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终身合约,真心永续

手机屏幕上那个红点疯狂闪烁,定位在一片连导航都懒得显示的城郊废弃工厂。程叙最后那条信息只有三个字:“别等我。”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方向盘在我手里又冷又滑,像攥着块冰。脑子里嗡嗡的,全是那本日记上最后那行字——“我想续约,可我不配。”配不配的,现在不是他说了算。合约没到期,他程叙的名字还跟我挤在一个红本本上,他想死?问过我这个“甲方”了吗?
夜风像刀子一样从摇下的车窗灌进来,刮得我耳朵生疼。那工厂黑黢黢的,像个趴在地上的怪兽,只有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光,跟鬼火似的。
我车都没停稳,几乎是滚下来的,高跟鞋崴了一下,我也没管,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冲。空气里有股浓烈的汽油和铁锈混在一起的怪味。
然后就听见里面传来林骁那孙子变了调的声音,尖得刺耳:“程叙!你他妈真以为自己是战神?你护着她?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谁才配得上她!”
“你不配。”
是程叙的声音!低哑,喘着粗气,但冷得掉渣。
我扒着门缝往里看,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程叙靠在一个生锈的机器边上,半边袖子都是暗色的,肯定是血。林骁站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个……那是酒瓶?不对,瓶口塞着布条,味道……是汽油!
他疯了!他要点火!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许念那个蠢女人,还以为你是个宝?我告诉你,等我把这些‘假结婚’的证据往网上一撒,你们俩都得身败名裂!”林骁挥舞着那个简易燃烧瓶,打火机在他手里咔哒作响。
程叙没说话,只是眼神死死锁着他,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哪怕受了伤,那股压迫感还是能让人腿软。
“她信你?她最后还不是信了我给你的‘监视’证据?程叙,你输定了!”
打火机的火苗蹭地冒出来,映得林骁的脸扭曲又疯狂。
我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啪一声就断了。什么害怕,什么后果,全没了。我猛地撞开那扇吱呀乱响的铁门,冲着程叙那边就扑了过去。
“契约没到期你不准死——!”
几乎就在我把他扑倒、重重摔在冰冷水泥地上的瞬间,身后轰隆一声巨响!热浪猛地拍过来,碎玻璃和火星子噼里啪啦砸在我们刚才待的地方。
一片混乱里,我感觉程叙的手臂猛地收紧,把我死死按在他怀里,隔开了那些飞溅的危险。他的心跳又急又重,一下下砸在我耳朵边上。
烟尘呛得我直咳嗽。火光那边,林骁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抱着腿惨叫,刚才那嚣张劲儿半点都不剩了。
程叙撑起身,低头看我,脸上都是灰,眼神跟淬了火似的亮。“谁让你来的?!”他声音哑得厉害,不是质问,倒像后怕。
我喘着粗气,手还在抖,想也没想就吼回去:“……续约条款里没写甲方不能救乙方狗命吧?!”
他盯着我,没说话,然后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抵在我额头上,呼吸滚烫。过了好几秒,他才咬着牙挤出一句:“……差点就真‘服务终止’了。”
警察来得比我想象的快。林骁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了,临走前还死死瞪着我们,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
做笔录的时候,我还有点回不过神。一个年轻警察看着记录本,皱了下眉:“许小姐,据我们初步了解,林骁指控你们之间存在‘虚假婚姻’行为,并以此对你进行威胁,这部分……”
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程叙刚才说了结婚证是真的,但这毕竟一开始确实是个协议……
程叙把我往他身后拉了半步,他个子高,完全把我挡住了。他从他那件染了血的外套内袋里——天知道他怎么保护的——掏出两个红本本。
不是我们之前签协议的那份,是崭新的,封皮烫金的那种。
他直接翻开,递到警察面前,动作稳得不像个刚死里逃生的人。“警官,这是我们的结婚证。三个月前,在XX区民政局补办的合法手续。”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砸得实实的,“之前那份协议,是我追我太太用的。情趣而已,不违法吧?”
那警察拿着证件反复看了几眼,又抬眼看看我俩,表情有点微妙,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手续齐全,合法有效。林骁的指控不成立。”
我懵了,从他身后探出头,去看那本结婚证。照片真是我俩,背景是红的,我穿着白衬衫,有点懵地看着镜头,他……他居然嘴角有那么一点点上扬的弧度?日期,清清楚楚是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那不是我们刚因为林骁的事大吵一架,他冷着脸说“昨晚是意外”之后没多久吗?
我猛地抬头看他。程叙已经把证件收回来了,仔细地放回内袋,侧脸线条还是绷着的,但耳根好像……有点红?
他好像知道我在看他,偏过头,视线跟我撞上,很快又移开,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我能听见:“……总不能真让你担个‘假结婚’的名声。”
从警局出来,天都快亮了。折腾了一夜,我累得眼皮打架,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点睡意都没有。
程叙开车的侧脸还是很冷硬,但时不时会瞟我一眼。车里的气氛尴尬又紧绷。
回到那个老式公寓楼下,他停好车,却没立刻解安全带。沉默了半天,他忽然说:“林骁的事,彻底解决了。以后不会有人再烦你。”
我没吭声。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转过头看我,眼神深得看不见底:“协议……到期了。你要是还想离,明天……我陪你去。”
他说完,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紧张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方向盘。
我从包里拿出那份我准备好的离婚协议,纸张都被我攥皱了。他看见那叠纸,眼神暗了一下,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然后,我当着他的面,嘶啦——一声,把那份协议从中间撕开,再撕,撕成碎片,摇下车窗,一扬手,纸片被晨风吹得到处都是。
他愣住了,看着飘走的纸屑,又看看我,好像没明白过来。
我解开安全带,凑近他,几乎能数清他因为惊讶而微微颤动的睫毛。我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本崭新的结婚证,啪一下拍在仪表盘上,指着上面我俩的名字。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程叙的人了!”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带着豁出去的劲儿,“你想始乱终弃?门都没有!”
程叙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看着那本结婚证,又看看我因为激动而发红的脸,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突然,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抱我,而是……一把按在了我拍在结婚证的手背上。手心滚烫,还有点抖。
楼道里那股熟悉的潮湿味今天闻起来好像都不一样了。我跟在他身后上楼,谁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进门,阿黄难得没扑过来对我喵喵叫,而是蹲在冰箱顶上,歪着脑袋,用那种“愚蠢的人类又在搞什么”的眼神看着我俩。
程叙没开大灯,只有玄关一盏昏暗的小灯亮着。他背对着我站了一会儿,肩膀看着特别僵硬。
然后,他转过身,手里真的拿着一个文件夹,封皮是那种看起来很贵的暗纹纸,上面印着几个烫金的大字——《终身服务合约》。
他喉结又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得不行:“服务费……涨价了。”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后面那句话,“得用……一辈子还。”
我没接,只是看着他。看得他耳根那点红又开始蔓延,眼神都有点躲闪。
我一把抢过那份合约,看都没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名的地方。他从口袋里掏出笔递过来,手指尖有点凉。
我没签名字,而是拿起笔,找到那条写着“服务费用”的条款,用力地、狠狠地划掉!墨水几乎要透纸背。然后我在那片空白的地方,唰唰写下两行字:
「永久生效,永不续费——」
「因已免费,心甘情愿。」
写完了,我把笔一扔,合约拍回他怀里。抬起头瞪着他:“看清楚了吗?甲方改条款了!”
程叙低头看着那两行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以为他变成雕像了。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烧了起来。他一把将我死死搂进怀里,胳膊勒得我骨头都发疼,滚烫的呼吸全喷在我颈窝里,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好。听甲方的。”
厨房的灯有点暗,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开着,白茫茫的水汽蒸得玻璃窗一片模糊。
我拆开一包挂面,想了想,又抓了一大把葱花撒进去。余光瞟见程叙洗好了碗,正用那块灰色的旧抹布慢吞吞地擦着灶台,动作有点僵硬,侧脸在水汽里显得没那么冷了。
面煮好了,我盛了两碗。他那碗,我特意多舀了一勺辣子,铺了厚厚一层葱花。
我们都没说话,就站在灶台边上吃。我吸溜着面条,偷偷看他。
他拿起筷子,挑了一大口面,吹了吹,然后……动作极其自然地把里面所有的葱花,一点一点,全都挑了出来,堆到了碗边。一口没剩。
吃完了面,他放下碗,很自然地把我的空碗也收过去,拧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的。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窗外,天彻底亮透了。
冰箱顶上,阿黄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站起来,抖了抖毛。然后它轻巧地跳下来,精准地落在那间主卧门口铺着的新买的、还有点扎眼的红色床单上,一屁股坐下,揣起前爪,尾巴尖懒洋洋地晃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瞥了我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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