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5.
宋微不在，顾千朗莫名觉得烦躁。
他抓了抓头发，不耐烦转向周秘书，
「那天我跟你说的财产，你都在协议里写上了吧。」
周秘书却苦着脸，犹豫片刻后咬牙说道，
「其实刚刚您签的那份协议是您和夫人的离婚协议！」
「什么?！」
顾千朗心头一凛，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离他而去。
还未来得及质问，就看见大批医护人员提着水桶一边跑一边大喊，
「着火啦，快救人！」
看到是宋微所在的方向，顾千朗眼皮一跳，只觉得心都要吐出来了。
他一把丢开碍人的墨镜，跟着人流跑去。
宋明珠原本倚在一边，看到他后又惊又喜，
「千朗哥哥，我好怕啊……」
平生第一次，宋明珠被顾千朗狠狠地甩开了。
硝烟，火光，一如当年。
既然能救她一次，就能救她第二次。
顾千朗又要往里冲，
却被宋明珠扯了回来，她哭道，「你发什么疯，反正你在她眼里是个瞎子，就算不去救她又会怎样。」
一旁的周秘书也红了眼眶，上来拉住疯狂的少爷，「少爷，其实夫人已经发现您是装的了，所以……可能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您。」
顾千朗震惊地看向他，只觉心口一滞，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少爷！少爷！」
06.
「你终于醒了！」江以澜皱起的眉一下舒展开。
他就是给我抽血的那个实习医生。
「我就说他们拿走的药剂配在一起肯定有问题，所以我偷偷给换了。」
说着江以澜朝我眨了眨眼，「别担心，那家医院和这家医院都是我家的，顾千朗找不到你的。」
我挣扎着起身，「咳咳。」
我惊讶地摸上喉咙，我这是……恢复了一点?
江以澜坐到我的身边，眼睛里的真诚满的要溢出来了。
「我的老师就是专门研究后天失声问题的，他对你的经历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帮帮我们。」
说着他递上一本资料，里面的扉页就是那位医生的照片。
他是妈妈的故交，曾经联系过我，想要我去国外接受最先进的治疗。
可是那时候顾千朗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他老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把眼罩乱扔，还抱怨药太苦，通通倒进花盆。
我担心我的离开会影响他的恢复，所以狠心地一次又一次拒绝老先生的好意。
现在看来，顾千朗也许那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所以才会如此大胆。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了，我捏紧手里的资料。
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离开的飞机载起全新的我，把我载向一个新的天地。
07.
顾千朗已经连续两天没有进食了。
他一遍遍地翻找着现场的灰烬，希望能从中找出宋微的痕迹，哪怕只有一丝。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捂住眼睛，却止不住泪水，「你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凭什么毁约，凭什么！」
擦掉眼泪的那刻，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眼睛早就好了。
他崩溃地大笑，「就因为我骗了你，所以你在惩罚我是吗？那你回来啊，你打我，骂我，怎么样对我都行，我求你，你回来好吗？」
无边的悲伤几乎要将他吞没。
检查人员从门口慢慢地挪近，小心翼翼地把一份刚刚找到的协议交给这个传闻中脾气很不好的少爷。
「我们……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份协议，因为外面的材料防火，所以还比较完好。」
顾千朗颤抖着接过，扉页的“离婚”二字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要撕碎，却又疯了似的翻到最后，一遍遍摸着“宋微”的签名。
他把这份协议拥进怀里，这是宋微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他以前总觉得宋微不会离开他，所以作天作地，也感受不到宋微对他的重要性。
可现在他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大块被挖走，每天都在呜呜地漏风。
这几天每每闭上眼睛，他都会看见宋微，少年时站在舞台上明媚张扬的宋微，哑巴后跟在他身后满眼都是他的宋微。
会嫌药苦皱眉头的宋微，会因为他突然的温柔笑得眉眼弯弯的宋微……
他不得不承认，他爱宋微，好爱好爱……
宋明珠就是在这时候突然闯入，她紧紧地楼住顾千朗，眼里的痛快和不解一览无余。
「好了，千朗哥哥，我会陪着你的，你有我还不够吗？」
下一秒，【啪】
宋明珠被扇歪了头，她惊慌地回头。
只看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眼里的恨意似要咬下她的一块肉。
「为什么？」顾千朗的声音冷得吓人。
「呃……」宋明珠的脖子被狠狠地掐住，她一边拍打，一边疯狂地摇头。
「她什么都不和你争了，你为什么还要放火害她！」
顾千朗把宋明珠狠狠地甩在了地上，她怎么忘了，顾千朗是圈子里有名的坏脾气大少爷啊。
她一边喘气，一边疯狂后退。
顾千朗却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有时候我真怀疑，当年救我的究竟是不是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无力地指了指门口，「滚出去，我不会动你，请你好自为之。」
宋明珠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忌惮他刚刚的暴戾，只好不甘地先行离开。
反正那个女人都死了，她还活着。
「少爷，我们有新发现！」
08.
周秘书快步走了进来，「夫人可能没死！」
顾千朗又惊又喜，高兴地差点连站都站不住。
「继续！她在哪?」
说着他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
周秘书却拦住了他，一脸不忍，
「在追查夫人的下落时，我们还查到了其他的东西，跟您当年落水的事情有关。」
顾千朗狐疑地接过报告，然后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09.
一晃眼我接受治疗也快满三个月了。
老先生说我的嗓子恢复得还不错，慢慢恢复，就算不能恢复到从前，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你看我就说你可以吧！」
江以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两张门票。
老先生瞪着眼夸张地说道，「不会是来请我的吧？」
江以澜红着脸把他推了出去，「行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没个正形。」
然后把票递给了我。
居然是我从前最喜欢的演唱家的现场门票。
我愣住了，十九岁生日那天，我也和妈妈去看过她的演出。
那时候妈妈还打趣说她以后还要来这种现场演出，只是希望下一次站在台上的人是我。
一转眼，物是人非。
江以澜没想到我会哭，他手忙脚乱地找纸巾，「你……我们可以不去的，或者我不去，对不起……」
我却毫不客气地扯过了那两张门票，抬眼看他，「去，我一定要去。」
嘶哑的声音，零碎的音节，可江以澜还是听懂了。
他郑重地点头，我假装没看到他眼里的期待。
我当然要开始新生活，但我更要慎重再慎重。
赶到剧院时，演出还没开始。
现场安静的可怕，我忽然心里一紧，揪住江以澜的衣袖往门外扯，
「我们走吧……这里……」
「微微！」
这是妈妈的声音！
我猛然回头，巨大的屏幕上现出妈妈的笑脸，鲜活如当年。
这是我十九岁生日那天的视频！
难言的恐惧席卷全身，漫天的火光仿佛重现眼前，妈妈半边身体被火吞噬，却还是用力地推搡着我，要把我送出危险。
我无力地瘫软在地，
「就是你，好好的非要放什么烟花！如果不是你，你妈妈怎么会死?」
「还什么天才少女呢，现在嗓子哑了吧！这就是你的报应！叫你平时那么爱出风头，还害顾少爷瞎了眼，你怎么配活着！」
数不清的拳头如雨点一般砸在身上，十九岁的我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活着。
是脸上还缠着绷带的顾千朗推开所有人，居高临下地站到我的面前，「你当然要活着，我的眼睛一天不好，你一天都不许离开我！」
于是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挣扎着点了头，决心一辈子对他好。
江以澜被我突然的癫狂吓到了，连忙弯腰搂住了我，「宋微！宋微！」
我被他拉扯着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后，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股更大的拉力，几步间我就陷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一股熟悉的味道包围了我，那人喟叹一声，无比委屈，
「我终于找到你了，微微。」
是顾千朗。
10.
我毫不犹豫地狠狠推开了他，然后一掌扇歪了他的脸。
「滚……」
顾千朗的眼里闪过惊喜，他笑得眼睛都红了，「你会说话了？微微！太好了……」
江以澜快走几步，拦住了又要上前的顾千朗，
「顾先生，你伤害了她那么多次，难道现在还要来破坏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吗？」
顾千朗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哪来的穷鬼?」
他信手推开江以澜，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挷」
江以澜一拳挥到顾千朗脸上，将他逼退了好几步。
「噗」
顾千朗吐出一口血水，脸上的戾气猛增。
我下意识地抓起江以澜的手，手背上慢慢现出红色的痕迹，「疼不疼?」
我小心地吹气，「不准再用力了，我们回去上药！」
顾千朗愣了一下，他挥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微微，是他打了我！」
我嫌恶地看向他，眼里的烦躁多得要溢出来，
「够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扶住江以澜就要往外走，却听到后面传来【嘭】的一声。
我僵住了。
不可一世的顾少爷跪下了。
他带着哭腔，着急又笨拙地解释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已经把之前的那些女人都打发了，以后换我乖乖地陪在你身边好不好?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我再也不作了。」
我狠下心，继续往前走去。
就又听到【嘭】的一声。
顾千朗重重地磕了个头。
周秘书着急忙慌地拦住了我，眼里充满乞求，
「夫人，你就原谅少爷吧。」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厚厚的协议，堆笑道，「这是我们新拟的协议，少爷的所有财产都归您，老夫人也希望您回家，您就……」
话音未落，我已经平静地接过了那份协议。
然后在众人或惊讶或惊喜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将它撕了个粉碎。
「顾千朗，我不要你了。」
一字一顿，清晰至极。
我悄悄给江以澜比了个手势，在众人始料未及的时刻，我们开始往外冲去，自由的风吹过发丝，我感觉前所未有的痛快。
11.
我在医院做护工时，周秘书找到了我。
他也憔悴了很多，可能最近顾千朗的脾气确实不太好。
「夫人……」他顿了顿，「你真的不能再去见见少爷了吗？」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接话。
反正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哑巴，就是再少说几句也不会怎么样。
「少爷的眼睛，真的不太好了。」
我的手顿了一下。
「您走后他一直哭，您也知道他之前救您时留下了隐疾，所以……」
说着说着，他声音里隐隐带了责备，似乎觉得我太冷情。
「你已经知道我也救过他了吧。」
周秘书的眼睛开始游移，他嗫嚅道，「那是宋明珠太坏了，而且……」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我。
我却抬起手示意他闭嘴，「不重要了，如果他再作，我们就一起去死！」
周秘书屏住了呼吸，凝重地点了点头。
走过周秘书时，我假装没认出躲在我们身后哭泣的人就是顾千朗。
他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也该长大了。
身后忽然传来嘈杂的呼救声，
「少爷！少爷！」
我的心一阵钝痛，却还是加快了脚步，离身后越来越远。
我是爱过顾千朗的。
他的桃花眼像会吸人魂魄，他偶尔的温柔会叫人心脏直跳。
只是我们都太过骄傲。
所以在得知宋明珠冒领我的身份的那一刻，我只觉得生气，气顾千朗眼瞎，居然没有认出我。
那场大火后，我最爱的妈妈离我而去，我发誓愿献身一世的事业再无可能。
在所有人都唾弃我，指责我的那一刻。
居然是那个刚刚被我伤害过的少爷站了出来，他要我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所有的骄傲都碎成了渣，我甚至愿意成为他的脚垫，只要他一世平安。
可是他骗了我。
甚至站到了伤害我最深的人那一边。
我已无泪可流，
「顾千朗，我爱你。」
这是我的第一句告白，也是最后一句。
12.
这是宋明珠的生日宴，圈里有名有姓的人都来了。
只是没想到顾千朗也会从国外赶回来。
其实宋明珠还有些怕，但还是鼓足勇气迎了上去，
「千朗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顾千朗又带回了墨镜，脸上辨不清神色。
宋明珠越说越委屈，「你一走大家都不拿我当回事，你不是说好那个独唱给我的吗？」
旁边的夫人们也附和道，「是啊千朗，明珠对你那么好，你得对她再好一些啊！」
倘若是从前，顾千朗定是要搂她入怀，一边温声哄道一边挥手叫其他人马上把这件事办妥。
但现在他只是轻笑了一声，「是啊，我怎么把你忘了呢？」
宋明珠不明所有，却还是跟着笑道，「哼，算你还有良心，现在记起来了吧！」
顾千朗揉了揉眼睛，挥手招呼身后的保镖，
「老规矩，先说够三百句对不起。」
宋明珠震惊地追了上去，却又被人抓住，精致妆容在挣扎中被蹭花，她尖叫道，「顾千朗！你疯了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过要一辈子护着我的，你现在……顾千朗！」
这场生日宴被搅得一塌糊涂，顾千朗却神色自如，还难得礼貌地对着在场的所有人鞠了个躬，「不好意思，我的夫人宋微不高兴了，」
他客客气气地说道，声音却陡然一沉，
「在场欺负过她的人，恐怕都不会好过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不是在骂他。
宋明珠只觉得这场折磨像过了半辈子那么久，以至于她再见到顾千朗的时候有种重生的感觉。
她几乎是爬到了他的身边，谄媚道，「千朗，我哪里做错了是吗？你是不是还在为我又放火的事情生气?」
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是我放的，是妹妹自己乱动才又起了火，她又没有喊救命，我们哪知道她还在里面啊！」
见顾千朗神色似有松动，她赶紧补充道，「而且……而且我救了你啊，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话音未落，一份厚重的文件就从顾千朗手中坠下，锋利的尖角划破了额头，留下一道血痕。
脑袋一阵嗡鸣，她颤抖着翻开，一张泛黄的照片慢慢落下，年少的宋微努力地在拉水中的人。
「啊！」她尖叫着丢开，拼命地想去拽顾千朗的裤脚，「我好歹陪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又有一群医生打扮的人蜂拥而进，为首的医生恭恭敬敬地给宋明珠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您为我们后天声带受损项目所做的贡献。」
眼见那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宋明珠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不！我不要做哑巴！我是天才歌唱家，我有很光明的前程！」
她连滚带爬地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又被人一把抓住头发，然后一脚踹翻在地。
她惊恐地回头，
圈子里出名的坏脾气少爷向她灿烂一笑，眼泪滴滴滚落，「做哑巴也是便宜了你！如果可以，我愿亲手将你千刀万剐！」
宋明珠疯狂地摇头，「不要！不要！」
顾千朗自言自语般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们都要赎罪，要活着赎罪！」
他无力地抬了抬手，宋明珠就被快速地拖了出去，只留下一地血痕。
顾千朗弯腰伸手将宋微的照片宝贝地拥入怀中，「微微，你别生气，等我们帮你试好了药，我们就去自首，你别生气，别生气啊。」
他无力地跪坐在地，
泪水再也无法止住，慢慢浸湿衣襟。
13.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本以为也许找不到什么证据了。
可没想到一位老警察主动联系了我。
「其实当年我们已经找到了很详细的证据，只是被顾家的人拦下了。」
他的头发已经灰白，声音里的坚定却不减当年。
「我听说，最近这个案子就要重申了，也许你可以再努力一下。」
我的手一抖，手里的资料差点滑下。
老警察自顾自地说道，「据说是当年的凶手和目击证人自己自首了呢，那个证人好像就是顾家的人，也许是良心发现了吧。」
我的心慢慢收紧，江以澜上前来给我披上衣服，「你刚喝了特效药，不能受凉。」
我点了点头，心里像有一块大石头突然落地。
江以澜紧张地看着我，「你还在心痛吗？」
心里像裂了一条缝，可是我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他们害了妈妈，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我只是恨自己傻，没能早点叫他们付出代价。」
我拉住江以澜的手，「走吧，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后来我和江以澜去看法庭宣判，顾千朗坐在被告席上，眼睛缠着绷带，鼻子翕动，似乎在找谁。
宋明珠嘶哑着嗓子死活不肯认罪，却还是在滔天罪证前被罪加一等。
驱车离开时，
江以澜忽然问道，「你今天喷了蔷薇味的香水吗？」
我挑了挑眉，「是啊，这可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味道。」
说完后，我不禁仰头凝视青天，
妈妈，他们终于要偿还他们欠的债了。
你也会为我高兴吧？
宋微不在，顾千朗莫名觉得烦躁。
他抓了抓头发，不耐烦转向周秘书，
「那天我跟你说的财产，你都在协议里写上了吧。」
周秘书却苦着脸，犹豫片刻后咬牙说道，
「其实刚刚您签的那份协议是您和夫人的离婚协议！」
「什么?！」
顾千朗心头一凛，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离他而去。
还未来得及质问，就看见大批医护人员提着水桶一边跑一边大喊，
「着火啦，快救人！」
看到是宋微所在的方向，顾千朗眼皮一跳，只觉得心都要吐出来了。
他一把丢开碍人的墨镜，跟着人流跑去。
宋明珠原本倚在一边，看到他后又惊又喜，
「千朗哥哥，我好怕啊……」
平生第一次，宋明珠被顾千朗狠狠地甩开了。
硝烟，火光，一如当年。
既然能救她一次，就能救她第二次。
顾千朗又要往里冲，
却被宋明珠扯了回来，她哭道，「你发什么疯，反正你在她眼里是个瞎子，就算不去救她又会怎样。」
一旁的周秘书也红了眼眶，上来拉住疯狂的少爷，「少爷，其实夫人已经发现您是装的了，所以……可能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您。」
顾千朗震惊地看向他，只觉心口一滞，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少爷！少爷！」
06.
「你终于醒了！」江以澜皱起的眉一下舒展开。
他就是给我抽血的那个实习医生。
「我就说他们拿走的药剂配在一起肯定有问题，所以我偷偷给换了。」
说着江以澜朝我眨了眨眼，「别担心，那家医院和这家医院都是我家的，顾千朗找不到你的。」
我挣扎着起身，「咳咳。」
我惊讶地摸上喉咙，我这是……恢复了一点?
江以澜坐到我的身边，眼睛里的真诚满的要溢出来了。
「我的老师就是专门研究后天失声问题的，他对你的经历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帮帮我们。」
说着他递上一本资料，里面的扉页就是那位医生的照片。
他是妈妈的故交，曾经联系过我，想要我去国外接受最先进的治疗。
可是那时候顾千朗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他老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把眼罩乱扔，还抱怨药太苦，通通倒进花盆。
我担心我的离开会影响他的恢复，所以狠心地一次又一次拒绝老先生的好意。
现在看来，顾千朗也许那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所以才会如此大胆。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了，我捏紧手里的资料。
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离开的飞机载起全新的我，把我载向一个新的天地。
07.
顾千朗已经连续两天没有进食了。
他一遍遍地翻找着现场的灰烬，希望能从中找出宋微的痕迹，哪怕只有一丝。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捂住眼睛，却止不住泪水，「你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凭什么毁约，凭什么！」
擦掉眼泪的那刻，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眼睛早就好了。
他崩溃地大笑，「就因为我骗了你，所以你在惩罚我是吗？那你回来啊，你打我，骂我，怎么样对我都行，我求你，你回来好吗？」
无边的悲伤几乎要将他吞没。
检查人员从门口慢慢地挪近，小心翼翼地把一份刚刚找到的协议交给这个传闻中脾气很不好的少爷。
「我们……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份协议，因为外面的材料防火，所以还比较完好。」
顾千朗颤抖着接过，扉页的“离婚”二字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要撕碎，却又疯了似的翻到最后，一遍遍摸着“宋微”的签名。
他把这份协议拥进怀里，这是宋微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他以前总觉得宋微不会离开他，所以作天作地，也感受不到宋微对他的重要性。
可现在他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大块被挖走，每天都在呜呜地漏风。
这几天每每闭上眼睛，他都会看见宋微，少年时站在舞台上明媚张扬的宋微，哑巴后跟在他身后满眼都是他的宋微。
会嫌药苦皱眉头的宋微，会因为他突然的温柔笑得眉眼弯弯的宋微……
他不得不承认，他爱宋微，好爱好爱……
宋明珠就是在这时候突然闯入，她紧紧地楼住顾千朗，眼里的痛快和不解一览无余。
「好了，千朗哥哥，我会陪着你的，你有我还不够吗？」
下一秒，【啪】
宋明珠被扇歪了头，她惊慌地回头。
只看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眼里的恨意似要咬下她的一块肉。
「为什么？」顾千朗的声音冷得吓人。
「呃……」宋明珠的脖子被狠狠地掐住，她一边拍打，一边疯狂地摇头。
「她什么都不和你争了，你为什么还要放火害她！」
顾千朗把宋明珠狠狠地甩在了地上，她怎么忘了，顾千朗是圈子里有名的坏脾气大少爷啊。
她一边喘气，一边疯狂后退。
顾千朗却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有时候我真怀疑，当年救我的究竟是不是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无力地指了指门口，「滚出去，我不会动你，请你好自为之。」
宋明珠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忌惮他刚刚的暴戾，只好不甘地先行离开。
反正那个女人都死了，她还活着。
「少爷，我们有新发现！」
08.
周秘书快步走了进来，「夫人可能没死！」
顾千朗又惊又喜，高兴地差点连站都站不住。
「继续！她在哪?」
说着他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
周秘书却拦住了他，一脸不忍，
「在追查夫人的下落时，我们还查到了其他的东西，跟您当年落水的事情有关。」
顾千朗狐疑地接过报告，然后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09.
一晃眼我接受治疗也快满三个月了。
老先生说我的嗓子恢复得还不错，慢慢恢复，就算不能恢复到从前，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你看我就说你可以吧！」
江以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两张门票。
老先生瞪着眼夸张地说道，「不会是来请我的吧？」
江以澜红着脸把他推了出去，「行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没个正形。」
然后把票递给了我。
居然是我从前最喜欢的演唱家的现场门票。
我愣住了，十九岁生日那天，我也和妈妈去看过她的演出。
那时候妈妈还打趣说她以后还要来这种现场演出，只是希望下一次站在台上的人是我。
一转眼，物是人非。
江以澜没想到我会哭，他手忙脚乱地找纸巾，「你……我们可以不去的，或者我不去，对不起……」
我却毫不客气地扯过了那两张门票，抬眼看他，「去，我一定要去。」
嘶哑的声音，零碎的音节，可江以澜还是听懂了。
他郑重地点头，我假装没看到他眼里的期待。
我当然要开始新生活，但我更要慎重再慎重。
赶到剧院时，演出还没开始。
现场安静的可怕，我忽然心里一紧，揪住江以澜的衣袖往门外扯，
「我们走吧……这里……」
「微微！」
这是妈妈的声音！
我猛然回头，巨大的屏幕上现出妈妈的笑脸，鲜活如当年。
这是我十九岁生日那天的视频！
难言的恐惧席卷全身，漫天的火光仿佛重现眼前，妈妈半边身体被火吞噬，却还是用力地推搡着我，要把我送出危险。
我无力地瘫软在地，
「就是你，好好的非要放什么烟花！如果不是你，你妈妈怎么会死?」
「还什么天才少女呢，现在嗓子哑了吧！这就是你的报应！叫你平时那么爱出风头，还害顾少爷瞎了眼，你怎么配活着！」
数不清的拳头如雨点一般砸在身上，十九岁的我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活着。
是脸上还缠着绷带的顾千朗推开所有人，居高临下地站到我的面前，「你当然要活着，我的眼睛一天不好，你一天都不许离开我！」
于是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挣扎着点了头，决心一辈子对他好。
江以澜被我突然的癫狂吓到了，连忙弯腰搂住了我，「宋微！宋微！」
我被他拉扯着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后，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股更大的拉力，几步间我就陷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一股熟悉的味道包围了我，那人喟叹一声，无比委屈，
「我终于找到你了，微微。」
是顾千朗。
10.
我毫不犹豫地狠狠推开了他，然后一掌扇歪了他的脸。
「滚……」
顾千朗的眼里闪过惊喜，他笑得眼睛都红了，「你会说话了？微微！太好了……」
江以澜快走几步，拦住了又要上前的顾千朗，
「顾先生，你伤害了她那么多次，难道现在还要来破坏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吗？」
顾千朗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哪来的穷鬼?」
他信手推开江以澜，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挷」
江以澜一拳挥到顾千朗脸上，将他逼退了好几步。
「噗」
顾千朗吐出一口血水，脸上的戾气猛增。
我下意识地抓起江以澜的手，手背上慢慢现出红色的痕迹，「疼不疼?」
我小心地吹气，「不准再用力了，我们回去上药！」
顾千朗愣了一下，他挥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微微，是他打了我！」
我嫌恶地看向他，眼里的烦躁多得要溢出来，
「够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扶住江以澜就要往外走，却听到后面传来【嘭】的一声。
我僵住了。
不可一世的顾少爷跪下了。
他带着哭腔，着急又笨拙地解释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已经把之前的那些女人都打发了，以后换我乖乖地陪在你身边好不好?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我再也不作了。」
我狠下心，继续往前走去。
就又听到【嘭】的一声。
顾千朗重重地磕了个头。
周秘书着急忙慌地拦住了我，眼里充满乞求，
「夫人，你就原谅少爷吧。」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厚厚的协议，堆笑道，「这是我们新拟的协议，少爷的所有财产都归您，老夫人也希望您回家，您就……」
话音未落，我已经平静地接过了那份协议。
然后在众人或惊讶或惊喜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将它撕了个粉碎。
「顾千朗，我不要你了。」
一字一顿，清晰至极。
我悄悄给江以澜比了个手势，在众人始料未及的时刻，我们开始往外冲去，自由的风吹过发丝，我感觉前所未有的痛快。
11.
我在医院做护工时，周秘书找到了我。
他也憔悴了很多，可能最近顾千朗的脾气确实不太好。
「夫人……」他顿了顿，「你真的不能再去见见少爷了吗？」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接话。
反正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哑巴，就是再少说几句也不会怎么样。
「少爷的眼睛，真的不太好了。」
我的手顿了一下。
「您走后他一直哭，您也知道他之前救您时留下了隐疾，所以……」
说着说着，他声音里隐隐带了责备，似乎觉得我太冷情。
「你已经知道我也救过他了吧。」
周秘书的眼睛开始游移，他嗫嚅道，「那是宋明珠太坏了，而且……」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我。
我却抬起手示意他闭嘴，「不重要了，如果他再作，我们就一起去死！」
周秘书屏住了呼吸，凝重地点了点头。
走过周秘书时，我假装没认出躲在我们身后哭泣的人就是顾千朗。
他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也该长大了。
身后忽然传来嘈杂的呼救声，
「少爷！少爷！」
我的心一阵钝痛，却还是加快了脚步，离身后越来越远。
我是爱过顾千朗的。
他的桃花眼像会吸人魂魄，他偶尔的温柔会叫人心脏直跳。
只是我们都太过骄傲。
所以在得知宋明珠冒领我的身份的那一刻，我只觉得生气，气顾千朗眼瞎，居然没有认出我。
那场大火后，我最爱的妈妈离我而去，我发誓愿献身一世的事业再无可能。
在所有人都唾弃我，指责我的那一刻。
居然是那个刚刚被我伤害过的少爷站了出来，他要我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所有的骄傲都碎成了渣，我甚至愿意成为他的脚垫，只要他一世平安。
可是他骗了我。
甚至站到了伤害我最深的人那一边。
我已无泪可流，
「顾千朗，我爱你。」
这是我的第一句告白，也是最后一句。
12.
这是宋明珠的生日宴，圈里有名有姓的人都来了。
只是没想到顾千朗也会从国外赶回来。
其实宋明珠还有些怕，但还是鼓足勇气迎了上去，
「千朗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顾千朗又带回了墨镜，脸上辨不清神色。
宋明珠越说越委屈，「你一走大家都不拿我当回事，你不是说好那个独唱给我的吗？」
旁边的夫人们也附和道，「是啊千朗，明珠对你那么好，你得对她再好一些啊！」
倘若是从前，顾千朗定是要搂她入怀，一边温声哄道一边挥手叫其他人马上把这件事办妥。
但现在他只是轻笑了一声，「是啊，我怎么把你忘了呢？」
宋明珠不明所有，却还是跟着笑道，「哼，算你还有良心，现在记起来了吧！」
顾千朗揉了揉眼睛，挥手招呼身后的保镖，
「老规矩，先说够三百句对不起。」
宋明珠震惊地追了上去，却又被人抓住，精致妆容在挣扎中被蹭花，她尖叫道，「顾千朗！你疯了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过要一辈子护着我的，你现在……顾千朗！」
这场生日宴被搅得一塌糊涂，顾千朗却神色自如，还难得礼貌地对着在场的所有人鞠了个躬，「不好意思，我的夫人宋微不高兴了，」
他客客气气地说道，声音却陡然一沉，
「在场欺负过她的人，恐怕都不会好过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不是在骂他。
宋明珠只觉得这场折磨像过了半辈子那么久，以至于她再见到顾千朗的时候有种重生的感觉。
她几乎是爬到了他的身边，谄媚道，「千朗，我哪里做错了是吗？你是不是还在为我又放火的事情生气?」
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是我放的，是妹妹自己乱动才又起了火，她又没有喊救命，我们哪知道她还在里面啊！」
见顾千朗神色似有松动，她赶紧补充道，「而且……而且我救了你啊，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话音未落，一份厚重的文件就从顾千朗手中坠下，锋利的尖角划破了额头，留下一道血痕。
脑袋一阵嗡鸣，她颤抖着翻开，一张泛黄的照片慢慢落下，年少的宋微努力地在拉水中的人。
「啊！」她尖叫着丢开，拼命地想去拽顾千朗的裤脚，「我好歹陪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又有一群医生打扮的人蜂拥而进，为首的医生恭恭敬敬地给宋明珠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您为我们后天声带受损项目所做的贡献。」
眼见那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宋明珠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不！我不要做哑巴！我是天才歌唱家，我有很光明的前程！」
她连滚带爬地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又被人一把抓住头发，然后一脚踹翻在地。
她惊恐地回头，
圈子里出名的坏脾气少爷向她灿烂一笑，眼泪滴滴滚落，「做哑巴也是便宜了你！如果可以，我愿亲手将你千刀万剐！」
宋明珠疯狂地摇头，「不要！不要！」
顾千朗自言自语般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们都要赎罪，要活着赎罪！」
他无力地抬了抬手，宋明珠就被快速地拖了出去，只留下一地血痕。
顾千朗弯腰伸手将宋微的照片宝贝地拥入怀中，「微微，你别生气，等我们帮你试好了药，我们就去自首，你别生气，别生气啊。」
他无力地跪坐在地，
泪水再也无法止住，慢慢浸湿衣襟。
13.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本以为也许找不到什么证据了。
可没想到一位老警察主动联系了我。
「其实当年我们已经找到了很详细的证据，只是被顾家的人拦下了。」
他的头发已经灰白，声音里的坚定却不减当年。
「我听说，最近这个案子就要重申了，也许你可以再努力一下。」
我的手一抖，手里的资料差点滑下。
老警察自顾自地说道，「据说是当年的凶手和目击证人自己自首了呢，那个证人好像就是顾家的人，也许是良心发现了吧。」
我的心慢慢收紧，江以澜上前来给我披上衣服，「你刚喝了特效药，不能受凉。」
我点了点头，心里像有一块大石头突然落地。
江以澜紧张地看着我，「你还在心痛吗？」
心里像裂了一条缝，可是我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他们害了妈妈，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我只是恨自己傻，没能早点叫他们付出代价。」
我拉住江以澜的手，「走吧，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后来我和江以澜去看法庭宣判，顾千朗坐在被告席上，眼睛缠着绷带，鼻子翕动，似乎在找谁。
宋明珠嘶哑着嗓子死活不肯认罪，却还是在滔天罪证前被罪加一等。
驱车离开时，
江以澜忽然问道，「你今天喷了蔷薇味的香水吗？」
我挑了挑眉，「是啊，这可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味道。」
说完后，我不禁仰头凝视青天，
妈妈，他们终于要偿还他们欠的债了。
你也会为我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