：“呜！汪汪！呜！”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修女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疲惫。门缝里，我瞥见里面不再是空荡荡的长椅！昏暗的烛光下，挤满了人！蜷缩在角落里的老人，抱着婴儿瑟瑟发抖的女人，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把脸埋在大人怀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药味、绝望的发酵味，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味道。他们看到我血淋淋的样子，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抽泣。
修女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把门开大了一点。我没时间解释！冲进去，顾不上腿疼，一口叼住她灰袍子的下摆，拼命往门外扯！同时对着满屋子惊恐的“两条腿”发出急促的警告低吼！快走！危险！
“大黄狗，你怎么了？受伤了？”修女的声音带着颤抖，想蹲下来查看我的伤口，但随即被我的狂躁吓到了。
我急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松开她的袍子，又冲到门边，对着外面黑沉沉静悄悄的街道狂吠！然后又跑回来，绕着修女的脚打转，用脑袋使劲拱她，再去拱，离得最近的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快走！快离开这里！他们要来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他的意思，鬼子……鬼子要来了？”一个老人颤抖着声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修女划了个十字，脸色惨白如纸：“上帝啊……是他们……要来了吗？这里可是租界呀！”
她猛地转身，不是逃跑，而是扑向台子前，那个挂着受难人形的巨大铁架，双手紧紧抓住它，跪了下来，嘴里飞快地念着什么，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人群更加骚动，压抑的哭声和祈祷声交织在一起。
我急得在她脚边打转，呜咽着，用脑袋拱她。没时间了！快跑啊！
突然，教堂侧面的一个小窗户“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像冰雹一样溅落！一个巨大的黑影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土腥味，撞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
是老黑！
它怎么来了？！它那伤……它根本动不了啊！
老黑瘫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是泥和干涸的血痂，肚子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了，鲜血混着泥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它那条破麻绳似的尾巴无力地扫了一下地面，独眼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珠扫过惊恐的修女，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难民，最后看到了我。
我闻到了它腹部那鲜红的嫩肉下，除了血腥，还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我无比警惕的硫磺味。
它喉咙里滚出破碎的气音，带着血沫子：“怂……怂货……没……没死……就……好……”
它似乎想挣扎着站起来，但前爪刚撑起一点，就颓然倒下，嘴里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可怕的“嗬嗬”声。它一定是昨晚没等到我，以为我出事了，拖着这副快要散架的身体，硬是爬到了教堂！它看到教堂里这么多人，浑浊的独眼里似乎闪过一丝了然和……决绝？
“老黑！”我扑过去，舌头疯狂地舔它冰冷的脸颊，想把那上面的泥和血舔掉，温热的泪水混着口水，滴在它干枯的皮毛上。
就在这时，教堂沉重的大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撞开！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像一把把刀子一样捅了进来，在昏暗的教堂里乱晃，照亮了一张张惊恐欲绝的脸！虎子那令人作呕的皮子味和它身后几条野狗的腥臊气，瞬间一起涌了进来！几个穿着黄皮，端着喷火管子的两脚兽，凶神恶煞地也冲了进来，冰冷的管口缓缓扫视着人群，一个日本兵甚至发出了野兽般的狞笑，引发一片绝望的尖叫和哭喊！
“哈哈！一窝端！”虎子得意洋洋的声音像破锣，它在光柱下踱着步子，脖子上的皮项圈闪着冷硬的光，看着不断后退的人群。
转过身，他带着野狗们，来到老黑面前：“老棺材瓤子！你他妈还真在这儿挺尸呢！还有这么多两脚羊陪着！皇军正好省事了！”
虎子的眼珠转向我，带着残忍的笑意：“还有你这小贱种！骨头汤好喝吗？夹子够劲儿吧？”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完了！全完了！修女，老黑，还有这么多……这么多挤在一起的人……都没活路了。
“呜……”我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本能地想往老黑身后缩。
“别……动……怂货……”老黑的声音突然响起，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它的独眼死死盯着虎子，浑浊的眼珠深处，仿佛有火星在跳动。它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目光似乎扫过那些在枪口下缩成一团，哭泣的孩子和女人。
我感觉到老黑的身体，是在积蓄最后一点力量。在它的肚皮底下，那堆嫩肉和血水里，一个用破布条紧紧捆着硬邦邦的……铁罐头露了出来！我瞬间想起来了！老黑以前从战场拖回这种东西时说过，这叫“光荣弹”，是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体面！
老黑浑浊的独眼死死盯住我，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它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溃烂的脖颈猛地一甩，那早已被脓血泡烂的项圈扣带应声崩断！刻着“金陵教导团1935”的金属牌“当啷”掉了下来。
“叼着……滚！”老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咆哮，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截带着它体温和血腥味的项圈甩到我面前！那块上面的金属牌砸在地上，沉甸甸的，像一座山压在我的心上！同时，它用牙，狠狠地拉起了，自己肚皮下那个绑着破布条的铁罐头！
“滋啦……”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那破布条后，冒出了一缕细细刺鼻的白烟！这声音在死寂的教堂里显得异常清晰，连那些黄皮两脚们都愣了一下，枪口下意识地指向地上这只垂死，但行为怪异的大狗。
“老黑！不要——”我瞬间明白了！它要……它要……我疯了一样想扑上去咬断那根引线，却被它用身体撞飞！
“快跑——！！！”老黑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那声音不仅是对我，更像是冲着那些吓傻了的难民！“千万别回来了——！！！”
它那只独眼，最后看了我一眼，又掠过那些惊恐的面孔，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疯狂，想要撕碎眼前这一切黑暗的决绝！
“疯子！你——”虎子惊恐的尖叫刚喊出一半！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团刺眼到极点的火光猛地从老黑身下爆开！那光芒瞬间吞噬了它衰老残破的身躯，吞噬了那几条还没反应过来的野狗，吞噬了冲在最前面的两脚黄皮！吞噬了疯狂后退的虎子。
灼热的气浪像一只巨大的火手，狠狠把我掀飞出去！我感觉自己又一次像个破麻袋，在空中翻滚，世界瞬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耳朵里只剩下一种尖锐的能撕裂灵魂的轰鸣！砖石碎裂的巨响，凄厉的惨叫有狗的，也有人的！浓烟、尘土、碎木屑和滚烫的碎砖块瞬间淹没了整个教堂！
我被气浪狠狠地拍在教堂后面的石头墙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嘴里全是土腥味和血腥味。
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也喘不过气。火光在烟雾里跳跃，映出扭曲的，混乱奔跑，哭喊着的人影。教堂前半部分几乎被炸塌了，巨大的烟尘和混乱暂时阻挡了后续的两脚黄皮。我听到后面传来修女嘶哑的喊声：“快！从后面！带孩子们从后面走！快啊—！”
混乱、尖叫、火光、浓烟……老黑用它的身体和那个铁罐头，炸开了一条生路！不仅是为我，也为教堂里那些挤在一起绝望的“两条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挣扎着爬起来，忍着浑身散架般的疼痛，拖着那条血肉模糊的瘸腿。老黑最后那句话在脑子里轰鸣：“快跑！千万别回来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老黑的火光，隐约见几个身影抱着孩子，搀扶着老人，跌跌撞撞地向教堂的后门往外跑……然后，我头也不回地冲向教堂最深处，那里有一个下水道的入口，那是老黑以前告诉过我，最后的逃生路。
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松动的铁栅栏，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里面黑暗的光线，散发着恶臭，漂过的内脏和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了我的身体，但我叼着那截染血的项圈，拼命不顾一切地向前游，向前爬，拼命逃离，吞噬了阿毛的欢笑、老黑的咆哮和无数呜咽的地狱。
身后，石头城的火光和爆炸声，渐渐被黑暗和恶臭的水声吞没。黑暗尽头是否有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项圈还在，南京就还有会吠叫的狗
（第七章 完）
作者有话说：
它拖着伤爪爬回教堂，用头撞击沉重的木门——
门内是修女苍白的脸，和挤满一屋子的、颤抖的生灵。
它撕扯她的袍角，发出绝望的呜咽：快逃！
可她只是跪向十字架，祈祷声碎在风里。
直到……
直到那个浑身溃烂的身影撞碎玻璃，重重摔在圣坛之前！
老黑用最后的独眼看向它，肚皮下引信嘶嘶作响：
“怂货……带着我的命……滚——”
下一刻，忠诚与牺牲将炸裂圣殿。
它能否在烈焰吞噬前，咬断逃往生的锁链？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我的恐惧和疼痛。我发疯似的用牙去啃咬冰冷的铁夹子，牙齿在粗糙的铁锈上磨得“嘎吱”响，牙龈都啃出了血，满嘴的腥味。腿上的伤口被扯得更大，血又涌了出来，但我顾不上了！啃！咬！用尽全身的力气！
“咔嚓！”
不知道啃了多久，也许是老天爷看我可怜，那该死的夹簧竟然真的被我咬松了！我忍着剧痛，把血肉模糊的后腿猛地往外一抽！
“嗷呜——！”撕裂般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良久，醒来，我顾不上舔伤口，也顾不上疼得发抖的腿。找到角落里，有个被烂木头半掩着的破洞，拼了命往外钻！碎木茬子刮得我生疼，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去！去教堂！去雨花台！
拖着一条瘸腿，我像个醉汉一样在黑暗的废墟里蹒跚奔跑。血从受伤的部位滴落，在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红点，但我管不了会不会被发现了。教堂！教堂就在前面！那尖尖的屋顶，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个沉默的墓碑。
我用完好的前腿扑到那扇沉重的木门，用脑袋疯狂地撞门，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呜咽和短促的吠叫：“呜！汪汪！呜！”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修女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疲惫。门缝里，我瞥见里面不再是空荡荡的长椅！昏暗的烛光下，挤满了人！蜷缩在角落里的老人，抱着婴儿瑟瑟发抖的女人，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把脸埋在大人怀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药味、绝望的发酵味，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味道。他们看到我血淋淋的样子，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抽泣。
修女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把门开大了一点。我没时间解释！冲进去，顾不上腿疼，一口叼住她灰袍子的下摆，拼命往门外扯！同时对着满屋子惊恐的“两条腿”发出急促的警告低吼！快走！危险！
“大黄狗，你怎么了？受伤了？”修女的声音带着颤抖，想蹲下来查看我的伤口，但随即被我的狂躁吓到了。
我急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松开她的袍子，又冲到门边，对着外面黑沉沉静悄悄的街道狂吠！然后又跑回来，绕着修女的脚打转，用脑袋使劲拱她，再去拱，离得最近的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快走！快离开这里！他们要来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他的意思，鬼子……鬼子要来了？”一个老人颤抖着声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修女划了个十字，脸色惨白如纸：“上帝啊……是他们……要来了吗？这里可是租界呀！”
她猛地转身，不是逃跑，而是扑向台子前，那个挂着受难人形的巨大铁架，双手紧紧抓住它，跪了下来，嘴里飞快地念着什么，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人群更加骚动，压抑的哭声和祈祷声交织在一起。
我急得在她脚边打转，呜咽着，用脑袋拱她。没时间了！快跑啊！
突然，教堂侧面的一个小窗户“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像冰雹一样溅落！一个巨大的黑影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土腥味，撞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
是老黑！
它怎么来了？！它那伤……它根本动不了啊！
老黑瘫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是泥和干涸的血痂，肚子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了，鲜血混着泥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它那条破麻绳似的尾巴无力地扫了一下地面，独眼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珠扫过惊恐的修女，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难民，最后看到了我。
我闻到了它腹部那鲜红的嫩肉下，除了血腥，还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我无比警惕的硫磺味。
它喉咙里滚出破碎的气音，带着血沫子：“怂……怂货……没……没死……就……好……”
它似乎想挣扎着站起来，但前爪刚撑起一点，就颓然倒下，嘴里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可怕的“嗬嗬”声。它一定是昨晚没等到我，以为我出事了，拖着这副快要散架的身体，硬是爬到了教堂！它看到教堂里这么多人，浑浊的独眼里似乎闪过一丝了然和……决绝？
“老黑！”我扑过去，舌头疯狂地舔它冰冷的脸颊，想把那上面的泥和血舔掉，温热的泪水混着口水，滴在它干枯的皮毛上。
就在这时，教堂沉重的大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撞开！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像一把把刀子一样捅了进来，在昏暗的教堂里乱晃，照亮了一张张惊恐欲绝的脸！虎子那令人作呕的皮子味和它身后几条野狗的腥臊气，瞬间一起涌了进来！几个穿着黄皮，端着喷火管子的两脚兽，凶神恶煞地也冲了进来，冰冷的管口缓缓扫视着人群，一个日本兵甚至发出了野兽般的狞笑，引发一片绝望的尖叫和哭喊！
“哈哈！一窝端！”虎子得意洋洋的声音像破锣，它在光柱下踱着步子，脖子上的皮项圈闪着冷硬的光，看着不断后退的人群。
转过身，他带着野狗们，来到老黑面前：“老棺材瓤子！你他妈还真在这儿挺尸呢！还有这么多两脚羊陪着！皇军正好省事了！”
虎子的眼珠转向我，带着残忍的笑意：“还有你这小贱种！骨头汤好喝吗？夹子够劲儿吧？”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完了！全完了！修女，老黑，还有这么多……这么多挤在一起的人……都没活路了。
“呜……”我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本能地想往老黑身后缩。
“别……动……怂货……”老黑的声音突然响起，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它的独眼死死盯着虎子，浑浊的眼珠深处，仿佛有火星在跳动。它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目光似乎扫过那些在枪口下缩成一团，哭泣的孩子和女人。
我感觉到老黑的身体，是在积蓄最后一点力量。在它的肚皮底下，那堆嫩肉和血水里，一个用破布条紧紧捆着硬邦邦的……铁罐头露了出来！我瞬间想起来了！老黑以前从战场拖回这种东西时说过，这叫“光荣弹”，是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体面！
老黑浑浊的独眼死死盯住我，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它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溃烂的脖颈猛地一甩，那早已被脓血泡烂的项圈扣带应声崩断！刻着“金陵教导团1935”的金属牌“当啷”掉了下来。
“叼着……滚！”老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咆哮，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截带着它体温和血腥味的项圈甩到我面前！那块上面的金属牌砸在地上，沉甸甸的，像一座山压在我的心上！同时，它用牙，狠狠地拉起了，自己肚皮下那个绑着破布条的铁罐头！
“滋啦……”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那破布条后，冒出了一缕细细刺鼻的白烟！这声音在死寂的教堂里显得异常清晰，连那些黄皮两脚们都愣了一下，枪口下意识地指向地上这只垂死，但行为怪异的大狗。
“老黑！不要——”我瞬间明白了！它要……它要……我疯了一样想扑上去咬断那根引线，却被它用身体撞飞！
“快跑——！！！”老黑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那声音不仅是对我，更像是冲着那些吓傻了的难民！“千万别回来了——！！！”
它那只独眼，最后看了我一眼，又掠过那些惊恐的面孔，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疯狂，想要撕碎眼前这一切黑暗的决绝！
“疯子！你——”虎子惊恐的尖叫刚喊出一半！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团刺眼到极点的火光猛地从老黑身下爆开！那光芒瞬间吞噬了它衰老残破的身躯，吞噬了那几条还没反应过来的野狗，吞噬了冲在最前面的两脚黄皮！吞噬了疯狂后退的虎子。
灼热的气浪像一只巨大的火手，狠狠把我掀飞出去！我感觉自己又一次像个破麻袋，在空中翻滚，世界瞬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耳朵里只剩下一种尖锐的能撕裂灵魂的轰鸣！砖石碎裂的巨响，凄厉的惨叫有狗的，也有人的！浓烟、尘土、碎木屑和滚烫的碎砖块瞬间淹没了整个教堂！
我被气浪狠狠地拍在教堂后面的石头墙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嘴里全是土腥味和血腥味。
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也喘不过气。火光在烟雾里跳跃，映出扭曲的，混乱奔跑，哭喊着的人影。教堂前半部分几乎被炸塌了，巨大的烟尘和混乱暂时阻挡了后续的两脚黄皮。我听到后面传来修女嘶哑的喊声：“快！从后面！带孩子们从后面走！快啊—！”
混乱、尖叫、火光、浓烟……老黑用它的身体和那个铁罐头，炸开了一条生路！不仅是为我，也为教堂里那些挤在一起绝望的“两条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挣扎着爬起来，忍着浑身散架般的疼痛，拖着那条血肉模糊的瘸腿。老黑最后那句话在脑子里轰鸣：“快跑！千万别回来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老黑的火光，隐约见几个身影抱着孩子，搀扶着老人，跌跌撞撞地向教堂的后门往外跑……然后，我头也不回地冲向教堂最深处，那里有一个下水道的入口，那是老黑以前告诉过我，最后的逃生路。
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松动的铁栅栏，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里面黑暗的光线，散发着恶臭，漂过的内脏和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了我的身体，但我叼着那截染血的项圈，拼命不顾一切地向前游，向前爬，拼命逃离，吞噬了阿毛的欢笑、老黑的咆哮和无数呜咽的地狱。
身后，石头城的火光和爆炸声，渐渐被黑暗和恶臭的水声吞没。黑暗尽头是否有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项圈还在，南京就还有会吠叫的狗
（第七章 完）
作者有话说：
它拖着伤爪爬回教堂，用头撞击沉重的木门——
门内是修女苍白的脸，和挤满一屋子的、颤抖的生灵。
它撕扯她的袍角，发出绝望的呜咽：快逃！
可她只是跪向十字架，祈祷声碎在风里。
直到……
直到那个浑身溃烂的身影撞碎玻璃，重重摔在圣坛之前！
老黑用最后的独眼看向它，肚皮下引信嘶嘶作响：
“怂货……带着我的命……滚——”
下一刻，忠诚与牺牲将炸裂圣殿。
它能否在烈焰吞噬前，咬断逃往生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