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直播删除
当记忆变成能删除的数据，爱和身份的边界一下子就崩塌了。
1
「记忆定向切除手术·全网直播」猩红的字幕在防弹玻璃墙上无声滚动，如同一串公开处刑的倒计时一般。
我躺在冰冷的记忆切除舱里，头顶的无影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脚下是全息投影屏，实时弹幕像潮水似的翻涌——
【谢予是疯了吧？把深爱自己十年的女人送来删记忆？】
【听说这技术能精准清除得一干二净，连肌肉记忆都留不下！】
【年度最狗男人现场，瓜子饮料都准备好了！】
在防弹玻璃后面，谢予把黑色遥控器攥得发响，金属壳体发出极轻的「咔」声，像是主板被掰裂了一样。
他想起七岁那年，母亲把一张 98 分的试卷摔回他怀里说：「丢了两分，等于没用」。
那一声「无用」和此刻弹幕里的「年度最狗男人」叠在一起，变成一条早就写好的 if 语句：如果「被需要」＜100%，就执行删除。
于是他把指节按到发白，才忍住回头去检查那台删除主机的冲动，检查它会不会像母亲那样，在后台留下 2% 的缓存，提醒他「永远不够完美」。
2
金属贴片贴到我的太阳穴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机械女声在舱内响起来，声音平稳又无情：
「记忆定向删除程序启动，这是一种结合了神经科学和高端数据处理的全新技术，通过植入脑内的微型神经接口，对特定记忆的神经元连接进行精准定位、截断和重组。这个程序不光能清除记忆内容本身，还能连带剥离这些记忆里包含的情感印记。简单说，程序就像把一幅色彩丰富的记忆画卷，变成一张没感觉的黑白照片，保留轮廓，但消除温度和波澜。」
「锁定目标对象：谢予。」
「关联情感记忆数据：4.7GB。」
「倒计时开始：10、9、8……」
我费力地侧过头，透过单向玻璃往外看。
谢予就站在玻璃后面，白衬衣的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他手里握着黑色的启动遥控器，指节分明，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无声地喊出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名字：「谢予。」
同一秒，直播流里出现一条被系统秒删的弹幕：【@J·C 账号：住手！】
没人知道，这条弹幕是从江炽的暗室里发出来的。他站在二十七台监视器围成的弧面中央，左手攥着一条灰色旧围巾，就是十五年前雪巷里没能递出去的那条。指缝间露出一角线头，像一条被永远取消的代码提交。他盯着屏幕里许羡的口型，看出她在喊「谢予」，喉咙就跟着做了一个无声的「羡」字，仿佛只要同步唇形，就能把十五年前的缺席改成「在场」。
谢予看见了，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蜷。那一蜷，是 0.1 秒的 bug——少年谢予在雪巷递围巾时，指尖也曾这样无意识地蜷了一下；后来母亲用尺子敲他的指节说：「多余动作=冗余代码」。
他学会了把蜷指藏进袖口，却在这一刻被直播镜头公开处刑。于是，他按下红色按钮，就像母亲当年用红笔划掉那 2 分一样，删除她，等于删除自己身体里永远修不好的「冗余」。下一秒，在全世界面前，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了那个终结一切的按钮。
3
「滴——删除执行。」一股庞大的吸力从我颅骨深处猛然爆发出来。
第一个被连根拔起的，是十七岁盛夏的操场，烈日当头、蝉鸣不停，汗水沿着少年流畅的下颌线滑落，他笑着把一瓶冰镇矿泉水贴在我滚烫的脸颊说：「许羡，别总皱着眉，夏天总会过去的。」
画面剧烈闪烁，接着就碎裂成亿万蓝色光点，被彻底抽离、湮灭了。
脚下的弹幕瞬间沸腾——【第一块就是定情场景！也太狠了吧！】【他真的删了！一点情分都不留啊！】
4
紧接着，是二十岁生日那晚昏黄的路灯下。他低头吻我，呼吸滚烫，睫毛轻轻扫过我的皮肤，那句含在齿间的「生日快乐」，还带着青涩又郑重的颤音。
蓝光一闪，这一幕就像断电的荧幕，骤然熄灭了。舱外传来压抑的惊呼：「我的初吻滤镜……碎了！」
5
「已删除：2.1GB。预计剩余耗时：五分十五秒。」机械声冷静地报数，像在为我敲响丧钟。
更多的记忆被疯狂抽取，我们一起挑灯夜读时共用的那盏台灯，一起在暴雨中奔跑穿过的那条小巷，一起挂上、约定永不分离的情侣钥匙扣……每一帧珍贵画面的消逝，都伴随着记忆神经被切断时，发出的细微又清晰的「滋啦」声。
6
最后一道被点亮的光，是十五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九岁的我抱着破旧的书包蹲在阴暗的巷口，几乎要被冻僵，少年谢予像一道光突然出现，他解下自己还带着体温的围巾，小心翼翼地绕在我脖子上，声音清澈又坚定：「别怕，我带你回家。」
这盏照亮我整个童年的灯，在刺眼的蓝光中，碎裂成漫天冰晶。最后一盏灯灭了，切除舱里陷入绝对的、虚无的黑暗。
7
舱门滑开，刺眼的聚光灯瞬间把我吞没。
我被工作人员半扶半推地带到镜头前，记者迫不及待地把话筒戳到我唇边：「许羡小姐，手术结束后，您现在还记得谢予先生吗？」
我茫然地抬头，目光穿过令人眩晕的光线和人潮，最后落在那道依旧挺拔的身影上。空白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名字像系统残留的乱码，机械地浮出来——「谢予？」
我歪了歪头，模仿着屏幕上那个陌生人的口型，发出了一个充满困惑的音节。
8
实时弹幕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我靠！是真忘了！这感觉也太顶了吧！」
「快看谢予的表情！他裂开了！活该啊！」
9
单向玻璃后面，谢予的指节泛出青白色，那枚坚不可摧的遥控器在他掌心被捏得粉碎。
记者还不罢休，追着问道：「那您对这位先生还有印象吗？」
镜头猛地转向大厅入口——一个戴着黑色耳钉、眉眼张扬不羁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倚在门边，他完全无视所有的镜头和目光，只朝我伸出手，笑容里带着一丝野性的温柔：
「你好，我叫江炽。可以重新认识你吗，许羡？」
10
我眨了眨眼，好像被那道没有丝毫阴霾的笑容吸引，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他。
就在我的指尖快要触碰到他掌心的前一瞬，谢予沙哑低沉的声音，隔着玻璃传了过来：「许羡，过来。」
我回过头，用一种纯粹出于礼貌的、对待陌生人的疏离语气，轻声反问：「先生，我们认识吗？」
11
直播画面最后定格在我写满困惑与空白的脸上。
弹幕像山洪海啸一样——
【名场面必须截图！这是历史级的！】
【谢予疯了！他冲进直播现场了！】
12
他猛地推开安全门，不顾一切地想冲进来，却被反应迅速的警卫死死拦住。
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见他眼尾泛起骇人的红，像是在极力压抑一场能摧毁一切的风暴。
「七分三十秒……」他死死地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我亲手删的……许羡，你好样的。」
13
夜风刺骨，冻得人难受。江炽把我护在怀里，迅速塞进等候已久的保姆车。车载屏幕上正实时回放着热搜榜首——「#谢予直播删除深爱#」词条后面，紧跟着一个刺目的紫红色「爆」字。
江炽递给我一杯温热的牛奶，声音轻快，却带着某种坚定的力量：「恭喜，空白小姐。从现在起，你获得新生了。」
我捧着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过来，但我的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14
在车窗缓缓升起的最后一秒，我看见谢予还僵立在惨白的路灯下。他死死攥着掌心，指节因为用力太猛而泛白，那里紧紧握着一枚黑色的、象征着过往一切的 U 盘。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熙攘的车流，与我对视。然后无声地，用口型对我说：
「许羡，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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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定向切除手术·全网直播」猩红的字幕在防弹玻璃墙上无声滚动，如同一串公开处刑的倒计时一般。
我躺在冰冷的记忆切除舱里，头顶的无影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脚下是全息投影屏，实时弹幕像潮水似的翻涌——
【谢予是疯了吧？把深爱自己十年的女人送来删记忆？】
【听说这技术能精准清除得一干二净，连肌肉记忆都留不下！】
【年度最狗男人现场，瓜子饮料都准备好了！】
在防弹玻璃后面，谢予把黑色遥控器攥得发响，金属壳体发出极轻的「咔」声，像是主板被掰裂了一样。
他想起七岁那年，母亲把一张 98 分的试卷摔回他怀里说：「丢了两分，等于没用」。
那一声「无用」和此刻弹幕里的「年度最狗男人」叠在一起，变成一条早就写好的 if 语句：如果「被需要」＜100%，就执行删除。
于是他把指节按到发白，才忍住回头去检查那台删除主机的冲动，检查它会不会像母亲那样，在后台留下 2% 的缓存，提醒他「永远不够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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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贴片贴到我的太阳穴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机械女声在舱内响起来，声音平稳又无情：
「记忆定向删除程序启动，这是一种结合了神经科学和高端数据处理的全新技术，通过植入脑内的微型神经接口，对特定记忆的神经元连接进行精准定位、截断和重组。这个程序不光能清除记忆内容本身，还能连带剥离这些记忆里包含的情感印记。简单说，程序就像把一幅色彩丰富的记忆画卷，变成一张没感觉的黑白照片，保留轮廓，但消除温度和波澜。」
「锁定目标对象：谢予。」
「关联情感记忆数据：4.7GB。」
「倒计时开始：10、9、8……」
我费力地侧过头，透过单向玻璃往外看。
谢予就站在玻璃后面，白衬衣的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他手里握着黑色的启动遥控器，指节分明，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无声地喊出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名字：「谢予。」
同一秒，直播流里出现一条被系统秒删的弹幕：【@J·C 账号：住手！】
没人知道，这条弹幕是从江炽的暗室里发出来的。他站在二十七台监视器围成的弧面中央，左手攥着一条灰色旧围巾，就是十五年前雪巷里没能递出去的那条。指缝间露出一角线头，像一条被永远取消的代码提交。他盯着屏幕里许羡的口型，看出她在喊「谢予」，喉咙就跟着做了一个无声的「羡」字，仿佛只要同步唇形，就能把十五年前的缺席改成「在场」。
谢予看见了，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蜷。那一蜷，是 0.1 秒的 bug——少年谢予在雪巷递围巾时，指尖也曾这样无意识地蜷了一下；后来母亲用尺子敲他的指节说：「多余动作=冗余代码」。
他学会了把蜷指藏进袖口，却在这一刻被直播镜头公开处刑。于是，他按下红色按钮，就像母亲当年用红笔划掉那 2 分一样，删除她，等于删除自己身体里永远修不好的「冗余」。下一秒，在全世界面前，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了那个终结一切的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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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删除执行。」一股庞大的吸力从我颅骨深处猛然爆发出来。
第一个被连根拔起的，是十七岁盛夏的操场，烈日当头、蝉鸣不停，汗水沿着少年流畅的下颌线滑落，他笑着把一瓶冰镇矿泉水贴在我滚烫的脸颊说：「许羡，别总皱着眉，夏天总会过去的。」
画面剧烈闪烁，接着就碎裂成亿万蓝色光点，被彻底抽离、湮灭了。
脚下的弹幕瞬间沸腾——【第一块就是定情场景！也太狠了吧！】【他真的删了！一点情分都不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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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是二十岁生日那晚昏黄的路灯下。他低头吻我，呼吸滚烫，睫毛轻轻扫过我的皮肤，那句含在齿间的「生日快乐」，还带着青涩又郑重的颤音。
蓝光一闪，这一幕就像断电的荧幕，骤然熄灭了。舱外传来压抑的惊呼：「我的初吻滤镜……碎了！」
5
「已删除：2.1GB。预计剩余耗时：五分十五秒。」机械声冷静地报数，像在为我敲响丧钟。
更多的记忆被疯狂抽取，我们一起挑灯夜读时共用的那盏台灯，一起在暴雨中奔跑穿过的那条小巷，一起挂上、约定永不分离的情侣钥匙扣……每一帧珍贵画面的消逝，都伴随着记忆神经被切断时，发出的细微又清晰的「滋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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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被点亮的光，是十五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九岁的我抱着破旧的书包蹲在阴暗的巷口，几乎要被冻僵，少年谢予像一道光突然出现，他解下自己还带着体温的围巾，小心翼翼地绕在我脖子上，声音清澈又坚定：「别怕，我带你回家。」
这盏照亮我整个童年的灯，在刺眼的蓝光中，碎裂成漫天冰晶。最后一盏灯灭了，切除舱里陷入绝对的、虚无的黑暗。
7
舱门滑开，刺眼的聚光灯瞬间把我吞没。
我被工作人员半扶半推地带到镜头前，记者迫不及待地把话筒戳到我唇边：「许羡小姐，手术结束后，您现在还记得谢予先生吗？」
我茫然地抬头，目光穿过令人眩晕的光线和人潮，最后落在那道依旧挺拔的身影上。空白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名字像系统残留的乱码，机械地浮出来——「谢予？」
我歪了歪头，模仿着屏幕上那个陌生人的口型，发出了一个充满困惑的音节。
8
实时弹幕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我靠！是真忘了！这感觉也太顶了吧！」
「快看谢予的表情！他裂开了！活该啊！」
9
单向玻璃后面，谢予的指节泛出青白色，那枚坚不可摧的遥控器在他掌心被捏得粉碎。
记者还不罢休，追着问道：「那您对这位先生还有印象吗？」
镜头猛地转向大厅入口——一个戴着黑色耳钉、眉眼张扬不羁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倚在门边，他完全无视所有的镜头和目光，只朝我伸出手，笑容里带着一丝野性的温柔：
「你好，我叫江炽。可以重新认识你吗，许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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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了眨眼，好像被那道没有丝毫阴霾的笑容吸引，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他。
就在我的指尖快要触碰到他掌心的前一瞬，谢予沙哑低沉的声音，隔着玻璃传了过来：「许羡，过来。」
我回过头，用一种纯粹出于礼貌的、对待陌生人的疏离语气，轻声反问：「先生，我们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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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画面最后定格在我写满困惑与空白的脸上。
弹幕像山洪海啸一样——
【名场面必须截图！这是历史级的！】
【谢予疯了！他冲进直播现场了！】
12
他猛地推开安全门，不顾一切地想冲进来，却被反应迅速的警卫死死拦住。
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见他眼尾泛起骇人的红，像是在极力压抑一场能摧毁一切的风暴。
「七分三十秒……」他死死地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我亲手删的……许羡，你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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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刺骨，冻得人难受。江炽把我护在怀里，迅速塞进等候已久的保姆车。车载屏幕上正实时回放着热搜榜首——「#谢予直播删除深爱#」词条后面，紧跟着一个刺目的紫红色「爆」字。
江炽递给我一杯温热的牛奶，声音轻快，却带着某种坚定的力量：「恭喜，空白小姐。从现在起，你获得新生了。」
我捧着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过来，但我的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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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窗缓缓升起的最后一秒，我看见谢予还僵立在惨白的路灯下。他死死攥着掌心，指节因为用力太猛而泛白，那里紧紧握着一枚黑色的、象征着过往一切的 U 盘。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熙攘的车流，与我对视。然后无声地，用口型对我说：
「许羡，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