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弃明珠，我亲手毁了她
我"结婚"那天，偷了一件最漂亮的婚纱。
从此，我再也没能把它脱下来。
他们在精神病院找到我时，我正抱着那件板结发黑、硬得像锈铁一样的婚纱，蜷缩在角落。
嘴里只会念叨一句话："我要结婚了"。
他们给我穿上拘束衣，说我疯了十五年。
只有我知道我没疯。
我要娶的，是二十年前死在河边柳树林里的女人。
这一切，都源于我推倒怀孕初恋的那天晚上。
她在河边，对着河水下的诅咒，招来了她。
窗明几净的县政府大楼，空气中漂浮着打印墨水和盆栽绿植的混合气味。这是我人生前二十多年从未接触过的、代表着权力和秩序的味道。光可鉴人的地砖映照着匆忙来往的身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体制内特有的那种矜持而忙碌的神情。
我叫杨建，这个名字寄托了全家乃至全村——那个我拼命想逃离的贫瘠山村——的期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我是那里几十年唯一飞出的"金凤凰"，大学毕业后走了狗屎运，不仅端上了林业局的铁饭碗，还因一笔好字和一篇看似有见地的林业报告，被县里一位主要领导看中，借调到政府办，成了他身边的秘书。
那段时间，我仿佛踩在云端。领导的赏识，同事略带巴结的称呼"杨秘书"，甚至连领导那位刚从省城毕业、时髦得像个电影明星的女儿李晓雅，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对"才子"的好奇和青睐。她会借口讨论文件，在我办公桌前一站就是半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让我头晕目眩。
我彻底飘了。眼前是唾手可得的青云路，是能把一辈子面朝黄土、脊背佝偻的父母彻底拔出农门、让他们在村里扬眉吐气的捷径！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带着李晓雅回乡时，村民们那羡慕又敬畏的眼神。
于是我选择性忘记了陈蔓。
那个在我还是穷学生时，就把未来和真心都押在我身上的女人。她家是城郊的菜农，父母起早贪黑守着几亩菜地，还有个弟弟在读书。她初中毕业就去了服装店打工，用那点被针线和布料磨粗了手指才换来的微薄薪水，支撑我读完了四年大学。我记得她每次来看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手帕包着那些卷得皱巴巴的零钱，偷偷塞进我口袋，眼神亮晶晶地说："阿建，好好读，你以后肯定有出息。"那时我觉得她的眼睛像星星，现在却只觉得刺眼。
可现在，"有出息"的我，只觉得她是我国锦绣前程上最碍眼的绊脚石，是她提醒着我那不堪的、亟需摆脱的过去。她的存在，她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我的卑微出身。
当她颤抖着告诉我她怀孕了，眼里闪烁着对我们可怜未来的憧憬时，我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烦躁和一种被拖累的厌弃。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处理掉。"
我的冷漠和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却还试图拉住我的手："阿建，我们可以先结婚，慢慢来......"
我甩开她的手，语气更加冰冷："结婚？拿什么结？住在哪里？陈梅，现实一点！这个孩子不能要。"
她竟敢偷偷跑回我的农村老家，找我母亲。那个我曾以为淳朴的农妇，在得知儿子可能成为"领导女婿"后，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用最恶毒的揣测和言语，羞辱了那个真心待我的姑娘。"怀孕了？谁知道是不是我们杨建的种？你们家那个条件，攀上我们杨建不就是想图点好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城里姑娘的心思！"
"我儿子现在是领导身边的人了，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你一个卖衣服的，要文化没文化，要家世没家世，你拿什么配他？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赶紧打了，别耽误我儿子前程！"
最后，走投无路的她，找到了县政府办公楼。那天下着小雨，她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在我正西装革履、陪着领导和李晓雅准备出门考察的当口，她像一抹不合时宜的灰影，冲破门卫的阻拦，扑到我面前。"杨建！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别不要我......"她声嘶力竭，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胳膊里，眼泪混着雨水在她脸上纵横。
周围投来的好奇、探究、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领导的眉头皱成了川字，李晓雅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看她。
极致的羞愤和想要保住一切的妄念，瞬间烧毁了我最后的理智。我猛地弯腰，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恶狠狠地低吼："滚！不知哪来的野种，也想赖上我？！"
然后，我用力推开了她。
她那么轻，像一片枯叶，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腰重重磕在冰冷的台阶棱角上，然后瘫软在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甚至没发出一声痛呼，只是睁大了眼睛，里面不是痛苦，而是彻底的、死灰般的绝望。身下，刺目的鲜血如同罪恶之花，在她浅色的裤子上迅速洇开，在县政府光洁的地砖上蔓延，那么红，那么刺眼。
孩子没了。
我的前程，也跟着一起碎了。
事情闹得太大，太难看。领导的青睐荡然无存，我像一块臭不可闻的抹布，被毫不留情地退回林业局。局里的领导也视我为败坏单位名声的瘟神，一纸调令，将我发配到距离县城七十多公里外、鸟不拉屎的林场苗圃站，美其名曰"基层锻炼"。
我以为，从云端坠落泥潭，众叛亲离，这就是我报应的全部。
我错了。
这仅仅是个开始。
在那片荒凉苗圃的尽头，那条浑浊无声的河流对岸，
真正的、足以将我彻底吞噬的噩梦，正静静地等着我。
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人，正站在婆娑的柳树下，对我浅浅笑着。
从此，我再也没能把它脱下来。
他们在精神病院找到我时，我正抱着那件板结发黑、硬得像锈铁一样的婚纱，蜷缩在角落。
嘴里只会念叨一句话："我要结婚了"。
他们给我穿上拘束衣，说我疯了十五年。
只有我知道我没疯。
我要娶的，是二十年前死在河边柳树林里的女人。
这一切，都源于我推倒怀孕初恋的那天晚上。
她在河边，对着河水下的诅咒，招来了她。
窗明几净的县政府大楼，空气中漂浮着打印墨水和盆栽绿植的混合气味。这是我人生前二十多年从未接触过的、代表着权力和秩序的味道。光可鉴人的地砖映照着匆忙来往的身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体制内特有的那种矜持而忙碌的神情。
我叫杨建，这个名字寄托了全家乃至全村——那个我拼命想逃离的贫瘠山村——的期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我是那里几十年唯一飞出的"金凤凰"，大学毕业后走了狗屎运，不仅端上了林业局的铁饭碗，还因一笔好字和一篇看似有见地的林业报告，被县里一位主要领导看中，借调到政府办，成了他身边的秘书。
那段时间，我仿佛踩在云端。领导的赏识，同事略带巴结的称呼"杨秘书"，甚至连领导那位刚从省城毕业、时髦得像个电影明星的女儿李晓雅，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对"才子"的好奇和青睐。她会借口讨论文件，在我办公桌前一站就是半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让我头晕目眩。
我彻底飘了。眼前是唾手可得的青云路，是能把一辈子面朝黄土、脊背佝偻的父母彻底拔出农门、让他们在村里扬眉吐气的捷径！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带着李晓雅回乡时，村民们那羡慕又敬畏的眼神。
于是我选择性忘记了陈蔓。
那个在我还是穷学生时，就把未来和真心都押在我身上的女人。她家是城郊的菜农，父母起早贪黑守着几亩菜地，还有个弟弟在读书。她初中毕业就去了服装店打工，用那点被针线和布料磨粗了手指才换来的微薄薪水，支撑我读完了四年大学。我记得她每次来看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手帕包着那些卷得皱巴巴的零钱，偷偷塞进我口袋，眼神亮晶晶地说："阿建，好好读，你以后肯定有出息。"那时我觉得她的眼睛像星星，现在却只觉得刺眼。
可现在，"有出息"的我，只觉得她是我国锦绣前程上最碍眼的绊脚石，是她提醒着我那不堪的、亟需摆脱的过去。她的存在，她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我的卑微出身。
当她颤抖着告诉我她怀孕了，眼里闪烁着对我们可怜未来的憧憬时，我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烦躁和一种被拖累的厌弃。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处理掉。"
我的冷漠和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却还试图拉住我的手："阿建，我们可以先结婚，慢慢来......"
我甩开她的手，语气更加冰冷："结婚？拿什么结？住在哪里？陈梅，现实一点！这个孩子不能要。"
她竟敢偷偷跑回我的农村老家，找我母亲。那个我曾以为淳朴的农妇，在得知儿子可能成为"领导女婿"后，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用最恶毒的揣测和言语，羞辱了那个真心待我的姑娘。"怀孕了？谁知道是不是我们杨建的种？你们家那个条件，攀上我们杨建不就是想图点好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城里姑娘的心思！"
"我儿子现在是领导身边的人了，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你一个卖衣服的，要文化没文化，要家世没家世，你拿什么配他？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赶紧打了，别耽误我儿子前程！"
最后，走投无路的她，找到了县政府办公楼。那天下着小雨，她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在我正西装革履、陪着领导和李晓雅准备出门考察的当口，她像一抹不合时宜的灰影，冲破门卫的阻拦，扑到我面前。"杨建！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别不要我......"她声嘶力竭，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胳膊里，眼泪混着雨水在她脸上纵横。
周围投来的好奇、探究、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领导的眉头皱成了川字，李晓雅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看她。
极致的羞愤和想要保住一切的妄念，瞬间烧毁了我最后的理智。我猛地弯腰，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恶狠狠地低吼："滚！不知哪来的野种，也想赖上我？！"
然后，我用力推开了她。
她那么轻，像一片枯叶，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腰重重磕在冰冷的台阶棱角上，然后瘫软在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甚至没发出一声痛呼，只是睁大了眼睛，里面不是痛苦，而是彻底的、死灰般的绝望。身下，刺目的鲜血如同罪恶之花，在她浅色的裤子上迅速洇开，在县政府光洁的地砖上蔓延，那么红，那么刺眼。
孩子没了。
我的前程，也跟着一起碎了。
事情闹得太大，太难看。领导的青睐荡然无存，我像一块臭不可闻的抹布，被毫不留情地退回林业局。局里的领导也视我为败坏单位名声的瘟神，一纸调令，将我发配到距离县城七十多公里外、鸟不拉屎的林场苗圃站，美其名曰"基层锻炼"。
我以为，从云端坠落泥潭，众叛亲离，这就是我报应的全部。
我错了。
这仅仅是个开始。
在那片荒凉苗圃的尽头，那条浑浊无声的河流对岸，
真正的、足以将我彻底吞噬的噩梦，正静静地等着我。
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人，正站在婆娑的柳树下，对我浅浅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