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工作人员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回复:
“苏小姐说怕孩子吵到人,就把保温箱带到后台,没想到架子不稳,倒下来的几个箱子砸碎了保温箱...”
“砸碎了保温箱?” 
我失控推开保安,冲到沈知珩面前,狠狠甩了他两个巴掌:
“这就是你说的精心照顾?这就是你说的考虑周全?”
沈知珩一边凭我发泄一边嘶吼:“快叫救护车!去最好的医院!”
我没再继续,任他抱起我冲去后台。
舞台后台的杂物乱成一片,看见碎片的瞬间我立刻跳下地,
顾不上碎片扎进皮肉,我跌跌撞撞往前。
只想着我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
后台的隔间里,苏晚晴正坐在椅子上,手背上缠着纱布,脸上满是委屈。
她哭着朝沈知珩扑过去:
“知珩哥,我...我没想到...我就是怕孩子吵,所以让人带去了后台……”
“你到底怎么看的孩子?” 沈知珩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将苏晚晴吞噬。
“我…… 我派人照顾了的,我以为他们会看好……” 苏晚晴浑身发抖,“我也是百密一疏,谁知道架子不稳...”
“百密一疏?” 我想扑过去撕碎她的伪装,却被沈知珩抱进怀里。
见我满身狼狈,他眸中起了一层愧色。
“我……之前都好好的……” 苏晚晴还在狡辩。
救护的医生护士终于赶来,抱起孩子的瞬间,
所有人都被吓住,摇了摇头语气沉重:“请节哀,孩子...失血过多又受到重物压迫,已经抢救不过来了。”
“不会的 ——!” 
我冲过去抱起孩子,沈知珩扶住我,他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不敢正式孩子一眼。
“摆脱你们再想想办法!回医院再救救他!” 
不可一世的音乐才子,此刻却跪在医护人员面前可怜乞求。
“多贵的设备手术药我们都能接受,只求你们再试试,救活他!”
带头的医生把他拉起:
“沈先生,孩子这是不可逆的损伤,再加上时间过久,我们真的束手无策……”
苏晚晴后退几步还想走,被沈知珩发现,
他一把扯住苏晚晴的肩膀,将她从后面直接抓过来。
苏晚晴带着哭腔求饶:“知珩哥…… 你抓疼我了……”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就是害怕你给我颁奖的时候会分神,我想让你眼里只有我一个!”
“我们还有结婚,我怕这个孩子从现在就勾走你的心……”
“够了!”沈知珩猛地掐住她的脖颈。
直到苏晚晴快喘不过气,沈知珩才松开手。
我忽略他们两个,径直走向我的孩子。
我抱起孩子时,指腹触到冰凉的身体,心脏像被狠狠攥住。
曾经柔软温热的宝宝,此刻身上布满伤痕血迹。
医生站在旁边直叹气:“你们这些父母,不敢想象孩子离开的时候多么痛苦……”
我仔细抚摸着孩子,指尖在伤口处顿了又顿。
好多血,为什么我的宝宝身上会这么多伤?
这才是我第一次抱他,他还不来不及看看妈妈长什么样...
他还没有听见妈妈给他弹琴唱歌,怎么突然就没了?
“我的孩子……” 我泪水滴在宝宝身上,冲刷开一片血迹。
“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照顾好宝贝……”
沈知珩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他看着孩子,眼眶泛红。
“栀栀……” 他过来想抱我,却停在最后一步不敢上前。
“对不起……我不该带走孩子,更不该答应让她照顾……”
我紧紧抱着孩子,咬牙切齿:
“沈知珩,这就是你要结婚的女人,这就是你为了所谓的荣誉,牺牲掉的我的孩子。”
沈知珩眼角泛出晶莹,他颤抖嗫嚅着开口:
“栀栀,你别难过,我们...孩子还会有的。”
我闻言心痛地闭上眼,声音平静地无以复加。
“没有了,沈知珩。”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沈知珩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怎么会呢栀栀,我们...”
“在你陪苏晚晴选婚纱的时候,我带着宝宝和死神擦肩而过。”
“在你照顾苏晚晴擦伤的时候,我等血做手术落下了病根。”
“别说了...栀栀....”
沈知珩发出痛苦的呜咽,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他想上前抱孩子,被我一把揽住。
“沈知珩,你不配成为父亲。”

5
我转身抱着孩子离开,沈知珩还想跟上,却被一个人突然出现拉住。
我一眼认出,是从前在音乐学院曾经照顾过的一个学弟。
他挡在沈知珩面前,甩出一部手机和一个录音笔。
“自己看吧,要是你还有点良心,就不该再缠着许栀不放。”
视频里是我当初在学校里所遭受霸凌的监控录像,
还有苏晚晴买通人造谣打伤我的证据以及交易记录。
沈知珩看完,仿佛一下子被抽干力气。
他险些站立不稳,捂着脸声音悲戚:
“我都知道...我知道是她...”
“但我想让栀栀得到更好的生活,我想补偿她所以才合作...”
我有些怔然,没想到在不见天光的这几年里,有人竟然默默为我收集证据。
“少找借口了沈知珩。”
郁南打断他,按下录音笔。
里面是苏晚晴把孩子带来颁奖会后的对话录音。
苏晚晴得意又恶毒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沈知珩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个贱人的孩子我凭什么好好照顾?”
“知珩哥哥娶了我之后我当然会给他生孩子,至于这个碍事的东西,我迟早会处理干净...”
录音结束时,沈知珩彻底崩溃。
“我错了…我识人不清...” 他哽咽着。
“栀栀,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求你原谅我...让我能好好补偿你这些年的付出…”
“原谅?” 我嗤笑出声,嘴角尝到说不出的咸味。
“我挣扎痛苦的数几年光阴、孩子的一条性命,我用什么原谅?”
“别把你的野心说得那么好听,我不需要你补偿,我需要的是我孩子的一条命。”
我直挑戳他肺管子的话说。
“给我一个机会!求你了。” 他想过来抱住我,被身前的郁南挡开。
“别碰她!”
我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没机会了,沈知珩。”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你和苏晚晴,永远欠着我孩子的命。”
不管沈知珩痛苦地挽留,我回了曾经我们一起住过的地方。
这里到处我们奋斗过的痕迹。
墙上贴着我演出的海报,抽屉里有我写了一半的乐谱,琴架上还摆着我曾用了五年的琴谱。
每看一眼,我就心痛的无法呼吸。
狭窄的房间里挂满了我和沈知珩的合照,有我们在琴房练琴的,有我们一起参加比赛的。
我撕碎了所有照片,纸屑落在地上,指尖被纸张边缘划破。
血珠滴在照片上年轻的沈知珩脸上,逐渐模糊了他看向我时温柔的神情。
数年牵绊,终于结束于此。


6
出门的时候,郁南打着伞在外面。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他小心翼翼靠近我。
“还记得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雨天。”
那时的郁南浑身是伤,和面前斯文儒雅的男人判若两人。
“这些年,你过得不好。”
他说的是肯定句。
“都过去了。”
我尽力扯出一个笑。
快到音乐学院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人。
“很久不见了啊郁南,老师看这样子,是追上意中人了?”
说话的是郁南的直系教授,之前有给我们代过课。
郁南看我一眼,刚想开口,却被教授打断。
“郁南这孩子心眼实在啊,在学校调查了好久,说要还你清白。”
老人家目光望向我。
“当时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还是他搭上所有前程和荣誉,力求让校长出面和警局沟通。”
“我这个当老师的都看在眼里,你这丫头跟他在一起该幸福咯。”
教授走了之后,我才反应过来。
“郁南...”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上来轻轻给我一个拥抱。
“早知道他会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把你拱手相让。”
“我以为自己看见你幸福就会告别,可始终是不甘心。”
我顿住,原来郁南这么多年,一直没放弃过喜欢我。
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在医院的人...”
郁南没说话,我却已经知道了结果。
仿佛知道我心里所想,他露出一个阳光的笑。
“当初你为我献血,现在我用一样的办法救你。
“我们血液相融,不分彼此,许栀,我要缠着你一辈子。”

7
秋天到来的时候,我去音乐学院送乐谱,意外在琴房后的银杏林里看到了沈知珩。
树林是他亲手打理的,他说我曾喜欢银杏飘落的样子,像音符落在地上。
他穿着沾了灰尘的帆布鞋,正弯腰捡落在琴键上的银杏叶。
背影单薄,比从前憔悴了许多。
“这片银杏等落满了,就扫干净铺在琴房里。”
他没回头,却知道是我:
“你以前说过,踩着落叶练琴,连旋律都能变温柔。”
我站在林边,看着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下。
突然想起大学那年,他也是这样在琴房外的空地上,笨拙地给我搭葡萄架,说要让我夏天练琴时有阴凉。
时光好像又回到了我们最单纯美好的时候,可中间隔着的一切仇恨都消磨不掉。
“沈知珩,你不必这样。” 
我轻声说,“我们回不去了。”
他的动作顿了顿,肩膀微微颤抖:“我知道。但我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的。”
“你的真心我早就体会不到了。”
我转身要走,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判决书。
“我没有和她结婚,你走了之后,我把她送上了法庭。”
苏晚晴在监狱上诉了几次,都被沈知珩找了最厉害的律师找漏洞驳回。
属于她的牢狱判决再也无法更改。
她的父母去找过沈知珩,用尽各种手段威胁打压。
他背上压力找齐了苏家过往所有的犯罪证据,
把苏家父母也送进了监狱。
苏家连同苏晚晴当初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连基础生活费都没有。
苏晚晴在狱中闹自杀哭着要见沈知珩,他一次也没去。
他因此多了很多骂名,
但我知道,这是他在向我忏悔。
后来,我和郁南开了一家公益琴室。
看着那些认真练琴的孩子,我心里的伤也被熨得逐渐平整。
直到我看见了沈知珩。
他穿着简单的白 T 恤,正在指挥孩子们弹奏。
和我对视上的瞬间,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是我同意他来的。”
郁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身后,为我披上大衣外套。
沈知珩呼吸停顿了一瞬,强迫自己和我对视:
“栀栀,别赶我走...” 
郁南把我搂得更紧:“琴室需要老师。”
“嗯。” 我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照片墙上。
那里贴着我曾经的演出照,旁边是孩子们练琴的笑脸。
“挺好的。”
他眸光透出短暂的欣喜:
“每个孩子第一次完整拉完一首曲子,我都会帮他们记录。”
“就好像我们憧憬过的那样。”
那天我们没说太多话,只是并肩站在琴室外,看着孩子们专注的侧脸。
沈知珩的手机响了很多次,都是紧急电话,他却一次都没接。
“不对外演出了参赛?” 我问。
“没必要了。” 他看着孩子们。
“没有倾注爱和付出得来的的荣誉,得了也没意义。”
我没再说话。
人总是在体会过失去过后,才能明白得到是多么珍贵。

8
我和郁南的婚礼,定在琴室举行。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在簇新的钢琴上,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和淡淡的实木气味。
没有盛大的排场,只有满室的学生、朋友,还有无处不在跳跃的音符。
“想好了?”郁南替我拢好头纱,指尖温柔地掠过我的鬓角。
“真的请他?”
我望着窗外那棵日渐茂盛的银杏树,点了点头。
“嗯。”
也该有个了结。
沈知珩来得比所有人都早。
他穿着熨帖的黑色礼服,坐在那架他曾为我挑选,如今属于琴室的三角钢琴前。
宾客陆续到来,孩子们欢笑着撒下花瓣。
沈知珩始终低着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婚礼开始前,我在后台最后整理妆容,
他起身,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声音干涩:
“栀栀。”
我透过镜子看他。
“恭喜。”他吐出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你今天……很美。”
“比我们曾经在地下室,我想象出的任何样子,都还要美。
“谢谢。”我轻声回应。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只有前厅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
他向前挪了一小步,眼底是无法掩饰的痛楚和悔恨。
“我知道……说一万句对不起也太轻了。”他梗塞,“我不求你原谅。”
“我只是……恨我自己。”
“恨我瞎了眼,恨我把这世上最好的你……弄丢了。”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继续说下去。
“那些野心,那些虚名,加起来都不及你一根头发丝重要。”
“是我活该。”
我攥紧了手中的捧花,花瓣边缘微微蜷曲。
心口那片荒芜之地,早已不会为沈知珩疼痛,却依旧泛起酸涩的凉意。
“都过去了。”我说。
仪式开始的音乐恰时响起。
他仓皇地抹了一把脸,挺直脊背,像是要奔赴一场审判。
“我先过去了。”
他转身走向钢琴,背影决绝。
婚礼流程简单而温馨。郁南紧紧握着我的手,笑容温暖踏实。
交换戒指时,熟悉的钢琴旋律流泻而出。
是《梦中的婚礼》。
沈知珩弹得极其专注,极其缓慢。
每一个音符都饱满沉重,浸满了无法言说的眷恋与告别。
他曾用这双手,指点乐团,摘取桂冠。
现在,他看着我,为我弹奏这首梦中才得以圆满的乐章。
曲终。
沈知珩未等掌声,便起身离席隐入人群之外。


10
婚后郁南对我极好。
他懂我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惊悸与悲伤,
耐心地为我调理受损的身体,陪我一首接一首地弹琴,
用细水长流的温暖,一点点填补我生命的裂痕。
我也总在不经意间,瞥见沈知珩。
他站在琴室外的银杏树下,远远望着郁南喂我喝汤;
或是躲在走廊的转角,听我和郁南的四手联弹。
那眼神就像失去归途的倦鸟。
我曾想让他离开。
“让他看着吧。”郁南握住我的手,轻轻摩挲着我指尖的薄茧,
“看他失去的,看他永不可得的。”
“看他如何用余生,怀念你。”
郁南温柔,但面对沈知珩,总是藏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我和郁南领养了一个孩子。
三岁的小男孩,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子,
在福利院的时候,就已经怯生生地拉着我的衣角叫“妈妈”。
我心口某一处,倏然柔软。
带他回家的那天,夕阳正好。
琴室里安静无声,只有一份文件,安静地躺在钢琴上。
是沈知珩的告别信。
信很短。
「栀栀:
我走了。
去一个听不到你们琴声,也看不到你们幸福的地方,
或许这样,我才不会因为嫉妒和悔恨而发狂。
孩子很可爱,希望他一生喜乐,永不被辜负。
琴室很好,你弹琴的样子,也和当年一样好。
所有亏欠,无力偿还。
信没有落款,下面还有一叠厚厚的财产转让书。
沈知珩就这样走了,
像一滴水,蒸腾在我和郁南圆满的夏日里。
窗外,新的一茬葡萄叶已然枝繁叶茂。
时光滚滚向前,
带着所有的爱恨、亏欠与遗憾,无声奔流。
未来,充满新生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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