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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辞只是平静地起身,稳步走上发言台。他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到投影仪上,表情和他平时授课时一样,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解剖标本般的淡漠。
"在正式回应周缚心同学与秦玦同学的指控之前,"他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奇异地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我想,有必要先请诸位审视一些,被刻意忽略和扭曲的'本源'。"
他点开了一个加密的邮箱后台。
屏幕上,瞬间出现了密密麻麻、上下封邮件的列表。发件人——"灯塔"。收件人——"深海"。时间跨度,从三年前的初春,一直到上周。
"'深海',是我从事非遗研究与推广工作多年来,一直使用的笔名。"
"'灯塔',是沈栖梧同学,作为一位年轻的金缮技艺爱好者,所使用的网络标识。"
"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们通过这个邮箱,就文物修复、传统技艺美学、文化遗产保护等议题,进行了累计超过百万字的交流。"
他随意地点开了几封不同时期的邮件。
大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那些邮件的内容——
关于《髹饰录》中某个晦涩术语的考据与辩论;
关于某件出土漆器残片修复方案的技术路线探讨;
关于如何理解"匠气"与"灵性"在修复工作中的平衡;
关于面对一件承载着漫长历史的残破器物时,内心那份敬畏与战栗的分享......
百万字的交流,从技艺到哲思,从微观的刀法到宏观的传承。
没有一句轻浮的言语,没有一丝暧昧的暗示。
只有两个隔着网络、因对传统技艺共同的热爱而相遇的灵魂,在文字的世界里相互碰撞,相互启发,相互照亮。
那是一种,纯粹到近乎神圣的、关于知识与精神共鸣的交流。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在场的师长、领导,大多是做了一辈子学问、与故纸堆和文物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他们看着屏幕上那些闪烁着思想光芒、蕴含着扎实功底和独到见解的文字,无不为之动容,为之震撼。之前那些怀疑、审视、鄙夷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惊叹、赞赏,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惭愧。
周缚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这不能说明什么!"她猛地站起来,尖声叫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和心虚而扭曲刺耳,"这只能证明你们早有预谋!用这些故弄玄虚的高深话题来掩盖你们不正当的关系!"
陆清辞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气里一丝不和谐的杂音。他转向我,对我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是无声的鼓励与信任。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台,从口袋中拿出了那支钢笔形状的录音笔,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按下了播放键。
"......我就是要断章取义!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就是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贱人!他就是个道貌岸然、徇私偏袒的伪君子!......"
周缚心那充满恶毒与得意的话语,清晰地、一字不落地,回荡在肃静的会议室里,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当录音播放完毕,会场在极致的寂静后,爆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秦玦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面色死灰、几乎要瘫软下去的周缚心。她似乎直到这一刻,才完全看清这个"盟友"内心深处如此龌龊的动机。
最后,应陆清辞的要求,学校技术部门当场调取并播放了办公楼走廊那段时间的完整监控录像。秦玦拍摄的那些所谓"暧昧"照片,在无死角、连续的真实画面面前,被清晰地证实——那仅仅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发生在办公室门口的、短暂的学生求教。而她所选取的角度,是经过了何等精心的、恶意的设计。
陆清辞站在发言台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如死灰的周缚心,和一脸震惊与茫然的秦玦。
"听完这段录音,看清这些完整的证据,我想,诸位对于此次所谓'举报'的真实动机与性质,已经有了清晰的判断。"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个人心上,"这并非一场维护正义的壮举,而是一场始于个人嫉妒、糅合了私人怨恨、并滥用公众信任的、蓄谋已久的构陷。"
"秦玦同学,因自身学术不端行为受到应有的处罚,我至今问心无愧。但我未曾料到,这份坚持原则的裁决,会催生出如此深切的怨恨,并不惜牵连一位无辜的、在技艺上拥有纯粹追求的新生。"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抖如筛糠的周缚心身上。
"而周缚心同学,你以'维护学术纯洁'为名,行的却是最龌龊的窥私、构陷与网络暴力之实。你所不能容忍的,并非想象中的不公,而是你自身无法企及的天赋灵光,以及你内心无法正视的、那份扭曲的占有欲。你们二人的行为,才是对师道尊严、对学术环境最根本的玷污。"
一切,真相大白。
整个事件的性质,被彻底逆转。
从一桩吸引眼球的"师生桃色绯闻",变成了一场发人深省的、由极端嫉妒与个人怨恨催生的、恶劣的学术构陷与网络暴力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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