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真心错付,信任崩塌

手机屏幕光幽幽映着天花板,耳朵里还残留着我妈那句“好男人都被人挑完了”的尖利尾音。我埋进被子,老式公寓床板硬得硌人,隔壁房间一点声响都没有,静得心慌。
白天他扔给我那份任务简报复印件,纸张边缘被他指腹摩挲得起毛边。三年前,雨林,没能带回的队友,还有那句“情感是最高效的武器”。我好像有点明白他那身扎人冷漠怎么来的了,那是件用血焊身上的盔甲。
夜里起来喝水,看见他靠客厅窗边,指间一点猩红明灭。我从没见过他抽烟。
“吵到你了?”他声音哑得厉害,没回头。
“没。”我抱着水杯,脚趾抠着冰凉地板,“就是……烟味有点呛。”
他顿了一下,抬手就把那半截烟摁灭在窗台水渍里。“睡了。”他从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还有淡淡烟草味和一种说不清的紧绷感。
第二天晚上,我煲了汤,菌菇汤,他同乡寄来的干货,我翻菜谱摆弄了一下午。他进门时,神色倦得厉害,瞥了眼餐桌,没说话。
“喝点?”我把汤碗推过去。
他坐下,沉默地喝。灯光把他睫毛阴影拉得好长,落在下眼睑,像道安静的伤疤。
空气黏糊糊的,好像比那锅汤还浓稠。我脑子一抽,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手想把他额前落下来的头发拨开。
手腕猛地被他攥住,力道大得我骨头都在响。他抬眼,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像头被困住的兽,警惕又脆弱。
“许念,”他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极低,“别招我。”
我心跳像打鼓,另一只手却鬼使神差抚上他绷紧的手臂肌肉。“程叙,”我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见,“那道墙,真的就那么高吗?”
他瞳孔猛地一缩。那瞬间的动摇,我看得清清楚楚。
下一秒,天旋地转。汤碗被打翻在地,滚烫汤汁溅开,他把我狠狠按进沙发里,吻劈头盖脸落下来,不像吻,更像撕咬,带着绝望的凶狠。所有冷静自持的伪装碎得一干二净。
夜里,他抱我抱得特别紧,紧得像要把我勒进他骨头里。黑暗中,我听见他心脏跳得像要砸穿胸腔。
清晨阳光透过老旧窗帘缝隙,刚好照在我眼睛上。我眯着眼伸手往旁边一摸——
空的。
凉的。
我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坐起来。浴室没有水声,客厅没有动静。心里那点残存的暖意瞬间掉进冰窟窿。
他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那张小餐桌旁,衬衫扣子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连袖扣都扣好了。面前放着一杯水,没冒热气,估计早就凉透了。
听到我出来的动静,他没回头,后背挺得笔直。
“昨晚……”他开口,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跟昨夜那个失控的人判若两人,“是个意外。”
我扶着门框,感觉那木头快被我指甲抠出洞来了。
“你酒醒得倒挺快。”我听见自己笑了一声,干巴巴的,“放心,合约快到期了,我懂,急着划清界限嘛。”
他不接话,也不看我,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公司有事。”他拉开门,外面的冷风一下灌进来,吹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
我特么真是疯了才会觉得那块冰山能被我捂化。
行,划清界限是吧?姑奶奶不伺候了!
我冲回房间,拉开衣柜,把我那些衣服一股脑全扯出来,塞进行李箱。动作大得床板都在响。憋着一口气,心里骂遍了所有能想到的词。
抽屉最下面一层卡住了,我使劲一拽,整个抽屉差点掉出来。里面乱糟糟塞着些杂物,几枚硬币,一把旧钥匙,底下压着个黑乎乎的本子。
硬壳的,封面啥也没有。我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翻开。
第一页,是打印出来的,我的员工信息表照片,笑得像个二傻子。旁边一行手写钢笔字,力透纸背:
入职日。她笑了。
我手指头抖了一下,快速往后翻。
第37天。她煮面,煎蛋糊了,偷偷倒掉,假装没煮过。可爱。
第81天。加班,23:47到家。楼道灯坏,吓到了。已修好。
第109天。降温。穿少了,出地铁在抖。明日备伞+外套。(划掉)直接去接。
雨夜。林骁车停公司门口。伞倾她55°,有效。
我呼吸有点急,一页一页往下翻,全是这种流水账,时间、地点、事件,精确得像任务报告。可每一句后面,都跟着一句极其简短的备注。
她说辣。记。
她说冷。该抱。(此条待执行)
阿黄挠沙发。她没生气。心软。(猫罐头已购)
直到最后一页,日期就是前几天。
合约只剩三天。
想续约。
但我不配。
钢笔字在这里洇开了一大团墨迹,几乎把最后三个字彻底吞掉。
我盯着那团模糊的墨迹,好像能看见他写下这句话时,那只握枪握笔都极稳的手,抖成了什么样子。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纸页上,跟那团墨混在一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钥匙慢慢插进锁孔的声音。
我猛地合上日记本塞回原处,胡乱抹了把脸,拉开门假装继续收拾。
程叙站在门口,脸色比早上出门时更难看,手里拎着个超市购物袋,里面装着……姜?还有红糖?
他看到满屋狼藉和我手里的行李箱,眼神黯了一下,把袋子放在地上。“煮点喝,预防感冒。”他说完,转身就要进自己房间。
“程叙。”我叫住他。
他停住,没回头。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没有。”
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又回来了,甚至比之前更厚。日记本里那个小心翼翼记录我一切的人,像个幻觉。
我心里那点刚被勾起来的酸软,瞬间被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行。”我点头,“你真行。”
这时我手机响了,是林骁。我故意开了免提。
“知意,晚上部门聚餐,别忘了。”林骁的声音温和得体,“位置我发你了,那家日料你上次说想试的。”
“好啊,谢谢学长。”我声音甜得能齁死人,眼睛却死死盯着程叙的后背。他肩膀的肌肉似乎绷紧了一点。
“对了,”林骁状似无意地补充,“昨天下午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觉得机会不错,就是……得尽快决定,免得夜长梦多。”
昨天下午?他昨天下午根本没联系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程叙忽然转过身,眼神冷得吓人,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直接摁断。
“你干什么?”
他盯着我,那眼神我形容不出来,像是压抑着极大的风暴:“他昨天下午跟你说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互不干涉吗?”我火气也上来了,“程顾问,你这算不算监视?”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离他远点。”
“凭什么?就凭你那本快作废的结婚证?”我冷笑,“林学长至少关心我的前途!你呢?你除了会冷着脸说‘意外’、‘不行’、‘不准’,你还会什么?”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眼神深得吓人,猛地抬手——我以为他要干嘛,结果他只是狠狠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闷响一声。
他不再看我,摔门进了自己房间。
我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脏某个地方一抽一抽地疼。
过了几分钟,我手机屏幕亮起,是林骁发来的微信消息。
「知意,你没事吧?刚才……你先生好像很不高兴。我只是想提醒你,那个跨国项目的内部推荐名额快截止了,我觉得你很有希望,但需要尽快准备材料。另外……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朋友看到他昨天在查一些……嗯……比较私人的信息,好像和你大学时那次意外有关。我有点担心你。」
下面附了一张模糊的拍照截图,像是某个聊天界面,对方头像是个简单的黑色背景,昵称只有一个“C”,正在问:“三年前XX路车祸的详细记录,还能查到吗?”
XX路,就是我当年出事后被送去医院的那条路。
我盯着那张截图,手指一点点变凉。
我妈的催婚电话来得前所未有的及时,简直像在我脑子里装了监控。
“念念!你跟我说实话!你跟程叙是不是假的?!”声音尖得能刺破耳膜。
我头皮一麻,下意识看了眼程叙紧闭的房门。“妈你胡说什么……”
“还骗我!人家林骁妈妈都跟我说了!她儿子亲眼看到程叙在查你过去那点破事!他是不是抓着你把柄了?是不是骗婚?我告诉你许念,这要传出去我们老许家的脸往哪搁!你赶紧给我回来!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博士,明天就去见!”
我脑子里嗡嗡的,林骁?他妈?博士?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管?!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我心脏病都要犯了!”她开始在电话那头嚎,“我这就去你们公司问问!怎么招的人!让人骗婚了都不知道!”
我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这要闹到公司,我真就别做人了。
就在这时,我那房间门开了。
程叙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拿过我的手机,开了免提。
“阿姨。”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妈那边瞬间卡壳,嚎哭声噎住了。
“XX墓园,T区17排9座。”程叙报出一个墓位号,“许伯父喜欢茅台,还是更喜欢您老家自酿的米酒?我上次带的他好像没怎么动。”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我猛地抬头看他。我爸的墓?他怎么会……
“你……你去过?”我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每月都去。”程叙语气没什么起伏,“陪他说说话。告诉他念念工作很努力,升了项目组长。告诉她身体挺好,就是总忘记吃早饭。告诉他……我没照顾好她,惹她生气了。”
我捂住嘴,感觉呼吸都停了。
“三年前XX路车祸,救人的是她,医院找不到家属,登记的是我的紧急联络方式。”他继续往下说,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心口,“她肋骨骨裂,轻微脑震荡,在医院躺了一周。病历和见义勇为证书,锁在我银行保险柜,编号207。您需要核实吗?”
我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程叙沉默了几秒,最后说了句:“妈,别再逼她了。她够好了。”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递还给我,手指冰得我一哆嗦。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我根本看不懂,然后转身又回了房间。
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只发烫的手机。客厅安静得可怕,只有我心脏疯狂砸着胸腔的声音。
最后三天。
程叙彻底消失了。电话不通,信息不回,公司说他请了年假。
家里空得能听见回声。餐桌上放着那把备用钥匙,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打印体,和他的人一样冷硬:
「合约终止。勿念。」
勿念?我念他个大头鬼!
我看着那张纸,气得笑出来,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我把便签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向墙壁。
装什么大尾巴狼!留下一本写满“不配”的日记,演一出深情暗守护航的戏码,然后就这么走了?把我当什么了?
行,终止是吧。
我翻出那份婚前协议,找到离婚协议模板,打印,签字。笔尖差点把纸戳破。
拿着那份轻飘飘的纸,我冲出门。今天就是最后期限,必须做个了断。
出租车堵在高架上,慢得像蜗牛。我心烦意乱地划着手机,新闻APP突然弹出一条本地快讯:
「突发!城西废弃化工厂发生爆燃,疑似私制烟花爆竹原料引发,现场发现可疑车辆,不排除有人员被困……」
配图是远处浓烟滚滚,一辆黑色越野车被掀翻在工厂大门附近,车牌号被打码,但车型……
我心脏猛地一停,手指放大图片——那辆车副驾驶车门上,有一道明显的刮痕,形状像个歪斜的月亮。
那是程叙的车。我坐过无数次。那道刮痕,是有次我开车门太急,撞到路边消防栓留下的。
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师傅!”我声音都变了调,“掉头!去城西那个化工厂!快!”
司机吓了一跳:“姑娘,那边爆炸了,封路了啊!”
“我加钱!双倍!三倍!”我几乎是在尖叫,手指颤抖着点开手机地图,疯狂放大那个区域。一个红点正在地图上快速移动,是之前我担心他出任务找不到人,死乞白赖让他装的共享位置APP!
红点停滞的位置,就在那片浓烟中心!
“停车!”我不管不顾地拉开车门,扔下几张钞票,朝着那片滚滚黑烟的方向,玩命地狂奔起来。
高跟鞋早就跑掉了,碎石硌着脚底,灼热的空气混着刺鼻的化学品味道呛进喉咙,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程叙,你特么要是敢死,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协议没到期,你不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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