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深陷泥沼的多次回溯

  陆景深「活」了过来,却不再是温然记忆中那个拥有锐利光芒的灵魂。

  第一次回溯的「成功」,给她带来的不是救赎,而是更深沉的绝望——她亲手将自己深爱着的光芒万丈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平庸而温吞的陌生人。

  那种「活着」的空洞,比死亡更加让人心寒。 

  温然的公寓再次陷入了死寂,比之前更甚。窗帘紧闭,阳光被彻底隔绝在外,整个空间仿佛被时间遗忘,只剩下灰蒙蒙的光线,映照着她日益憔悴的脸庞。镜子里的她,鹅蛋脸苍白得几乎透明,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燃着两簇执拗的、近乎疯狂的火苗。

  她的身体消瘦了一圈,双颊凹陷,可她却感受不到饥饿,也感受不到疲惫,只有一种偏执的冲动在心底翻腾——她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这不是景深……这不是我爱的那个人。」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濒临崩溃的哭腔。她拒绝承认,拒绝接受她的异能所带来的扭曲。

  她坚信,她只是没有找到真正的「关键节点」,没有用对方法。陆景深那份改变世界的抱负,那份深沉而内敛的爱,那份坚韧不拔的意志,绝不可能因为一次小小的争吵而彻底消失。 她再次将自己埋进浩瀚的记忆碎片中,这一次,她不仅回顾了日记,还翻阅了旧邮件、社交媒体的动态,甚至找出了陆景深过去工作报告的草稿。她不再仅仅关注他们爱情的节点,而是试图深入陆景深的人生轨迹,寻找那些塑造他、定义他的重要时刻。

  几天几夜,咖啡续着咖啡,她像一个疯狂的侦探,试图从过去的线索中,拼凑出一条通往「真正陆景深」的道路。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大脑针扎般的疼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消耗她生命力的倒计时。 她将目标锁定在陆景深事业发展的两个关键时期。

  温然记得,陆景深在创办「深境智能」初期,曾面临过一个巨大的投资风险。那是一项关于 AI 芯片自主研发的决策,彼时国内外技术壁垒森严,风险与机遇并存。大部分投资人都倾向于保守,建议他从成熟技术入手。然而,陆景深凭借着过人的远见和胆识,力排众议,坚持投入重金研发,最终才有了「深境智能」在核心技术上的领先地位。

  她现在看到的「陆景深」,已经放弃了「深境之眼」,变得满足于现状,甚至有些平庸。温然认为,如果她在那个关键时刻给予他足够的支持,让他无后顾之忧,他或许就能回到原有的轨道。 她再次穿上那件熟悉的米色风衣,闭上眼,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那个尘封的会议室场景,陆景深在投资人面前据理力争的画面。 

  「回到陆景深为 AI 芯片项目争取投资的会议前……」 熟悉的灼热电流和极致的眩晕感再次席卷全身。这次,那种撕裂般的痛苦更加强烈,仿佛她的灵魂被粗暴地扯离躯壳,又被硬生生塞进另一个时间缝隙。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耳鸣声尖锐刺耳,眼前一片模糊。 

  「嘭!」 当温然重新睁开眼时,她正站在一家高端咖啡厅的角落。面前摆放着一杯早已冷却的拿铁,室内飘着轻柔的爵士乐,和之前她首次见到陆景深回溯场景的咖啡厅几乎一模一样。在她不远处,陆景深正和几位穿着考究的投资人坐在长桌前,他的脸色严肃,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薄而有型的唇瓣紧抿。他身上散发着那种她熟悉的、疏离而强大的气场。 

  正是那个关键的午餐会,他将在这里进行最后的游说。 

  温然压下胸口狂跳的心脏和剧烈的眩晕感,快步走上前。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她不能直接干预会议进程,但她可以……给他一些信心和支持! 她悄悄走近,等到陆景深起身去洗手间时,她拦住了他。 

  「景深,我知道你正在做一项很重要的决定。」

  她轻轻拉住他的袖口,琥珀色的眼眸直视他的,里面充满鼓励和爱意,「不要犹豫,你的眼光从来没错。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技术,我永远支持你。」 

  陆景深深邃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股温柔的笑意所取代。他抬手,指尖轻轻抚摸温然的脸颊。 

  「然然,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久违的宠溺,「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一直都在关注你。」温然轻声回答,心中泛起阵阵酸涩。这种亲密和理解,她曾经如此渴望。

  陆景深笑了,那笑容不再是敷衍,而是带着一份自信和被理解的欣慰。「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放心吧,我会成功的。」 

  她看着他重回会议室,心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这一次,她没有阻止他追逐事业,而是给予了他坚定不移的支持。她相信,这才是她所爱的那个人需要的。 「嘭!」 熟悉的撕裂感袭来,温然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身体的疲惫更甚,她瘫倒在床边,剧烈地喘息着,但心底却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希望。她成功了! 她立刻抓起手机,拨通陆景深的号码。 

  「喂?」陆景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她熟悉的、自信而略显疲惫的魅力。 

  「景深!」温然声音激动,眼眶湿润。 

  「然然?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公司最近项目刚通过审批,我可能要忙一段时间,不过放心,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他的声音带着抱歉,却又洋溢着对事业的冲劲。

  温然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这才是她认识的陆景深。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感受到他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日夜兼程,甚至比以前更加拼命。而「深境智能」也果然在 AI 芯片领域取得了突破,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陆景深的名字再次响彻科技界。他眼中重新燃起了那份洞察一切的锐利光芒,眉宇间虽然多了些疲惫,却也充满了成就感和坚定。 

  然而,代价很快就显现出来。 陆景深比以前更忙了,甚至比她记忆中那个「消失」的他还要忙碌。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公司,投入到了那些永无止境的技术研发和市场扩张中。

  电话里,他的声音总是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怠;每一次短暂的见面,他都会带着歉意说「然然,对不起,最近公司实在太忙了」。 他们的纪念日,他照旧缺席了,甚至连一个简短的问候都忘记了。 「然然,最近我真的太累了,饭局应酬又多,你别总想东想西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一次深夜,温然打电话给他,想分享自己最近工作上的烦恼,他却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他的声音不再温柔,反而带着一丝敷衍和不解。 温然的心像被冰水浇灌。他活着,他成功了,他再次成为了那个受人尊敬的 CEO。但她在他眼中,却看到了与从前同样的疏离,甚至更多了一层漠视。她曾以为她支持他的事业,他就会将她放在心上。可如今,他的成功,似乎与她无关,甚至将他们越推越远。 

  那个曾经会在她脆弱时拥抱她,会体贴入微地照顾她,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改变日程的陆景深,再次「消失」了。他依然没有时间给她,没有精力陪伴她,他的世界里,除了工作,似乎再也容不下她。 

  温然的心像被碾碎了,他回来了,但他并没有更爱她。他依然如以前一样将她排在工作的后面,只是这一次,她没有了争吵的借口,因为是她亲手推他走向了这条路。她甚至有些嫉妒,嫉妒他那些冰冷的代码,嫉妒他那些抽象的技术。

  她躺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件被她反复使用能力而磨损的米色风衣,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虚。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个愿意为她驻足的陆景深,一个能平衡事业与爱情的陆景深。可是,这世上,真的有这样「完美」的陆景深吗? 

  巨大的挫败感让温然近乎绝望,但内心的偏执不允许她停下。她意识到,仅仅支持他的事业,或者仅仅避免争吵,都无法找回那个「真正的陆景深」。他需要的是一个平衡,一个能够兼顾事业和爱情的平衡点。 

  在记忆的深处,温然找到了一段被她忽略的细节:陆景深在公司初创时期,曾因为家庭的一些变故而陷入短暂的低谷。那时他沉默寡言,将所有痛苦都深埋心底,不愿与人分享。温然曾试图安慰,但他只是敷衍了事。现在回想,或许那份不为人知的脆弱,也是他后来变得冷漠的原因之一。 她决定回到那个时刻,主动去理解他,去成为他无条件的港湾,让他感受到爱情的温暖,从而不再一味地只知道投身事业。

  她再次闭上眼睛,那股灼热感和眩晕感如山洪暴发般,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大脑神经被无情地撕扯。每一次发动能力,她都要付出更沉重的代价,仿佛生命都在一点点流逝。 

  「嘭!」 温然再次睁眼,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安静的私人图书馆。落地窗外,秋日阳光透过层层树影洒下斑驳的光点。陆景深就坐在不远处一张橡木桌旁,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却久久没有翻动。他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郁,平日里锐利的黑眸也显得疲惫而茫然。她知道,这正是他家中发生变故,他却独自一人承受的时刻。 温然快步走上前,轻柔地坐到他对面。 

  「景深,我知道你最近家里出了些事情。」她声音温柔,眼中带着满满的心疼与理解,

  「我不想问细节,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可以依靠我,可以把所有不开心的都告诉我。」 

  陆景深抬起头,那双平时波澜不惊的黑眸里,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惊讶和……脆弱。他沉默良久,最终将手中的书合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书脊。 

  「然然……」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我……我以为自己能撑住。」

  「你不必一个人。」温然坚定地说,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搭在桌上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像一股暖流,瞬间传递到他的心底。 他没有抽回手,反而反握住她的。那一刻,温然看到他眼底的坚冰开始融化,一抹难以察觉的暖意在其中流转。他向她倾诉了家中的变故,那些被他独自吞下的痛苦和责任。温然耐心地倾听,给予他理解和安慰,并提出实际的帮助。她成功地成为了他的依靠,他的港湾。

  「嘭!」 温然再次回到公寓,虚脱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头痛欲裂,甚至有种灵魂出窍的空虚感。她知道,这次的代价前所未有的沉重。但她坚信,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平衡点。 她再次颤抖着拨通陆景深的电话。 

  「喂,亲爱的,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陆景深的声音,这次不再是疲惫和疏离,而是带着一种黏腻的、过分柔情的语调,甚至透着一丝依赖。 

  「景深,你……」温然有些愕然,这个声音太过陌生。 

  「没事啦,就是有点想你。最近项目进展很顺利,我感觉身体都轻松了不少呢,晚上早点回来陪你吃饭哦,我们去吃上次你说想吃的那家法式餐厅,好不好?」 他的语气是温和的,甚至带着撒娇般的意味,仿佛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只想依偎在她的身边。 让温然的心中警铃大作。

  接下来的日子,让温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陆景深确实不再忙碌,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她。他不再加班,不再应酬,甚至放弃了几个重要的行业会议,只为陪她看一场电影,陪她逛街。

  他辞掉了 CEO 的职务,将公司交给了合伙人打理,自己则退居幕后,只保留了部分股份,美其名曰「想花更多时间在人生和爱情上」。

  他变成了一个没有追求、没有目标,只知道围着她转的男人。他的笑容多了,温柔也多了,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曾经的锐利和洞察力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顺的、甚至有些呆滞的平静。他会细心地为她做早餐,会记住每一个纪念日,会说无数甜言蜜语,仿佛一个完美的「家庭煮夫」。

  有一次,温然偶然听到他和合伙人打电话。 「……那个项目真的不急,反正我现在也不想那么拼了,然然说希望我多陪陪她。公司的事情就辛苦你了,老李,我相信你的能力。」 温然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爱,这是依赖,甚至是一种对责任的逃避! 

  她看着眼前这个笑起来有梨涡、会宠溺地亲吻她的手背、会每天说「我爱你」的陆景深,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像一个被拔掉了所有利爪的狮子,被折断了翅膀的雄鹰。

  她曾深爱他的强大、他的睿智、他的独立,可如今,这些特质都被她亲手抹去,只留下一个温顺听话的「宠物」。 

  那个曾经站在科技巅峰,拥有改变世界抱负的陆景深,那个让她为之倾倒、引以为傲的陆景深,彻底「消失」了。他「活着」,活得甚至更安逸、更轻松,却失去了灵魂。他成了她的附庸,她的影子,失去了自我。 

  温然感到巨大的空虚感将她完全吞噬。她以为她能找到平衡,能挽回他的爱,可她只做到了将一个灵魂从一个极端推向另一个极端,彻底扭曲。她曾试图改变的,不是命运,而是陆景深的本质。 每一次「成功」的修正,都像一把刀,将她和真正的陆景深越推越远。

  她曾经的骄傲与遗憾,如今都化作了巨大的讽刺。她挽回了一个活生生的躯壳,却「杀死」了她深爱着的那个拥有独立人格和雄心壮志的灵魂。 她终于明白,异能是她的诅咒。无论她如何尝试,她都无法找回那个「完美」的陆景深。他不是不爱她,只是他的爱,与他的事业、他的灵魂,是紧密相连的。试图剥离其中之一,只会让他变得残缺。 

  温然对着窗外璀璨的都市夜景,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片夜色曾让她感到孤寂,如今,她被一个「活着」的男人拥抱着,却感到了比任何时候都更深的孤独。她深陷泥沼,每挣扎一次,就陷得更深。她想要那个充满挑战和自我价值的陆景深,而不是这个被她改造得面目全非的男人。 「我到底……想要什么?」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声音破碎而绝望。这片她亲手建造的「完美」爱巢,如今成了她最痛苦的牢笼。她救活了他的身体,却杀死了他的灵魂,也葬送了自己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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