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南归省

第二年春天,我和周毅真的带着我们的孩子,回到了江南。
老宅还是老样子,院子里的那架紫藤花,开得比我记忆中任何一年都要繁盛,一串串紫色的花穗垂下来,如梦如幻,仿佛那些激烈的争吵与决绝的离别,都未曾在这片屋檐下发生过。
但一切又都变了。隔壁那片荒废了许久的空地,新开了一家私营的丝绸厂,机器的轰鸣声打破了小镇的宁静。父亲被请去当了技术顾问,每天都要背着手去厂里转悠几圈。
我带着孩子走进去,看到一排排崭新的机器旁,坐着许多年轻的女工。她们织出的布,光泽亮丽,我伸手一摸,竟有一种熟悉的厚实感。我惊讶地发现,那布料里,竟然掺了西北运来的长绒棉。
父亲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带着一丝得意地笑道:“你那个混纺的点子,我看不错,就在这边也试试。”
没想到,我在西北的研究,竟以这样的方式,反哺了江南的土地。父亲在把他的经验传递给我的同时,也把我的新工艺,带回了这片他深爱的故土。
孩子伸出小手,指着那匹布:“妈妈,这是我们的布吗?”
我笑着对他说:“对,这是我们的布。”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是我们的时代。”
我从母亲那里得知了大姐的消息。她在乡下开了个小小的裁缝铺,男人虽然粗枝大叶,但对她很好,生活清苦,但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听着,心里一阵释然。
大姐的命运,以另一种方式“落地”了。我们三姐妹,终究是走上了三条截然不同的路,这或许就是生活本身的样子。
在我们准备返回西北的前一晚,父亲把我叫进了书房。
还是那张棋盘,但他没有摆上棋子。他从书柜深处,取出一个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包裹,打开来,是一本厚厚的、封皮已经磨损的笔记。
他将笔记推到我面前,郑重地说:“这里面是我一辈子的经验、教训,还有一些……人脉。这盘棋,我下了一辈子,有赢有输。”
“现在,规则变了,棋盘也大了,该你用新法子去下了。”
笔记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是父亲苍劲有力的字迹,密密麻麻,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
我平静地伸出手,接过了它。我没有推辞,也没有客套。我知道,这一刻,我们两代棋手,完成了无声的权力交接。这本笔记,不仅是家族的责任,更是时代的托付。
我,正式成为了沈家新的掌舵人。
临行前,母亲追到火车站,飞快地往我口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我展开一看,上面是一个地址,后面跟着两个字:清玥。
我浑身一震,抬头看向母亲,她对我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期盼。
手握着沉甸甸的笔记,口袋里揣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我回头望了一眼江南氤氲的水汽,然后毅然转身,登上了西去的列车,奔赴属于我的、广阔的西北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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