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布匹初成

我们给自己的小作坊起了个名字,叫“西北锦绣”合作社。
名字很大,现实很骨感。除了我们俩,最初的员工只有三个被原车间辞退、无处可去的老阿姨。
创业的艰辛,远超我的想象。
为了节省每一个铜板,我学着跟人讨价还价,磨破了嘴皮子,才用最低的价格买到必需的辅料。为了打开销路,我揣着布样,一家家去跑县里的供销社和被服厂,陪尽了笑脸,也看尽了白眼。
而周毅,则成了车间的守护神。
他几乎是以机器为床,日夜守在那里,调试、修改、再调试。他的话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瘦,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在父亲的建议下,我们决定将研发的重点,放在一种兼具棉的舒适、耐磨和部分丝绸光泽感的新型棉涤混纺布上。这是江南丝绸和西北棉花的结合,也是我的过去与现在的结合。
终于,在无数次失败后,第一匹完整的、符合我们设计要求的布,即将从那台被周毅赋予了第二次生命的织布机上下来。
那天,整个车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机器“哐当哐当”的轰鸣声,此刻听来,竟像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当那匹带着我们全部心血和希望的布料,缓缓地从卷布轴上展现出来时,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它不像江南的丝绸那样光滑华丽,布面甚至带着些许西北阳光般的粗砺感,但当你用手抚摸它时,却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厚实与温暖。它像新生的婴儿的皮肤,真实、质朴,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我走上前去,颤抖着,将那匹布轻轻地贴在自己脸上。一股混杂着棉朵、阳光和机油的味道,瞬间包裹了我。
我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跪在紫藤花架下的大姐,想起了那朵被父亲碾碎在泥土里的紫藤花。
我哭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创造。这是我,沈清瑜,亲手织就的第一寸锦绣,是我对自己命运的第一次宣言。
车间里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声,那几个老阿姨也激动得抹着眼泪。
周毅从机器后面走出来,他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他走到我身边,将一个熟悉的、盛着温水的搪瓷缸子,塞进我冰凉的手里。
然后,他伸出手,覆上我抚摸着布料的手。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却异常的温暖。
在昏黄的灯光下,在“哐当”作响的机器旁,我们的手,第一次如此自然地紧紧握在了一起。没有海誓山盟,甚至没有一句话,但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心安。
我知道,我找到了那个可以和我并肩抵御世间所有风雨的人。
凭借这匹布独特的质感和我们自己掌握核心技术带来的低廉成本,我们很快就赢得了第一个订单——县被服厂的一百匹布。订单虽小,却像一把钥匙,为我们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事业的齿轮,终于开始良性转动。
手握着那匹布,也握着周毅的手,我站在“西北锦绣”的牌子下,看着远处戈壁滩上的落日,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锦绣。
这里,是我的战场。
这里,也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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