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冲出宿舍，在夜色笼罩的校园里疯狂奔跑。
晚风像冰冷的鞭子抽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不能！
我冲到行政楼下，望着那栋在夜色中沉默肃立、象征着规则与审判的大楼，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从路过学生压抑着兴奋的议论中，我得知，学校高层已被惊动，一纸命令，要求陆清辞立刻停职，前往纪律委员会接受审查。
我握着口袋里那支存有真相的录音笔，手心全是冰冷的汗。
现在公布录音？
不！在群情激愤的舆论漩涡里，这只会被当成垂死挣扎的伪造！即使最终能证明清白，"与女学生关系暧昧"的标签，也会像一块永不脱落的牛皮癣，紧紧黏在陆清辞的职业生涯上。
那将是七八年前那场噩梦的完美重演，是对他最残忍的二次伤害。
绝对不能！
只剩下一条路。
唯一的一条路。
我必须冲进去！必须在他被昔日的创伤、被这似曾相识的背叛彻底吞噬之前，让他见到我，让他知道——我们还有武器，我们不是孤身一人！
不！我不能让他独自走进那间屋子！
七八年前那场诬陷的阴影，一定还刻在他的灵魂里！如今历史重演，他看似平静的背影下，藏着的是不是即将彻底冰封的绝望？
他不会辩解，他当然不会。他只会用他习惯的沉默和冰冷，去承受所有莫须有的罪名——因为他早已习惯了独自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他甚至可能会为了保护我这个所谓的'弟子'，为了尽快平息风波，用他最珍视的学术生命和清誉，来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我仿佛已经看到，那扇象征规则与审判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也彻底关掉了他眼中最后一点属于'深海'的、对技艺和同道残存的光。
不！我绝不允许！
我像疯子一样冲进行政楼。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我仓惶而决绝的身影。脚步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激起回响，一声声，敲打在心脏上。
纪律委员会在五楼。
电梯门开，我冲出去，在漫长而寂静的走廊尽头。
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挺直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
他正伸出手，准备推开那扇挂着"纪律委员会"铜牌的、厚重的、仿佛能隔绝一切的木门。
"陆老师！"
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因狂奔与极致的恐惧而撕裂般嘶哑。
他停下动作，缓缓地转过身。
当他看清是我时，那双总是清冷锐利的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致的厌恶与疏离。
他就那样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毁掉他毕生坚守与名誉的、可悲的灾星。
他张了张嘴，唇线绷紧，似乎要说出什么足以将我彻底冻结的斥责。
时间，只剩下最后几秒。
我迎着他那冰冷得、几乎能将我灵魂都凌迟的目光。
没有哭，没有哀求，也没有任何苍白的解释。
我只是挺直了脊背，用颤抖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说出了那句只有我和"深海"才懂的、关于信念的暗语。
"您说过，每当在修复中感到迷失时，就会去观想一座风暴中的灯塔。"
"矗立在世界的尽头，指引迷航，风雨不动。"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刻印：
"陆老师，我现在，就站在那座灯塔的暴风雨里。"
"而您，也是。"
陆清辞的身体猛地一震。
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贯穿了他层叠包裹的冰冷外壳。
他那双锐利的、此刻盛满厌恶与疲惫的眼睛里，覆盖了整整一日的厚重冰层，在瞬间"喀喇"碎裂，迸发出无数道缝隙。震惊、难以置信、恍然、一种穿越了时空洪流的熟悉感......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激烈地翻滚、冲撞。
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沉淀下去，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及骨髓的痛楚与了然。
他没有再看向那扇象征着审判的门。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背负起更沉重东西的复杂。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沙哑到几乎磨损的声音，对我说了三个字：
"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进了走廊另一头，他自己的办公室。
他反手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仿佛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喧嚣、恶意、充满误解的世界。
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与远处路灯的光晕透进来，勾勒出他沉默而紧绷的侧脸轮廓，以及满室陈列的文物标本、古籍书架的深沉阴影。空气里，是他身上惯有的松香混合着陈旧纸张的特有气息。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我，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不语。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我只能听到自己尚未平息的、急促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轻微的颤抖，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灯塔'？"
"是我。"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而下。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黑暗里，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同盟。我们不再是风暴中两座孤独的、即将被吞噬的岛屿。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在昏暗的光线里，我看不清他脸上确切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能将人推开的、冰冷的气息，正在一点点消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沉重的、带着温度的气息。
"把你知道的，所有。"他说，声音恢复了部分平日的镇定，但底下涌动着压抑的暗流，"都告诉我。"
我打开手机，点开了那个名为"P-734"的加密文件夹。我将三年来与"深海"往来的所有邮件记录——那些关于金缮美学的探讨、关于修复伦理的争辩、关于古物生命的感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我给他看我那本被断章取义的笔记，上面记录着一个学子最纯粹的追寻与惶恐。
最后，我按下了那支录音笔的播放键。
周缚心那得意、恶毒、充满了扭曲快感的声音，清晰地在这间充斥着古老文明气息的办公室里回荡起来：
"......我就是要断章取义！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就是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贱人！他就是个道貌岸然、徇私偏袒的伪君子！......"
"......我看他陆清辞还怎么保持他那份清高！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待在文博学院！......"
真相，如同一幅漫长而荒诞的画卷，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一个跨越三年的、基于纯粹技艺共鸣的精神奇遇。一个由嫉妒、挫败感和私人怨恨催生出的、恶毒而精密的阴谋。
他安静地听着，看着，没有打断我。当录音里周缚心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时，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指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
所有证据展示完毕，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压抑和茫然，而是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积攒力量、酝酿反击的沉重张力。
我们没有时间去感慨这命运的荒唐错位。
在绝对的危机面前，我们迅速而高效地结成了最稳固的同盟。
"你先回去。"他终于开口，声音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比平时更添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这件事，接下来的舞台，不能再把你放在中心。交给我。"
"可是......"
"相信我。"他看着我，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如同经过千年磨砺的古玉般，温润却坚不可摧的光泽，"灯塔，不会被风暴摧毁。"
晚风像冰冷的鞭子抽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不能！
我冲到行政楼下，望着那栋在夜色中沉默肃立、象征着规则与审判的大楼，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从路过学生压抑着兴奋的议论中，我得知，学校高层已被惊动，一纸命令，要求陆清辞立刻停职，前往纪律委员会接受审查。
我握着口袋里那支存有真相的录音笔，手心全是冰冷的汗。
现在公布录音？
不！在群情激愤的舆论漩涡里，这只会被当成垂死挣扎的伪造！即使最终能证明清白，"与女学生关系暧昧"的标签，也会像一块永不脱落的牛皮癣，紧紧黏在陆清辞的职业生涯上。
那将是七八年前那场噩梦的完美重演，是对他最残忍的二次伤害。
绝对不能！
只剩下一条路。
唯一的一条路。
我必须冲进去！必须在他被昔日的创伤、被这似曾相识的背叛彻底吞噬之前，让他见到我，让他知道——我们还有武器，我们不是孤身一人！
不！我不能让他独自走进那间屋子！
七八年前那场诬陷的阴影，一定还刻在他的灵魂里！如今历史重演，他看似平静的背影下，藏着的是不是即将彻底冰封的绝望？
他不会辩解，他当然不会。他只会用他习惯的沉默和冰冷，去承受所有莫须有的罪名——因为他早已习惯了独自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他甚至可能会为了保护我这个所谓的'弟子'，为了尽快平息风波，用他最珍视的学术生命和清誉，来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我仿佛已经看到，那扇象征规则与审判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也彻底关掉了他眼中最后一点属于'深海'的、对技艺和同道残存的光。
不！我绝不允许！
我像疯子一样冲进行政楼。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我仓惶而决绝的身影。脚步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激起回响，一声声，敲打在心脏上。
纪律委员会在五楼。
电梯门开，我冲出去，在漫长而寂静的走廊尽头。
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挺直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
他正伸出手，准备推开那扇挂着"纪律委员会"铜牌的、厚重的、仿佛能隔绝一切的木门。
"陆老师！"
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因狂奔与极致的恐惧而撕裂般嘶哑。
他停下动作，缓缓地转过身。
当他看清是我时，那双总是清冷锐利的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致的厌恶与疏离。
他就那样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毁掉他毕生坚守与名誉的、可悲的灾星。
他张了张嘴，唇线绷紧，似乎要说出什么足以将我彻底冻结的斥责。
时间，只剩下最后几秒。
我迎着他那冰冷得、几乎能将我灵魂都凌迟的目光。
没有哭，没有哀求，也没有任何苍白的解释。
我只是挺直了脊背，用颤抖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说出了那句只有我和"深海"才懂的、关于信念的暗语。
"您说过，每当在修复中感到迷失时，就会去观想一座风暴中的灯塔。"
"矗立在世界的尽头，指引迷航，风雨不动。"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刻印：
"陆老师，我现在，就站在那座灯塔的暴风雨里。"
"而您，也是。"
陆清辞的身体猛地一震。
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贯穿了他层叠包裹的冰冷外壳。
他那双锐利的、此刻盛满厌恶与疲惫的眼睛里，覆盖了整整一日的厚重冰层，在瞬间"喀喇"碎裂，迸发出无数道缝隙。震惊、难以置信、恍然、一种穿越了时空洪流的熟悉感......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激烈地翻滚、冲撞。
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沉淀下去，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及骨髓的痛楚与了然。
他没有再看向那扇象征着审判的门。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背负起更沉重东西的复杂。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沙哑到几乎磨损的声音，对我说了三个字：
"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进了走廊另一头，他自己的办公室。
他反手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仿佛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喧嚣、恶意、充满误解的世界。
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与远处路灯的光晕透进来，勾勒出他沉默而紧绷的侧脸轮廓，以及满室陈列的文物标本、古籍书架的深沉阴影。空气里，是他身上惯有的松香混合着陈旧纸张的特有气息。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我，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不语。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我只能听到自己尚未平息的、急促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轻微的颤抖，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灯塔'？"
"是我。"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而下。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黑暗里，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同盟。我们不再是风暴中两座孤独的、即将被吞噬的岛屿。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在昏暗的光线里，我看不清他脸上确切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能将人推开的、冰冷的气息，正在一点点消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沉重的、带着温度的气息。
"把你知道的，所有。"他说，声音恢复了部分平日的镇定，但底下涌动着压抑的暗流，"都告诉我。"
我打开手机，点开了那个名为"P-734"的加密文件夹。我将三年来与"深海"往来的所有邮件记录——那些关于金缮美学的探讨、关于修复伦理的争辩、关于古物生命的感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我给他看我那本被断章取义的笔记，上面记录着一个学子最纯粹的追寻与惶恐。
最后，我按下了那支录音笔的播放键。
周缚心那得意、恶毒、充满了扭曲快感的声音，清晰地在这间充斥着古老文明气息的办公室里回荡起来：
"......我就是要断章取义！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就是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贱人！他就是个道貌岸然、徇私偏袒的伪君子！......"
"......我看他陆清辞还怎么保持他那份清高！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待在文博学院！......"
真相，如同一幅漫长而荒诞的画卷，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一个跨越三年的、基于纯粹技艺共鸣的精神奇遇。一个由嫉妒、挫败感和私人怨恨催生出的、恶毒而精密的阴谋。
他安静地听着，看着，没有打断我。当录音里周缚心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时，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指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
所有证据展示完毕，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压抑和茫然，而是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积攒力量、酝酿反击的沉重张力。
我们没有时间去感慨这命运的荒唐错位。
在绝对的危机面前，我们迅速而高效地结成了最稳固的同盟。
"你先回去。"他终于开口，声音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比平时更添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这件事，接下来的舞台，不能再把你放在中心。交给我。"
"可是......"
"相信我。"他看着我，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如同经过千年磨砺的古玉般，温润却坚不可摧的光泽，"灯塔，不会被风暴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