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亲缘考验

日子一天天过去,“西北锦绣”的名声,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种子,慢慢在周边几个县城里散播开来。订单逐渐稳定,车间的规模也在一点点扩大。
就在我以为生活会这样平稳地走下去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的二姐,沈清玥。
那天,她和她丈夫,那个我印象中总是油头粉面、眼高于顶的男人,一起站在了我们尘土飞扬的工厂大门口。
二姐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衬衫,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脸上满是长途跋涉的疲惫和窘迫。她褪去了所有在江南时的虚荣和光鲜,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卑微。
看到我,她局促地将一缕乱发别到耳后,下意识地想要遮掩手腕上的一道旧伤疤。
“清瑜……”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她身后的丈夫,则全程低着头,眼神闪躲,完全没有了当年在我家饭桌上对我这个“书呆子”的不屑。
那一刻,我内心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有一种命运弄人的苍凉。
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城里媳妇,我是被家族安排远嫁的棋子。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却要来投奔我这个她从未看起过的妹妹。
我把他们带到办公室,给他们倒了水。二姐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脖子上那条已经显得黯然失色的金项链,那似乎是她紧紧抓住的,最后一点体面。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她公公在改革浪潮中被提前退了休,家道中落。她丈夫好吃懒做,又不肯放下身段,最终把家底败了个精光,在江南混不下去,只好来西北投奔我。
她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宣判。
我沉默了许久,最终平静地开口:“厂里正好缺人手,你们可以留下来。不过,是从最基层的岗位做起。”
我看向她的丈夫,一字一句地说道:“在这里,没有姐夫,只有工人。一切都靠本事吃饭。”
这句话,既是厂里的规矩,也是我留给他的,最后的尊重。
他们留下了。
二姐被安排在后勤,她丈夫则去了最累的搬运组。起初,两人还算安分。
可没过多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姐夫嫌活累钱少,又开始跟厂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染上了赌博。
终于有一天,他因为欠了赌债,偷了仓库里的布料出去卖,被当场抓住,送去了派出所。
那天晚上,二姐来求我。她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求我出面,把他赎出来。
我看着她,内心无比复杂。
我想起了她曾经的傲慢,也想起了她此刻的可怜。但我更清楚,我不能开这个口子。我建立起来的不仅是一个工厂,更是一套规则。
我给她递上一杯水,等她哭声渐歇,才缓缓开口:“二姐,厂里最近订单很紧,我实在抽不开身。而且,这是他自己犯的错,总要自己承担后果。”
我的声音很轻,但态度很坚决。这是我作为“棋手”的规则,我的善良必须有边界,我不能,也不会为他人的堕落买单。
二姐的哭声停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从哀求,变为失望,最后化为一片冰冷的怨恨。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几天后,姐夫被放了出来。
没过多久,二姐就从厂里辞职了。
他们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就像两滴水蒸发在西北干燥的空气里。我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但我知道,二姐是故意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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