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周晓月,心里一片冰冷。

  “我疯了?”

  我扯开她的手,掸了掸被她抓皱的衣领。

  “我娶谁,关你什么事?”

  “你现在是林涛的媳妇儿,我李卫军的闲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她燃起的怒火上。

  周晓月愣住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外人?李卫军,你叫我外人?”

  “我们八年的感情,你说断就断了?”

  周围看热闹的乡亲们也炸开了锅。

  “啥?卫军跟小琴结婚了?”

  “那周晓月咋办?她不是跟卫军处了多少年了吗?”

  “你还不知道?她为了给那个病秧子冲喜,今天上午刚跟她那个干弟弟领了证!”

  “我的天!还有这种事?那卫军再娶一个,不是正好吗?”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周晓月耳朵里。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你们胡说!我跟林涛是假结婚!”

  她冲着人群嘶吼,却没人信她。

  结婚证是公社发的,盖着钢印,谁会信是假的?

  她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又转向我,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哭腔。

  “卫军,你别闹了,我知道你生气,我们回家好好说,行吗?”

  “你把这婚退了,我明天就去跟林涛把离婚证办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她又来了。

  总觉得我李卫军离了她就活不了。

  总觉得只要她服个软,我就会像狗一样摇着尾巴凑过去。

  “周晓月,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从兜里掏出那本崭新的结婚证,在她面前打开。

  “看清楚,李卫军,李小琴。”

  “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受法律保护。”

  “至于你,”我指了指她,“你是林涛的合法妻子。”

  “我们俩,现在是两条平行线,懂吗?”

  周晓月死死地盯着那本红得刺眼的结婚证,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她大概从没想过,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我,会做得这么绝。

  这时候,李小琴从人群里挤了过来,一把挽住我的胳膊。

  “卫军哥,咱们回家吧,我饿了。”

  她看都没看周晓月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碍事的空气。

  我点点头,柔声说:“好,回家给你做饭。”

  看着我们俩亲密的样子,周晓月终于崩溃了。

  “李卫军!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像个泼妇一样要冲上来撕打我们。

  几个相熟的大娘赶紧把她拉住。

  “晓月啊,你这是干啥?你自己都跟别人结婚了,还不许人家卫军另找?”

  “就是啊,做人不能这么霸道。”

  “卫军对你够好的了,你自己不珍惜啊!”

  周晓月被众人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护着李小琴,从她身边走过。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听到她咬着牙说。

  “李卫军,你会后悔的!”

  我脚步没停,头也没回。

  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为了你这么个拎不清的女人,浪费了八年青春。

  我带着李小琴回了家。

  院门虚掩着。

  推开门,就看到林涛正坐在院子里,悠哉地喝着茶。

  看到我们俩手挽着手进来,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他又换上一副假惺惺的表情。

  “卫军哥,你可算回来了,晓月姐都快急疯了。”

  李小琴皱了皱眉,往我身后靠了靠。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我没理林涛,径直拉着小琴进了西屋。

  那是我爹娘生前住的屋子,一直空着,但被褥都是干净的。

  “小琴,你先在这儿歇会儿,我去去就来。”

  安顿好小琴,我转身出了门,顺手把西屋的门锁上了。

  林涛还坐在那儿,见我出来,站起身。

  “卫军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晓月姐气走,又带个野女人回家?”

  “啪!”

  我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抽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我用足了力气。

  林涛直接被我扇得原地转了半圈,一屁股墩在地上。

  他捂着脸,懵了。

  大概是没想到,一向“老实”的我,会动手打人。

  “嘴巴放干净点,她是我媳妇儿,李小琴。”

  “再让我听到你说她一个字的坏话,我撕了你的嘴。”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冰。

  林涛眼里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怨毒。

  “李卫军,你敢打我?!”

  “打你?”我冷笑,“我还想弄死你。”

  我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我那件的确良衬衫,穿着舒服吗?”

  “我准备结婚用的新被子,睡着得劲儿吗?”

  “用着我的东西,住着我的房子,还睡着我差点就过门的媳妇儿,林涛,你他妈活得挺滋润啊?”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刀子,戳进他的心窝。

  林涛的脸色变得惨白。

  “我……我那是帮你……”

  “帮我?”我气笑了,“帮着给我戴绿帽子吗?”

  “你这种养活不了自己废物,只能靠女人养的小白脸,还有脸在这儿跟我叫嚣?”

  这句话,彻底踩到了他的痛处。

  “李卫军!”他嘶吼着想还手。

  可他那病秧子的身子,哪是我的对手。

  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他立刻像只虾米一样弓起身子,倒在地上干呕。

  这时,东屋的门开了。

  周晓月站在门口,看着院里的一片狼藉,又看看我。

  “李卫军,你又发什么疯!”

  她跑过来,心疼地扶起地上的林涛。

  “你凭什么打他!”

  “凭什么?”我指着东屋,“凭这是我的家。”

  “我请你们来做客了吗?”

  “拿着你们的东西,现在,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周晓月被我的气势镇住了。

  她扶着林涛,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林涛在她怀里,冲我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

  他知道,周晓月会护着他。

  果然,周晓月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对我说。

  “我不走!这房子你当初就是为我盖的!凭什么让我走?”

  她开始耍无赖了。

  “好,你不走是吧?”

  我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我去大队部,就说你跟你的新婚丈夫,私闯民宅,赖在我家不走,还打伤了我新过门的媳妇儿!”

  “我看到时候,大队长是帮你,还是帮我!”

  周晓月和林涛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这个年代,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真闹到大队部,他们俩就彻底在村里没法做人了。

  周晓月终究是没那个胆子跟我硬耗。

  她怨毒地瞪了我半天,最后还是扶着林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临走前,她把我送她的围巾,狠狠地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

  仿佛这样,就能把她受的委屈都还给我。

  我看着那条沾满泥土的围巾,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脏了的东西,就扔了吧。

  他们一走,整个院子瞬间清静了。

  我走进东屋,看着那床被他们弄脏的喜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抱起被子,连同床上的所有铺盖,一股脑全扔到了院子里。

  然后,我打来一盆清水,从床板到桌椅,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仿佛要擦掉那对狗男女留下的所有晦气。

  等我把屋子收拾干净,天已经擦黑了。

  我打开西屋的门。

  李小琴没睡,正坐在炕沿上,安安静静地等着我。

  看到我进来,她站起身,有些局促。

  “卫军哥,他们……走了?”

  “走了。”我点点头。

  “那床被子……”她看着院子里那堆东西,欲言又止。

  “扔了,脏。”

  我轻描淡写地回了句。

  李小琴没再问,只是默默地帮我把院子里的狼藉收拾干净。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

  这才是过日子的样子。

  安安静静,踏踏实实。

  晚饭很简单,我下了锅面条,卧了两个荷包蛋。

  李小琴吃得很香,一小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卫军哥,你手艺真好。”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你喜欢吃,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嗯!”她用力点点头。

  吃完饭,我烧了热水,让她洗漱。

  等她收拾好,我才走进东屋。

  屋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李小琴已经换上了睡衣,坐在炕上,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我也脱了外衣,躺在了炕的另一头。

  虽然是夫妻了,但毕竟刚认识,我不想吓到她。

  “睡吧,明天我送你回厂里。”

  我背对着她,轻声说。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具温软的身子,轻轻地贴了上来。

  我浑身一僵。

  李小琴从身后抱住我,声音又轻又软。

  “卫军哥,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我知道你心里苦,周晓月那事,全村都知道。”

  “你放心,我跟她不一样。”

  “以后,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给你生娃,好好跟你过日子。”

  她朴实的话,像一股温泉,瞬间流遍我的四肢百骸。

  这八年,我在周晓月那里受的所有委屈和憋闷,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眼圈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我翻过身,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小琴,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被全世界看笑话的时候,还愿意嫁给我。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被人真心以待,是这样一种感觉。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一早,我骑着自行车送李小琴回厂里。

  临别时,她塞给我一个布包。

  “卫军哥,这是我攒的钱,你拿着盖新房用。”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沓大团结,少说也有三四百。

  这个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

  “我不能要,这是你的嫁妆。”我把钱推回去。

  “你拿着吧,”她按住我的手,“咱俩现在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等你以后挣了钱,再给我买好看的衣裳就行。”

  我看着她真诚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何德何能,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我收下钱,郑重地对她说。

  “小琴,你放心,我李卫军这辈子,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送走李小琴,我心里暖洋洋的。

  攥着那笔“巨款”,我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清晰的规划。

  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闷头干活,省吃俭用。

  我要给小琴一个更好的生活。

  我骑着车,没回村,而是直接去了县城的机械厂。

  那是我爹以前工作的地方。

  当初为了让林涛回城,我把自己的接班指标让了出去。

  但厂里的老师傅们都认识我,知道我李卫军是个能干活、手艺好的小伙子。

  我找到以前跟我爹关系最好的王副厂长。

  “王叔。”

  王副厂长正在看报纸,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我,愣了一下。

  “卫军?你怎么来了?”

  “王叔,我想问问,厂里最近还招人吗?”

  王副厂长放下报纸,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当初多好的机会,让你给……”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当初是我糊涂。”我苦笑了一下。

  “不过王叔,我那手艺你也是知道的,钳工焊工我都会,把我扔车间里,我一个人能顶俩。”

  王副厂长点点头,这点他倒是不怀疑。

  我爹就是厂里的八级钳工,我从小耳濡目染,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

  “招人倒是有一个机会,”王副厂长沉吟了一下,“下个月,咱们厂跟省里的红星机械厂有个技术比赛,你要是能拿到名次,别说转正,直接给你分房都行。”

  我的眼睛瞬间亮了。

  分房!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王叔,这事我干了!您帮我报个名!”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王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准备,别给你爹丢人。”

  从厂里出来,我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仿佛一条康庄大道,就在我眼前铺开。

  回到村里,我没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大队部。

  我想把家里的宅基地再扩一扩,把西屋也翻新一下,再垒个像样的院墙。

  刚跟大队长说完我的想法,就看到周晓月和林涛也来了。

  几天不见,两人都憔悴了不少。

  特别是周晓月,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哪还有半点以前城里姑娘的精致模样。

  他们俩是被原来的房东赶出来的。

  现在村里没人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们,只能来求大队长。

  看到我,周晓月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怨恨,随即又变成了某种期盼。

  林涛则直接把头扭到了一边,装作没看见我。

  大队长正为他俩的事头疼,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

  “卫军啊,你看这……晓月同志他们现在没地方住,要不……”

  我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

  “叔,这事我管不了。”

  “我是来申请扩建宅基地的,我跟小琴结婚了,总得有个像样的新房。”

  我把结婚证拍在桌子上。

  大队长一看,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周晓月自己选的路,怪不得别人。

  周晓月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我。

  “李卫军,你非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我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笑了。

  “当初你为了他,逼我让出回城指标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被赶尽杀绝?”

  “当初你拿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还跟他滚到一张床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被赶尽杀绝?”

  “周晓月,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这副落魄样子,是你活该。”

  我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

  而我,连多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

  我办完手续,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林涛虚弱的咳嗽声,和周晓月低低的啜泣。

  可这些,都再也无法在我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我忙着准备技术比赛,每天除了看书画图纸,就是去废品站淘换些零件,在家里自己捣鼓练习。

  关于周晓月和林涛的糟心事,我早就抛到了脑后。

  但架不住村里人爱传闲话。

  没过几天,我就听说了他们的近况。

  林家见占不着便宜,也不想平白养着林涛这个病秧子儿子和周晓月,拒绝接收他们。

  大队长最后没办法,把村头那个早就没人住的、四面漏风的牛棚,暂时给了他们落脚。

  林涛那个病秧子,住进去没两天,就真的病倒了,天天躺在草堆上哼哼唧唧。

  周晓月一个城里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照顾人。

  俩人带来的那点钱,很快就花光了。

  没了我的接济,他们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周晓月拉下脸,开始四处借钱。

  但现在谁不知道她跟林涛那点破事?

  大家躲都来不及,谁还敢把钱借给她这个无底洞。

  据说,她去求了以前跟她关系好的几个知青。

  结果人家一听她提借钱,不是说手头紧,就是直接关门不理。

  碰了一鼻子灰的周晓月,终于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练习焊接,她就找上门来了。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乱糟糟的,人也瘦了一大圈。

  看到我,她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卫军!”

  我放下手里的焊枪,摘下面罩,冷冷地看着她。

  “有事?”

  她搓着手,一脸的局促和讨好,是我从未见过的卑微模样。

  “卫军,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鬼迷了心窍,才做了那么多糊涂事。”

  “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要是在以前,看到她这副样子,我早就心疼得不行了。

  可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道歉就不必了,我早就忘了。”

  我的冷淡,让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可能以为,只要她一哭二闹,我就会心软。

  她不死心,又往前凑了一步。

  “卫军,你看在我以前照顾你那么多年的份上,你……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林涛病得很重,再不送去医院,恐怕就……”

  图穷匕见了。

  绕了半天,还是为了钱。

  “我没钱。”我直接回绝。

  “不可能!”她急了,“我听说了,李小琴给了你一大笔钱!”

  “那是她的嫁妆,我凭什么拿我媳妇儿的钱,去给你养你的男人?”

  我一句话,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半天憋出一句。

  “李卫军,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我们八年的感情,难道就一点都不值钱吗?”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我从兜里掏出五分钱,扔在她脚下。

  “拿着钱,滚。”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那五分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她脸上。

  周晓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钱,又抬头看看我。

  那眼神里,有屈辱,有怨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绝望。

  她没捡那钱,只是惨笑了一声,转身跑了。

  我以为周晓月吃了这次闭门羹,就会彻底死心。

  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她的脸皮厚度。

  技术比武的前一天,我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她又来了。

  这次,她直接跪在了我家院门口。

  “卫军!我求求你!你救救林涛吧!”

  她哭得撕心裂肺,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他快不行了,大夫说要一大笔手术费,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只要你肯救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当牛做马!”

  她一边哭,一边给我磕头,额头很快就磕破了,渗出血丝。

  村民们对着她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这周晓月真是疯了,为了那个小白脸,脸都不要了。”

  “就是,卫军都结婚了,她还来纠缠,这不是破坏人家家庭吗?”

  “活该!当初把卫军那么好的小伙子推开,现在后悔了吧?”

  我站在门口,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

  林涛的死活,与我何干?

  我转身想关上门,她却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死死地抱住我的腿。

  “卫军,你不能这么狠心!”

  “你忘了我们以前了吗?你说过会对我好一辈子的!”

  她开始打感情牌了。

  “你忘了你生病的时候,是谁守了你三天三夜?”

  “你忘了你没钱吃饭,是谁把自己的口粮分你一半?”

  我皱了皱眉。

  她说的是事实。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确实帮过我。

  这也是我当初为什么会对她掏心掏肺的原因。

  可那点恩情,在这八年里,我早就连本带利地还清了。

  甚至,还得更多。

  我掰开她的手,从兜里掏出钱包。

  我把里面所有的钱,大概有二十多块,全都抽了出来,扔在她面前。

  “周晓月,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

  “从今往后,你跟林涛是死是活,都跟我李卫军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俩,两清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清楚。

  周晓月看着地上的钱,整个人都傻了。

  她可能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来彻底了结我们之间的过去。

  用钱来斩断情分,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更伤人。

  这无异于在告诉她,她那八年的所谓感情,在我这里,就只值这二十多块钱。

  “不……不是这样的……”

  她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我没再理她,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我靠在门后,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说是两清,但八年的时光,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只是,再多的不甘和怨恨,也都该到此为止了。

  我李卫军,还有更重要的人要去守护,还有更光明的未来要去奔赴。

  技术比赛那天,我超常发挥,一举拿下了钳工组的第一名。

  王副厂长当场拍板,不仅让我直接转正,还特批了一套筒子楼的两居室给我。

  消息传回村里,整个李家窑都轰动了。

  那可是县城机械厂的正式工!铁饭碗!还分房子!

  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我爹娘的坟前,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爹,娘,儿子出息了。”

  “你们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琴,电话那头,她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们商量好,等我办完入职手续,就去接她,一起搬到县城的新家去。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我准备离开村子的前一天,村里出大事了。

  林涛死了。

  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打死的。

  据说,周晓月拿着我给的那二十多块钱,并没有给林涛治病。

  而是被林涛抢走,拿去赌了。

  结果一夜之间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债主上门要钱,林涛拿不出来,就被活活打死了在那个破牛棚里。

  周晓月当时就在旁边,吓得魂都飞了。

  事情闹得很大,公社派了人下来调查。

  很快,所谓冲喜的内幕就被挖了出来。

  原来,林涛根本就没得什么活不过二十五的怪病。

  那个所谓的算命瞎子,是他花钱请来的托儿。

  他跟他妈,联手做局,目的就是为了骗周晓月跟他“假结婚”。

  好名正言顺地赖上我,花我的钱,住我的房。

  甚至,他们还计划着,等把我的家底掏空了,就一脚把我踹开。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村民中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人畜无害的林涛,心思竟然如此歹毒。

  而周晓月,那个为了“救弟弟”不惜牺牲自己幸福的“善良”姑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货。

  她被当成林涛的同伙,一起被公社的人带走了。

  虽然最后查清她确实不知情,但“搞破鞋”、“败坏村风”的帽子,是结结实实地扣在了她头上。

  她被抓去游街示众。

  那天,我正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县城。

  在村口,我看到了被五花大绑、挂着牌子的周晓月。

  她头发散乱,满脸污泥,眼神空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人们朝她扔着烂菜叶和石子。

  人群中,不乏当初劝我“大度点”的婶子大娘。

  如今,她们骂得比谁都难听。

  “不要脸的臭婆娘!”

  “真是瞎了眼,放着卫军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去跟那种人渣鬼混!”

  “活该!这就是报应!”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我从她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什么。

  但我只是淡淡地移开了视线,拉着身边的李小琴,头也不回地朝村外的公路上走去。

  那里,通往我的新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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