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针孽债，真相与共谋
陈蔓开着车，载着我和我年迈苍老、头发花白、一路上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言的母亲，穿梭了好几个省市，跋涉千里。她嫁得很好，丈夫是成功的商人，人脉广阔。经过多方打听，托了无数关系，真让她寻访到一位隐居在南方某个雾气缭绕的山村里、据说精通失传的"鬼门十三针"的老先生。
老先生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眼神锐利。他让我躺在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竹床上，取出一个古旧的牛皮针囊，里面是长长短短、闪着寒光的银针。他在我周身穴位施针，手法快如闪电。过程酸麻胀痛，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经脉，一连七日，我却依旧眼神呆滞，痴痴傻傻，不见丝毫起色。
第七日结束，老先生起针后，对着我连连摇头，面色无比凝重，对陈蔓和我母亲说："缠上他的这东西，怨气深重至极，已盘踞其三魂七魄，与之纠缠不清。这绝非寻常男女阴亲，这是要抽干他的元神精气来垫背续怨呐！"他指着我头顶和双肩虚无处，"你们看，常人阳气旺盛，三把阳火熊熊燃烧，他如今头顶、双肩三把阳火，就剩头顶这一点微光如豆，摇曳欲熄了。邪祟已快得手，再晚些时日，大罗金仙也难救！我道行不够，救不了。"
我们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母亲几乎站立不住。老先生沉吟片刻，捻着胡须又道："或许，你们可以往北去，去找我师姐试试。她性子孤僻，深居简出，本事比我大，尤其一手'乾坤一针'，或许能强行逼出那纠缠之物。但她年事已高，且多年前脑血栓后行动不便……你们得快，再晚，只怕她身体撑不住，想治都没办法了！"
我们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夜北上赶路，舟车劳顿，终于在一处更为僻静、几乎与世隔绝的北方山村院落里，找到了那位师姐。她已是风烛残年，瘦小干瘪，需由同样沉默寡言的小女儿搀扶才能艰难行走，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只看我一眼，又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的陈蔓，便闭上了眼睛，枯瘦的手指搭在我的腕上，良久，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好重的孽债纠缠……唉，冤冤相报，皆是苦命人。罢了，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尽力试一试。"
那"乾坤一针"的过程，痛苦无比，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在我冰封滞涩的经脉里强行搅动疏通，痛楚难当，我浑身冷汗淋漓，几乎咬碎牙齿。连续几天施针，我冰冷僵硬的躯体里，竟奇迹般地渗入一丝微弱的暖流，僵硬的指尖微微颤动。
扎到第二次时，我腹内突然翻江倒海，猛地俯身对着床下的痰盂剧烈呕吐起来，吐出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大滩粘稠漆黑、散发着像是河底淤泥混杂着腐烂水草般刺鼻恶臭的污物，令人作呕。
吐完之后，师姐缓缓松了口气，额头满是虚汗，几乎虚脱，由女儿喂了几口水才缓过来："堵窍的秽物，总算排出来一些了。带回去吧，好好静养，慢慢能恢复些清明，但记忆能否全复，就看造化了。"
我开始能模糊地认人，能断断续续地说出简单的句子，眼神不再是全然的空洞。
所有人心头都压着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疑团：那个所谓的"林晚"，究竟是谁？我颤抖地，从贴身的、脏污的衣袋里，掏出那枚珍藏了十五年、边缘已被磨得光滑、却依旧冰凉的银色蝴蝶发卡。
一位在派出所工作的老同学，听闻我离奇遭遇后，仗义帮忙。他根据我提供的无比详实的姓名、籍贯、家庭住址、父母姓名，输入了内部系统进行精密查询。我将那枚发卡也郑重地递给了他，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几分钟后，办公室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电脑主机运行的微弱嗡鸣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那位同学猛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脸色惨白得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他用一种极度惊恐、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剜着我，嘴唇和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声音发颤："杨…杨建…你…你说的这个'林晚'……户籍信息，家庭情况，甚至她小学中学的记录，全…全都对得上！细无巨细！这发卡…这发卡也和当年案卷里记载的、死者丢失的遗物特征高度吻合！"
"但是…但是系统显示…她…她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因记载是…是自杀！就在…就在你们县郊那个黑水河边的林子里！死亡时间，是二十二年前的夏天！"
轰隆——！
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径直劈开我的天灵盖！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四肢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二十年……死了……黑水河林子……二十二年前……
所有诡异的细节——怕光、冰冷的体温、摩挲手指的习惯、对过去家庭信息了如指掌却从不让我去找她、对现实世界的疏离——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黏腻的锁链，将我紧紧捆缚，拖入无尽深渊！我竟然……我竟然和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眼神复杂的陈蔓，缓缓地开口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却带着一种能刺穿骨髓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她不是自杀。"
"她是我小姨。是我那个酗酒成性、赌博欠债的姨父，又一次喝得烂醉如泥后往死里打她，说她偷人，她百口莫辩，绝望了，才想不开……投了河。那男人没多久，也莫名其妙喝酒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尸首都没找全。大家都私下说，是我晚姨怨气不散，把他带走了。一报还一报。"
她转过头，目光第一次像两把冰冷的、淬了毒的锥子，直直刺向我骤然收缩的、充满恐惧的瞳孔："现在，你全都明白了？杨建。"
"她是我小时候，黑暗生活里唯一的光。是唯一一个会给我扎漂亮辫子、偷偷塞钱让我买书、告诉我'女孩子也要读书，要有出息'的人。"
"你猜，为什么偏偏是你一下放到那个苗圃，晚姨就…找上你了？"
她往前一步，逼视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地、精准地砸得我魂飞魄散，无处遁形："因为那天！在县政府门口，我流掉孩子、几乎流干了血的当天晚上，我就去了那条黑水河边！我恨！我恨得浑身发抖！"
"我对着黑漆漆、呜咽流淌的河水哭喊，我说晚姨！你要是天上有灵，你就睁开眼睛看看！你说这世上的男人心比鬼都毒！你说对了！！杨建他就是个畜生！"
"我说我恨！我恨透了杨建！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要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好过！！让他尝尝什么叫绝望！"
"我说……晚姨你要是能听见……你就帮帮我……就像我小时候被欺负，你总是护着我那样……最后一次……帮帮我……"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愤怒燃烧殆尽后的死灰，和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冰冷的冷静。她心中默念："晚姨，如果你能听见，就让我看看。看了，我就真的放下了，我们都解脱了。"
然后，她看向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我，轻声道，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看来，她真的听见了。"
"而且，她做得比我能想象到的、比我能做到的……还要彻底，还要绝望。"
那位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入定般的师姐，此刻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电，长久地沉默后，对陈蔓说道："姑娘，你以至亲血脉为引，以自身绝望与至亲夭折之怨为祭，这愿力执念，至悲至厉，穿透阴阳，她怎能不来？执念已成，因果已种，你又何必再请老身来救他？"
陈蔓望着窗外沉沉的、仿佛化不开的墨色夜色，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字字清晰："婆婆，我不是要救他。我是来请您老人家，用您的法眼亲眼看看，这场迟到了十五年的公道，这盘用血泪下的棋，到底讨完了没有？到底…将没将军？"
她顿了顿，回过头，目光扫过瘫软的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像是最终的审判，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也好了了我的心愿，为我那苦命的晚姨，讨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老先生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眼神锐利。他让我躺在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竹床上，取出一个古旧的牛皮针囊，里面是长长短短、闪着寒光的银针。他在我周身穴位施针，手法快如闪电。过程酸麻胀痛，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经脉，一连七日，我却依旧眼神呆滞，痴痴傻傻，不见丝毫起色。
第七日结束，老先生起针后，对着我连连摇头，面色无比凝重，对陈蔓和我母亲说："缠上他的这东西，怨气深重至极，已盘踞其三魂七魄，与之纠缠不清。这绝非寻常男女阴亲，这是要抽干他的元神精气来垫背续怨呐！"他指着我头顶和双肩虚无处，"你们看，常人阳气旺盛，三把阳火熊熊燃烧，他如今头顶、双肩三把阳火，就剩头顶这一点微光如豆，摇曳欲熄了。邪祟已快得手，再晚些时日，大罗金仙也难救！我道行不够，救不了。"
我们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母亲几乎站立不住。老先生沉吟片刻，捻着胡须又道："或许，你们可以往北去，去找我师姐试试。她性子孤僻，深居简出，本事比我大，尤其一手'乾坤一针'，或许能强行逼出那纠缠之物。但她年事已高，且多年前脑血栓后行动不便……你们得快，再晚，只怕她身体撑不住，想治都没办法了！"
我们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夜北上赶路，舟车劳顿，终于在一处更为僻静、几乎与世隔绝的北方山村院落里，找到了那位师姐。她已是风烛残年，瘦小干瘪，需由同样沉默寡言的小女儿搀扶才能艰难行走，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只看我一眼，又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的陈蔓，便闭上了眼睛，枯瘦的手指搭在我的腕上，良久，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好重的孽债纠缠……唉，冤冤相报，皆是苦命人。罢了，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尽力试一试。"
那"乾坤一针"的过程，痛苦无比，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在我冰封滞涩的经脉里强行搅动疏通，痛楚难当，我浑身冷汗淋漓，几乎咬碎牙齿。连续几天施针，我冰冷僵硬的躯体里，竟奇迹般地渗入一丝微弱的暖流，僵硬的指尖微微颤动。
扎到第二次时，我腹内突然翻江倒海，猛地俯身对着床下的痰盂剧烈呕吐起来，吐出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大滩粘稠漆黑、散发着像是河底淤泥混杂着腐烂水草般刺鼻恶臭的污物，令人作呕。
吐完之后，师姐缓缓松了口气，额头满是虚汗，几乎虚脱，由女儿喂了几口水才缓过来："堵窍的秽物，总算排出来一些了。带回去吧，好好静养，慢慢能恢复些清明，但记忆能否全复，就看造化了。"
我开始能模糊地认人，能断断续续地说出简单的句子，眼神不再是全然的空洞。
所有人心头都压着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疑团：那个所谓的"林晚"，究竟是谁？我颤抖地，从贴身的、脏污的衣袋里，掏出那枚珍藏了十五年、边缘已被磨得光滑、却依旧冰凉的银色蝴蝶发卡。
一位在派出所工作的老同学，听闻我离奇遭遇后，仗义帮忙。他根据我提供的无比详实的姓名、籍贯、家庭住址、父母姓名，输入了内部系统进行精密查询。我将那枚发卡也郑重地递给了他，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几分钟后，办公室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电脑主机运行的微弱嗡鸣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那位同学猛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脸色惨白得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他用一种极度惊恐、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剜着我，嘴唇和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声音发颤："杨…杨建…你…你说的这个'林晚'……户籍信息，家庭情况，甚至她小学中学的记录，全…全都对得上！细无巨细！这发卡…这发卡也和当年案卷里记载的、死者丢失的遗物特征高度吻合！"
"但是…但是系统显示…她…她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因记载是…是自杀！就在…就在你们县郊那个黑水河边的林子里！死亡时间，是二十二年前的夏天！"
轰隆——！
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径直劈开我的天灵盖！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四肢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二十年……死了……黑水河林子……二十二年前……
所有诡异的细节——怕光、冰冷的体温、摩挲手指的习惯、对过去家庭信息了如指掌却从不让我去找她、对现实世界的疏离——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黏腻的锁链，将我紧紧捆缚，拖入无尽深渊！我竟然……我竟然和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眼神复杂的陈蔓，缓缓地开口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却带着一种能刺穿骨髓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她不是自杀。"
"她是我小姨。是我那个酗酒成性、赌博欠债的姨父，又一次喝得烂醉如泥后往死里打她，说她偷人，她百口莫辩，绝望了，才想不开……投了河。那男人没多久，也莫名其妙喝酒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尸首都没找全。大家都私下说，是我晚姨怨气不散，把他带走了。一报还一报。"
她转过头，目光第一次像两把冰冷的、淬了毒的锥子，直直刺向我骤然收缩的、充满恐惧的瞳孔："现在，你全都明白了？杨建。"
"她是我小时候，黑暗生活里唯一的光。是唯一一个会给我扎漂亮辫子、偷偷塞钱让我买书、告诉我'女孩子也要读书，要有出息'的人。"
"你猜，为什么偏偏是你一下放到那个苗圃，晚姨就…找上你了？"
她往前一步，逼视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地、精准地砸得我魂飞魄散，无处遁形："因为那天！在县政府门口，我流掉孩子、几乎流干了血的当天晚上，我就去了那条黑水河边！我恨！我恨得浑身发抖！"
"我对着黑漆漆、呜咽流淌的河水哭喊，我说晚姨！你要是天上有灵，你就睁开眼睛看看！你说这世上的男人心比鬼都毒！你说对了！！杨建他就是个畜生！"
"我说我恨！我恨透了杨建！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要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好过！！让他尝尝什么叫绝望！"
"我说……晚姨你要是能听见……你就帮帮我……就像我小时候被欺负，你总是护着我那样……最后一次……帮帮我……"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愤怒燃烧殆尽后的死灰，和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冰冷的冷静。她心中默念："晚姨，如果你能听见，就让我看看。看了，我就真的放下了，我们都解脱了。"
然后，她看向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我，轻声道，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看来，她真的听见了。"
"而且，她做得比我能想象到的、比我能做到的……还要彻底，还要绝望。"
那位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入定般的师姐，此刻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电，长久地沉默后，对陈蔓说道："姑娘，你以至亲血脉为引，以自身绝望与至亲夭折之怨为祭，这愿力执念，至悲至厉，穿透阴阳，她怎能不来？执念已成，因果已种，你又何必再请老身来救他？"
陈蔓望着窗外沉沉的、仿佛化不开的墨色夜色，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字字清晰："婆婆，我不是要救他。我是来请您老人家，用您的法眼亲眼看看，这场迟到了十五年的公道，这盘用血泪下的棋，到底讨完了没有？到底…将没将军？"
她顿了顿，回过头，目光扫过瘫软的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像是最终的审判，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也好了了我的心愿，为我那苦命的晚姨，讨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