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困囹圄，十五载疯魔劫
后来，我听苗圃的老同事断断续续、心有余悸地告诉我，我彻底疯了，变得让他们感到恐惧。
我不再工作，终日躲在宿舍里剪纸，对着空气傻笑、说话，温柔地呼唤"晚晚"，商量着结婚的细节，要用多少喜字，要准备什么酒菜。饭菜放在门口，常常原封不动。最诡异的是，我偶尔会喃喃自语：“枣树下的罐子……不能忘本……”
同事吓坏了，商量着叫来了我父母和舅舅。他们推开宿舍门的瞬间，被满眼刺目的红色惊呆了。墙上、窗户上、桌子上，甚至天花板上，都贴满了歪歪扭扭的喜字，整个房间像一个诡异的新房。我兴奋地拉住我妈，把剪好的喜字往她手里塞，眼神发光："妈！我要结婚了啊！和林晚！就在这结！你看，这是她给我的信物！漂亮吧？"
"和谁结？哪有什么林晚？！小建你看看清楚，我是妈啊！你看看这屋里，除了你还有谁？！"母亲试图摇醒我，看着我这副模样，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几乎站不稳。
他们强行把我拖回家，我却连爹妈都不认识了，又哭又闹，嘶吼着只要回苗圃，说晚晚在等我，不能耽误了吉时。
我完全活在一个只有"结婚"的世界里。某个寒冬的清晨，天还没亮，我竟光着身子冲出家门，一路狂奔到县城最大的商场，哭喊着要买最贵的结婚礼服。保安上前阻拦，被我不知哪来的蛮力一拳打翻在地。我冲进一家婚纱店，看着橱窗里最白、最圣洁的那件婚纱，眼里放出狂热的光，掏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打火机，点燃了旁边的纱幔，在一片尖叫声、哭喊声和熊熊火光中，砸破玻璃，抢了那件婚纱，像抱着绝世珍宝一样，赤脚狂奔在寒冷彻骨、铺满霜花的街头。奇怪的是，火势蔓延，我却只抢那件最白的，对其他婚纱看都不看。
最后，他们费尽周折，在城郊一家肮脏破败、终年弥漫着霉味和廉价烟草味的小旅馆找到了我。我赤裸着上身，身上布满冻伤和擦痕，却紧紧抱着那件早已被泥污、汗液和不明污渍浸染得发黑发硬、板结得像一块锈铁、甚至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婚纱，蜷缩在散发着酸臭味的、油污发亮的被窝里，睡得一脸"安详"和"幸福"，嘴角还带着诡异的微笑。那枚蝴蝶发卡，被我死死攥在手心，尖锐的边缘硌破了掌心皮肉，干涸发黑的血迹将它与皮肉几乎黏在一起。
母亲看到这一幕，当场嚎啕大哭，瘫软在地，捶打着地面哭喊："造孽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本就身体不好、又急又气又痛心的父亲，目睹儿子这般惨状，一口气没上来，突发脑血栓，几天后便撒手人寰，至死眼睛都没能完全闭上。
我成了真正的疯子。县城的大街小巷，多了一个四季不变的、令人恐惧又鄙夷的"风景"：有时裹着厚重油腻的黑西装，有时衣衫褴褛，但怀里永远死死抱着那件肮脏不堪、散发着恶臭的婚纱，手里捏着红色的纸屑，逢人就咧着嘴笑，露出污黄的牙齿："我要结婚了，嘿嘿，我要结婚了……给她最好的……"
小孩朝我扔石头，吐口水，大人见了我也远远躲开，紧紧拉住自己的孩子，窃窃私语："瞧，那就是林业局那个疯了的大学生，杨建。""真是报应啊，听说把怀孕的女朋友推流产了……""离他远点，晦气！"
一年后，筋疲力尽、一无所有、仿佛老了二十岁的母亲，在我舅舅的苦苦劝说下，终于颤抖着手，在入院协议上签了字。我被送往省城的精神病院。几名强壮的护工上前，按住疯狂挣扎嘶吼、力大无穷的我，强行注射了镇静剂。在意识模糊涣散前的最后一刻，我透过浑浊的泪眼，看着那件视若生命的婚纱，像最肮脏的垃圾一样，被嫌弃地用钳子夹起，扔进了黄色的医疗废物垃圾桶……
沉重的铁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绝望。
这一关，就是十五年。与世隔绝的十五年。
十五年后，那扇厚重的铁门再次打开。
站在门外来接我出院的，是陈蔓。
这个我曾毁掉一切、推向深渊的女人，如今衣着精致，气质从容淡定，岁月仿佛格外优待她，身后停着一辆黑色的、线条流畅的豪华轿车，与这精神病院的破败格格不入。
她看着我，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曾经那里翻滚的滔天爱恨，早已沉底，不见一丝波澜，只剩下一种近乎怜悯的疏离。"杨建，我来看看你。"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公式化的距离感，"帮你找个好些的大夫看看。别误会——"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尘埃落定的淡然。"我不是原谅你了。我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老天爷替我下的这盘棋，到底有没有将军。"
作者有话说：
我不再工作，终日躲在宿舍里剪纸，对着空气傻笑、说话，温柔地呼唤"晚晚"，商量着结婚的细节，要用多少喜字，要准备什么酒菜。饭菜放在门口，常常原封不动。最诡异的是，我偶尔会喃喃自语：“枣树下的罐子……不能忘本……”
同事吓坏了，商量着叫来了我父母和舅舅。他们推开宿舍门的瞬间，被满眼刺目的红色惊呆了。墙上、窗户上、桌子上，甚至天花板上，都贴满了歪歪扭扭的喜字，整个房间像一个诡异的新房。我兴奋地拉住我妈，把剪好的喜字往她手里塞，眼神发光："妈！我要结婚了啊！和林晚！就在这结！你看，这是她给我的信物！漂亮吧？"
"和谁结？哪有什么林晚？！小建你看看清楚，我是妈啊！你看看这屋里，除了你还有谁？！"母亲试图摇醒我，看着我这副模样，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几乎站不稳。
他们强行把我拖回家，我却连爹妈都不认识了，又哭又闹，嘶吼着只要回苗圃，说晚晚在等我，不能耽误了吉时。
我完全活在一个只有"结婚"的世界里。某个寒冬的清晨，天还没亮，我竟光着身子冲出家门，一路狂奔到县城最大的商场，哭喊着要买最贵的结婚礼服。保安上前阻拦，被我不知哪来的蛮力一拳打翻在地。我冲进一家婚纱店，看着橱窗里最白、最圣洁的那件婚纱，眼里放出狂热的光，掏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打火机，点燃了旁边的纱幔，在一片尖叫声、哭喊声和熊熊火光中，砸破玻璃，抢了那件婚纱，像抱着绝世珍宝一样，赤脚狂奔在寒冷彻骨、铺满霜花的街头。奇怪的是，火势蔓延，我却只抢那件最白的，对其他婚纱看都不看。
最后，他们费尽周折，在城郊一家肮脏破败、终年弥漫着霉味和廉价烟草味的小旅馆找到了我。我赤裸着上身，身上布满冻伤和擦痕，却紧紧抱着那件早已被泥污、汗液和不明污渍浸染得发黑发硬、板结得像一块锈铁、甚至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婚纱，蜷缩在散发着酸臭味的、油污发亮的被窝里，睡得一脸"安详"和"幸福"，嘴角还带着诡异的微笑。那枚蝴蝶发卡，被我死死攥在手心，尖锐的边缘硌破了掌心皮肉，干涸发黑的血迹将它与皮肉几乎黏在一起。
母亲看到这一幕，当场嚎啕大哭，瘫软在地，捶打着地面哭喊："造孽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本就身体不好、又急又气又痛心的父亲，目睹儿子这般惨状，一口气没上来，突发脑血栓，几天后便撒手人寰，至死眼睛都没能完全闭上。
我成了真正的疯子。县城的大街小巷，多了一个四季不变的、令人恐惧又鄙夷的"风景"：有时裹着厚重油腻的黑西装，有时衣衫褴褛，但怀里永远死死抱着那件肮脏不堪、散发着恶臭的婚纱，手里捏着红色的纸屑，逢人就咧着嘴笑，露出污黄的牙齿："我要结婚了，嘿嘿，我要结婚了……给她最好的……"
小孩朝我扔石头，吐口水，大人见了我也远远躲开，紧紧拉住自己的孩子，窃窃私语："瞧，那就是林业局那个疯了的大学生，杨建。""真是报应啊，听说把怀孕的女朋友推流产了……""离他远点，晦气！"
一年后，筋疲力尽、一无所有、仿佛老了二十岁的母亲，在我舅舅的苦苦劝说下，终于颤抖着手，在入院协议上签了字。我被送往省城的精神病院。几名强壮的护工上前，按住疯狂挣扎嘶吼、力大无穷的我，强行注射了镇静剂。在意识模糊涣散前的最后一刻，我透过浑浊的泪眼，看着那件视若生命的婚纱，像最肮脏的垃圾一样，被嫌弃地用钳子夹起，扔进了黄色的医疗废物垃圾桶……
沉重的铁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而绝望。
这一关，就是十五年。与世隔绝的十五年。
十五年后，那扇厚重的铁门再次打开。
站在门外来接我出院的，是陈蔓。
这个我曾毁掉一切、推向深渊的女人，如今衣着精致，气质从容淡定，岁月仿佛格外优待她，身后停着一辆黑色的、线条流畅的豪华轿车，与这精神病院的破败格格不入。
她看着我，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曾经那里翻滚的滔天爱恨，早已沉底，不见一丝波澜，只剩下一种近乎怜悯的疏离。"杨建，我来看看你。"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公式化的距离感，"帮你找个好些的大夫看看。别误会——"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尘埃落定的淡然。"我不是原谅你了。我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老天爷替我下的这盘棋，到底有没有将军。"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