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下来的两天，是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度过的。
堂屋的门再也没被打开过。
但那把铜锁，却在某天早上被发现布满了深刻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反复抓挠过。
石鹏彻底慌了神。他不敢再待在院子里，白天就跑到村口的小酒馆买醉，天黑才醉醺醺地回来，回来后就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看我的眼神更加凶狠，仿佛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村民们也避之唯恐不及，路过我家院子都绕着走，仿佛这里散发着瘟疫。
第三天傍晚，石鹏终于扛不住了。
他脸色惨白地冲出门去，没多久，就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是村里的神婆。
她看起来很老了，干瘦得像一截枯木，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像是能看透人心。她穿着一件深色的、绣着古怪符号的褂子，手里拿着一根光滑的乌木拐杖。
她一进院子，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用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说：“好重的怨气。”
石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神婆，您快给看看！是不是，是不是我妈她变成恶傀了——”
神婆没理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先是扫过紧闭的堂屋门，在那把破损的铜锁上停留片刻，然后，目光猛地转向了我。
那一瞬间，我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浑身冰凉。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石鹏都有些不耐烦了，才缓缓开口：“丫头，你最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梦中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
我下意识地隐瞒。
在这个地方，任何异常都可能成为我被攻击的理由。
我低下头，怯生生地说：“没、没有。”
神婆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看穿了我的谎言，却没有戳破。
她转向石鹏：“准备黑狗血、公鸡冠、还有三年的糯米。怨念已生，寻常法子没用了。今夜子时，我来做法事。在这之前，谁也别再进那间屋子！”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石鹏连忙点头哈腰地应下。
神婆临走前，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一丝探究，甚至是一丝极细微的同情。
不，一定是看错了。
我立刻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石村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情我？
夜幕彻底笼罩了山村，子时将至，院子里灯火通明，村民们都远远地围在外面，既害怕又好奇地观望着。
院子中央摆起了一个简陋的法坛。上面放着神婆要求的东西：一碗暗红的黑狗血、几片鲜艳的公鸡冠、一堆糯米，还有香炉和符纸。
神婆站在法坛前，换上了一件更诡异的黑色长袍，上面用银线绣着狰狞的恶鬼图案。
她手持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在吟唱某种古老的、令人不安的调子。
石鹏紧张地站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神婆给的护身符。
我则被要求待在法坛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夜风起，吹得火把明灭不定，神婆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墙上，让人心悸。
念咒声越来越急，神婆猛地将桃木剑刺入那碗黑狗血中，蘸血在空中画符！
就在此时——
“哐当！！！”
堂屋那扇被锁住的门，突然从内部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连门框都都在震动！
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惊恐的低呼，齐齐后退。
石鹏吓得脸无人色，差点瘫软在地。
神婆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光，但很快恢复如常，咒语念得更急更快。
“砰！砰！砰！”
撞门声一下比一下猛烈！那扇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门竟然出现了裂纹！
仿佛有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即将破门而出！
“天地玄黄，恶傀退散！”神婆大喝一声，将一把糯米混合着鸡冠血撒向堂屋门！
撞门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那扇安静下来的门。
成功了？
然而，这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三息。
“嗬——”
一声悠长、怨毒、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清晰地穿透门板，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一阵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刮过院子，所有的火把和油灯瞬间全部熄灭！
黑暗和绝对的寒冷吞噬了一切！
“啊——！”人群瞬间炸开，惊恐的哭喊声、尖叫声、奔跑声响成一片。
“闭嘴！都别乱跑！”神婆厉声道。
我的眼睛在短暂适应黑暗后，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堂屋的门，在那声叹息后，悄无声息地自己打开了。
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开来。
一个模糊的、扭曲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黑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洞开的门口。
它的头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缓缓地、缓缓地转向了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石鹏。
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种诡异的麻木。
我呆呆看着那站在洞开门口的黑影。
它比夜色更浓，人形的轮廓扭曲晃动，唯有那双“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它“看”着石鹏。
石鹏已经彻底崩溃了。裤裆湿透，骚臭难闻，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嚎：“别过来！别过来！妈，妈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啊！谁让你不肯给我钱！谁让你撞到桌角就，就没气了啊！！”
死寂的院子里，他的喊叫声如同惊雷。
人群中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婆婆果然是他杀的！
因为争执，他失手推倒了婆婆，致使她撞桌角身亡！
为了掩盖罪行，制造了闹鬼的假象。
可他不知道，恶傀是会索命的。
那那个自称是神明的女人呢？
石鹏杀了王淑芬，难道只是巧合吗？
那黑影似乎被石鹏彻底激怒了，它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啸，猛地扑向石鹏！
“啊啊啊！救命！神婆救我！！”石鹏杀猪般惨叫，连滚带爬地想躲。
一旁的神婆却站在原地，手中的桃木剑低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竟透着满意。
黑影扑到石鹏身上，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但石鹏却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仿佛正在遭受无形的撕扯。
他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要推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不是我！不是我！是那个贱人！是杨丫那个扫把星克的！”极致的痛苦下，他竟又想把祸水引向我，血红的眼睛猛地瞪向我，充满了疯狂的恶毒，“是她！是她招来的东西！妈！你去抓她！去抓她啊！”
那黑影的动作顿了一下，扭曲的头颅似乎微微转向了我的方向。
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刺骨冰冷。
不！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死！不管有没有那个狗屁神明，这个畜生必须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积压了五年的仇恨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冲向了院子角落——那里放着石鹏白天劈柴用的斧头。
我抢起那把沉重的斧头，转身，朝着正在地上挣扎惨叫的石鹏，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尖叫：“为你做的一切偿命吧！！”
斧头带着破风声，狠狠落下！
“噗嗤——”
一声闷响！
紧接着，温热、腥臭的液体猛地喷溅了我满脸满身。
石鹏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彻底不动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斧头刃尖滴落鲜血的“滴答”声。
我看着石鹏不成形的尸体，看着手中滴血的斧头，看着满身的猩红，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杀人了？
就在这时，那团扑在石鹏身上的黑影，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它不再扭曲晃动，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它转过身，再次“看”向我。
那股冰冷的怨念似乎消散了不少。
它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然后，如同烟雾般，开始慢慢变淡，消散。
最终，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只剩下满院狼藉，两具尸体，和一个手持斧子浑身颤抖的我。
“结，结束了？”有村民哆哆嗦嗦地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充满了恐惧、震惊，以及一种复杂的情绪。
我脱力地松开手，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冰冷的院墙才勉强站稳。
神婆这时才缓缓走上前来。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一种平板无波的语调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帮了恶傀复仇，是天道轮回。此事已了，都散了吧。”
堂屋的门再也没被打开过。
但那把铜锁，却在某天早上被发现布满了深刻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反复抓挠过。
石鹏彻底慌了神。他不敢再待在院子里，白天就跑到村口的小酒馆买醉，天黑才醉醺醺地回来，回来后就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看我的眼神更加凶狠，仿佛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村民们也避之唯恐不及，路过我家院子都绕着走，仿佛这里散发着瘟疫。
第三天傍晚，石鹏终于扛不住了。
他脸色惨白地冲出门去，没多久，就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是村里的神婆。
她看起来很老了，干瘦得像一截枯木，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像是能看透人心。她穿着一件深色的、绣着古怪符号的褂子，手里拿着一根光滑的乌木拐杖。
她一进院子，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用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说：“好重的怨气。”
石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神婆，您快给看看！是不是，是不是我妈她变成恶傀了——”
神婆没理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先是扫过紧闭的堂屋门，在那把破损的铜锁上停留片刻，然后，目光猛地转向了我。
那一瞬间，我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浑身冰凉。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石鹏都有些不耐烦了，才缓缓开口：“丫头，你最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梦中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
我下意识地隐瞒。
在这个地方，任何异常都可能成为我被攻击的理由。
我低下头，怯生生地说：“没、没有。”
神婆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看穿了我的谎言，却没有戳破。
她转向石鹏：“准备黑狗血、公鸡冠、还有三年的糯米。怨念已生，寻常法子没用了。今夜子时，我来做法事。在这之前，谁也别再进那间屋子！”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石鹏连忙点头哈腰地应下。
神婆临走前，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一丝探究，甚至是一丝极细微的同情。
不，一定是看错了。
我立刻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石村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情我？
夜幕彻底笼罩了山村，子时将至，院子里灯火通明，村民们都远远地围在外面，既害怕又好奇地观望着。
院子中央摆起了一个简陋的法坛。上面放着神婆要求的东西：一碗暗红的黑狗血、几片鲜艳的公鸡冠、一堆糯米，还有香炉和符纸。
神婆站在法坛前，换上了一件更诡异的黑色长袍，上面用银线绣着狰狞的恶鬼图案。
她手持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在吟唱某种古老的、令人不安的调子。
石鹏紧张地站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神婆给的护身符。
我则被要求待在法坛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夜风起，吹得火把明灭不定，神婆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墙上，让人心悸。
念咒声越来越急，神婆猛地将桃木剑刺入那碗黑狗血中，蘸血在空中画符！
就在此时——
“哐当！！！”
堂屋那扇被锁住的门，突然从内部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连门框都都在震动！
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惊恐的低呼，齐齐后退。
石鹏吓得脸无人色，差点瘫软在地。
神婆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光，但很快恢复如常，咒语念得更急更快。
“砰！砰！砰！”
撞门声一下比一下猛烈！那扇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门竟然出现了裂纹！
仿佛有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即将破门而出！
“天地玄黄，恶傀退散！”神婆大喝一声，将一把糯米混合着鸡冠血撒向堂屋门！
撞门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那扇安静下来的门。
成功了？
然而，这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三息。
“嗬——”
一声悠长、怨毒、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清晰地穿透门板，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一阵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刮过院子，所有的火把和油灯瞬间全部熄灭！
黑暗和绝对的寒冷吞噬了一切！
“啊——！”人群瞬间炸开，惊恐的哭喊声、尖叫声、奔跑声响成一片。
“闭嘴！都别乱跑！”神婆厉声道。
我的眼睛在短暂适应黑暗后，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堂屋的门，在那声叹息后，悄无声息地自己打开了。
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开来。
一个模糊的、扭曲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黑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洞开的门口。
它的头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缓缓地、缓缓地转向了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石鹏。
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种诡异的麻木。
我呆呆看着那站在洞开门口的黑影。
它比夜色更浓，人形的轮廓扭曲晃动，唯有那双“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它“看”着石鹏。
石鹏已经彻底崩溃了。裤裆湿透，骚臭难闻，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嚎：“别过来！别过来！妈，妈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啊！谁让你不肯给我钱！谁让你撞到桌角就，就没气了啊！！”
死寂的院子里，他的喊叫声如同惊雷。
人群中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婆婆果然是他杀的！
因为争执，他失手推倒了婆婆，致使她撞桌角身亡！
为了掩盖罪行，制造了闹鬼的假象。
可他不知道，恶傀是会索命的。
那那个自称是神明的女人呢？
石鹏杀了王淑芬，难道只是巧合吗？
那黑影似乎被石鹏彻底激怒了，它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啸，猛地扑向石鹏！
“啊啊啊！救命！神婆救我！！”石鹏杀猪般惨叫，连滚带爬地想躲。
一旁的神婆却站在原地，手中的桃木剑低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竟透着满意。
黑影扑到石鹏身上，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但石鹏却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仿佛正在遭受无形的撕扯。
他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要推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不是我！不是我！是那个贱人！是杨丫那个扫把星克的！”极致的痛苦下，他竟又想把祸水引向我，血红的眼睛猛地瞪向我，充满了疯狂的恶毒，“是她！是她招来的东西！妈！你去抓她！去抓她啊！”
那黑影的动作顿了一下，扭曲的头颅似乎微微转向了我的方向。
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刺骨冰冷。
不！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死！不管有没有那个狗屁神明，这个畜生必须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积压了五年的仇恨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冲向了院子角落——那里放着石鹏白天劈柴用的斧头。
我抢起那把沉重的斧头，转身，朝着正在地上挣扎惨叫的石鹏，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尖叫：“为你做的一切偿命吧！！”
斧头带着破风声，狠狠落下！
“噗嗤——”
一声闷响！
紧接着，温热、腥臭的液体猛地喷溅了我满脸满身。
石鹏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彻底不动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斧头刃尖滴落鲜血的“滴答”声。
我看着石鹏不成形的尸体，看着手中滴血的斧头，看着满身的猩红，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杀人了？
就在这时，那团扑在石鹏身上的黑影，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它不再扭曲晃动，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它转过身，再次“看”向我。
那股冰冷的怨念似乎消散了不少。
它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然后，如同烟雾般，开始慢慢变淡，消散。
最终，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只剩下满院狼藉，两具尸体，和一个手持斧子浑身颤抖的我。
“结，结束了？”有村民哆哆嗦嗦地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充满了恐惧、震惊，以及一种复杂的情绪。
我脱力地松开手，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冰冷的院墙才勉强站稳。
神婆这时才缓缓走上前来。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一种平板无波的语调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帮了恶傀复仇，是天道轮回。此事已了，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