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记忆残响

  记忆的残响啊,既是过去留下的回声,也是能让人重新开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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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姆车慢慢驶出地库,雨刷器有规律地扫开飘下来的雪花,却扫不掉车载屏幕上那扎眼的热搜词条——#谢予申请记忆回溯特例#。

  江炽把「警告」提示音调到了静音,他不敢让许羡听见 AI 建议的「取消行程」,毕竟 15 年前那个雪夜,他就是因为一句「建议不要多管闲事」,才永远错过了出场的时机,今天啊,他宁愿把风险值拉满,也要把「错过」改写成「在场」。

  我伸手按下永久静音键,声音很平静:「执行我的指令,继续前进。」后颈的疤痕和芯片同时传来 0.3% 的灼热感,那是谢予在直播里亲手写进的「依赖」缓存,现在倒成了江炽和我之间的「共同敌人」。

  江炽把暖气调高,顺手把屏幕关掉,声音很冷静:「别理那个疯子,你需要休息。」我捧着温热的牛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脑海里那 0.7% 的残留值提示,就像一个冰冷的幽灵,在我空白的世界里开始了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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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幕・分屏】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谢予的私人直播间悄悄上线了,标题就只有一句带着偏执的宣告:「取回属于我的 4.7GB」。直播画面里,谢予坐在记忆中心的地下暗室,背后是一面用红线缠满 U 盘的「关系拓扑墙」,每一条红线都代表一次「被需要」的记录,第一次帮许羡修台灯、第一次替她挡玻璃,他把这些节点叫做「心跳 API」。

  镜头切到了特写,他右手上的纱布还在渗血,却用指尖精准地摸着那条代表「雪巷」的红线,就如同在确认自己生命里,唯一没被母亲打过分数的「满分模块」。他低声重复着:「取回属于我的 4.7GB。」

  弹幕刷过「强制爱启动」,他却盯着屏幕右下角的心跳计数器,72 次/分,那是他为自己设定的「依赖基准值」。低于 72,就说明她正在脱离自己;高于 72,就证明她还需要自己。

  在线人数一下子冲破三百万,弹幕像海啸一样刷过:

  「U 盘已就位!强制爱启动!」

  「前方高能!非战斗人员赶紧撤!」

  「空白姐姐快跑啊!他要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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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炽的公寓在顶层,电梯是全景玻璃做的。城市里的灯火在脚下飞速流过,拉成一条条亮闪闪的光带。

  我无意识地把掌心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写下「X」,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九岁那年雪夜等不到人时,偷偷在窗雾上画的「求救符号」。

  江炽透过玻璃的倒影看见那个字母,喉咙轻轻滚了一下,终究没告诉她,当年他躲在巷口,也画过同一个「X」,只是那时候年纪太小,画得也小,没人看见。

  他轻声说:「别怕,这栋楼我已经排查过了,没有他装的监控。」——其实他还有下半句没说:「但有我装的『防火墙节点』,每一个画面都要先经过我的手,再传到你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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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寓门一打开,满屋子的暖光就流了出来,黑胶老歌在慢慢旋转着。

  江炽把拍立得合影钉在软木墙最中央,那里预留的 1 号空位,比其他 364 枚图钉都扎得深,因为他偷偷在那后面埋了一枚微型 NFC 芯片,只要这张照片被取下来,芯片就会向他发送「她准备逃跑」的警报。

  这是他作为「前观众」的职业病,必须先布好机位,才敢让主角自由行动。「给我一年时间,」他声音不高,却像是在对自己下军令状,「把未来的每一天,都洗成全新的。」——洗成「江炽」牌的,而不是「谢予」留下的缓存。

  我伸手,指尖马上就要碰到照片的瞬间,却像被电流刺中一样,残留值一下子跳到了 1.1%,一个清晰的少年嗓音在我耳里响起:「许羡,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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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任何征兆,头顶所有的灯光疯狂闪烁了两下,突然就灭了!绝对的黑暗里,客厅的投影仪自己启动了,冰冷的白光在墙面上投出巨大的倒计时——「记忆强制回流程序启动-端口对接中:T-23:59:55」。

  江炽脸色一下子变了,抓起遥控器使劲按关闭键,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后颈的端口传来灼烧感,那不是单纯的疼,而是一种被「重新标记」的撕裂感,就像有人把「谢予」两个字烫进了我的皮肤,当作出厂时的铭牌。

  江炽扔掉遥控器,冲过来抱住我,对着空气怒吼:「谢予!停下!」——吼声还没落下,他左手已经悄悄把口袋里的「焊枪启动键」按到预火状态,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物理断网」方案,就等对方先动手,自己才有道德立场「正当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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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下意识地摸向后颈,那个手术后被头发盖住的「紧急记忆干预端口」,此刻正传来一阵阵不正常的灼热和刺痛。就像有一把无形的钥匙,正在强行撬开我大脑的锁孔。

  下一秒,排山倒海的剧痛猛地袭来!雪夜、围巾、少年谢予温热的呼吸,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像高压数据流一样强行涌进来,在我脑子里横冲直撞!

  我痛呼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不小心撞上了前面的玻璃茶几。这茶几本来就不结实,一下子就碎了。飞溅的玻璃碴里,有一抹鲜红的血珠,正好溅在了那张拍立得照片洁白的边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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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幕・谢予直播间】

  镜头特写对准他苍白又修长的手指,那枚黑色 U 盘被稳稳插进特制的读取接口里。屏幕上,猩红的进度条开始疯狂往上爬——「记忆强制回流:12%」。

  弹幕一下子被尖叫声淹没:

  【他真的插了!这是犯罪啊!】

  【疯子!爱到特别深就是毁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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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抱住像要裂开的头颅,蜷缩在地毯上,鲜血和泪水混在一起,把视线都弄模糊了。

  江炽冲过来,紧紧抱住因为剧痛而不停痉挛的我,朝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怒吼,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愤怒和心痛:「谢予!停下!你会把她逼疯的!!」

  冰冷的机械女声在房间里回荡着,像最终的审判:「回流程序由最高权限启动,不可撤销。」

  谢予在地下暗室听见 AI 复述这句话,眼神像被红字烙伤一样,「不可撤销」四个字,其实就是母亲当年在 98 分试卷上写下的评语:「错了就是错了,不可撤销。」他忽然笑了,把还在流血的手掌按在拓扑墙上,血珠顺着红线流到「雪巷」节点:「妈,你教我得满分的方法,就是把错题删掉,我把她删掉,再把她重做一遍,这样我就能一直得满分了。」

  ——完美主义在这时候,变成了爱情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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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剧痛达到最厉害的时候,我眼前猛地炸开一片特别亮的白光——十五年前的巷口和现在的公寓景象,奇怪地重叠在了一起,九岁的谢予正把围巾绕在我脖子上,而成年谢予的身影却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眼尾通红,声音嘶哑:「许羡,回来!」

  两个时空的幻象把我往两边扯,我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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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一声巨响,还伴随着电路短路的刺鼻焦糊味。江炽用暴力手段直接砸坏了墙角的神经信号放大器,整个公寓的电力系统彻底瘫痪,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墙面上,那恐怖的倒计时在「T-23:57:03」那里突然停住,强制回流被物理手段强行中断在了 27%。

  我浑身没力气,瘫软在江炽怀里,汗水和血水早就把他胸前的衬衫浸透了。

  他用颤抖的指腹擦过我唇角的血渍,声音是我从来没听过的低哑和后怕:「没事了……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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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断电的同一秒,谢予的直播画面也变成了一片「雪花」。

  弹幕立刻炸了锅:

  【卧槽!断电了!江炽牛逼!】

  【物理隔绝!这才是真爱啊!】

  谢予盯着面前彻底黑掉的监控屏幕,脸上不光没有怒意,反而慢慢勾起一个冷到极致的笑容:「你以为,拔掉电源,我就再也够不到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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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下头,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复杂的指令——「启动备用方案:切换至云端记忆推送模式。倒计时 30 分钟。」U 盘被拔了出来,转而插进另一个散发着幽蓝光晕的接口里。

  他抬起眼,目光像能穿透所有障碍一样,直直地锁定我所在的方向——「许羡,30 分钟后,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想起所有关于我的事。」「哪怕这个过程的代价,是让你疼到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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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寓的应急灯亮起昏黄的光芒。我靠在江炽怀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却用尽全力抓住了他的衣领,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你帮我……把这个端口,彻底封死吧。」

  江炽眸色沉得像深夜,指腹温柔却坚定地擦过我湿漉漉的眼尾:「好,我让他从此,再也进不来。」他一把将我抱起来,走向他的工作间。

  工具箱「哗啦」一声被打开——焊枪、钛合金片、生物胶阻断剂,一系列工具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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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在桌边,心跳快得像打鼓——一半是被强行塞进来的 27% 记忆残响,一半是因为江炽的怀抱而多出来的「增量心跳」。

  两种频率在我脑子里抢着发声,一个在说「过去的事」,一个在说「以后的事」。耳朵里,AI 冷静地报时:「T-29:59」。

  可我却听见了更隐秘的倒计时,那是江炽左胸口袋里,一枚小型录音笔发出的「咔哒」轻响,他要把我的每一次疼、每一次选择,都录成 365 份「现场收声」,用来提醒自己——「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缺席。」

  这场关于记忆和遗忘的残酷拔河,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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