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冷婚
他战死沙场，唯一的遗物，是一张我的照片。
而背面，是他写的四个字：“永失我爱”。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曾经我用十年时间去恨的那场“背叛”，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我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
耳边，是喜娘高亢又刺耳的唱喏声：“小姐，吉时已到，花轿到府门口了！”
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一个穿着靛青色比甲的老妈子，已经不由分说地往我嘴里塞了一块冰凉滑腻的东西。
那股子甜腥味，混杂着她指尖上陈旧的脂粉气，呛得我一阵干呕。
穿越过来的这三天，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推着，搡着，最终被塞进了花轿。
冲喜也冲得这么急，活像花轿后头有追兵。
这是一场一手交钱、一手交枪的政治联姻。
我的嫁妆，是十二箱能压弯伙计腰杆的“大黄鱼”，足够换他一个加强团的枪炮。
他的聘礼，是一纸能让我那因时局动荡而夜夜难安的父亲，终于敢熄灯睡觉的庇护承诺。
新婚夜。
喜烛烧到一半，“噼啪”一声，爆了个烛花，火光骤然一暗。
窗外起了风，将新贴的、大红的“囍”字窗花，掀起一个角，露出外面一片灰白的、冷清的月亮。
我独自坐在那张雕着龙凤的喜床上，看着对面沙发上，那个正在擦拭佩枪的男人。
即便是新婚，他依旧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坐下时压得沙发弹簧都发出“吱”的一声轻响。
而他带进一股硝磺味，冲得满屋樟木发苦。
他没有看我，只是专注地用一块看不出原色的旧绸布，擦拭着手里的勃朗宁。
那绸布上早已浸满了黑色的枪油，他擦了半天，指尖上那抹洗不掉的黑色，反而更深了。
终于，他擦完了。
他抬起头，看向我。
我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像是要清嗓子的咳嗽，仿佛吞下过一把冰碴子。
然后，他开了口，声音被刻意压得很平，却依旧透着一股生分的疏离。 “岁——小——姐。” 他把那三个字，拖得又慢又长。
“你我之间的事，只是一场交易。”
他没有给我任何回应的机会，继续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调说。
“沈家需要你的嫁妆，岁家需要沈家的庇护。除此之外，我会给你少帅夫人该有的体面与尊重。”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枪，将它重新装回枪匣。
“咔哒——像替谁上了最后一道锁。 ——也包括我。”
婚后的生活，我们像两盏并排的油灯，各烧各的，火舌偶尔在风中碰到，又迅速分开。
但我并不是个只会伤春悲秋的大家闺秀。
我将从21世纪带来的管理知识和商业思维，不动声色地融入到了这座庞大但是由于缺少经费而有些陈旧的帅府之中。
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重新梳理了帅府的内部账目，想骂人，因为亏空足有数十个，怪不得单靠自身的产业无法维持军费。
我一一堵住，每个月为沈家省下的开支，足够再养一个营的兵还绰绰有余。
当沈家因为一批进口货物被海关扣押而焦虑的时候，我凭借父亲的关系网和对西商的了解，托沪上买办向海关监督公署具保，加缴了 5 % 附加税，就让那批货物在三天内顺利通关，解了沈家的燃眉之急。
当老督军沈经国，也就是我的公公，抱怨军中财政吃紧时，我为他献上了一份关于“以商养兵”的详细计划书，从开设纺织厂解决军服问题，到利用北方特产与南洋进行通商，条理清晰并且眼光独到，让这位在官场和战场上打滚了一辈子的老狐狸都对我赞赏有加。
我从不干涉他的军事，也从不过问他的私事。
我只是安静地，做好一个“沈太太”分内的事。
渐渐地，沈知昼看我的眼神，开始变了。他不再叫我“岁小姐”，而是会在公众场合叫我的名字“岁晚”。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却在书房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他会向我请教账目的问题，我会让他坐在我旁边，看我用四柱清册＋新式收支表整理账簿，一看，就是一整个晚上。
帅府上下，对我的称呼，也从一开始敬而远之的少夫人，变成了心悦诚服的“咱们夫人”。
直到老督军六十大寿的前几天，府里开始筹备寿宴并拟定宴请的宾客名单。那天下午，我正好去书房给沈知昼送一份刚整理好的军需开支报表。一进门，就看到他的副官正拿着一份名单，小心翼翼地向他请示。
“少帅，城中有名望的大家族都已记录在名单里，只是……这唐家，您看……要不要叫他.....？”
我嫁过来这几个月，早已清楚唐家在北平商界的地位，虽不及我家雄厚，却也是根基深厚的大家族。
按理说，这种场合，是断然没有不请的道理。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听到“唐家”两个字时，沈知昼那张平静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继续擦拭勃朗宁，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们也配？”
短短四个字，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副官吓得一个哆嗦，立刻划掉了名单上的名字，不敢再多问一句，慌忙退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将报表轻轻放在他的桌上，看在眼中，却没有多问。只是将疑问放在了心里。
几天后，在老督军的寿宴上。
酒过三巡，老督军当着所有宾客的面，高兴地拍着沈知昼的肩膀，手里还转着刚收到的、德国克虏伯厂附赠的银怀表，表盖“啪”地弹开，露出里头小照——那是他年轻时在保定学堂的合影。
他大笑道： “知昼啊，你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不是打了多少胜仗，而是娶了岁晚这个媳妇！”
全场哄堂大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端着酒杯，端庄地微笑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向了身旁的沈知昼。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他只是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
在那双总是像寒潭一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温度。
那一刻，我以为，这场看似没有感情的政治联姻，或许也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但我没有想到，这短暂的温存，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一丝平静。
作者有话说：
而背面，是他写的四个字：“永失我爱”。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曾经我用十年时间去恨的那场“背叛”，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我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
耳边，是喜娘高亢又刺耳的唱喏声：“小姐，吉时已到，花轿到府门口了！”
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一个穿着靛青色比甲的老妈子，已经不由分说地往我嘴里塞了一块冰凉滑腻的东西。
那股子甜腥味，混杂着她指尖上陈旧的脂粉气，呛得我一阵干呕。
穿越过来的这三天，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推着，搡着，最终被塞进了花轿。
冲喜也冲得这么急，活像花轿后头有追兵。
这是一场一手交钱、一手交枪的政治联姻。
我的嫁妆，是十二箱能压弯伙计腰杆的“大黄鱼”，足够换他一个加强团的枪炮。
他的聘礼，是一纸能让我那因时局动荡而夜夜难安的父亲，终于敢熄灯睡觉的庇护承诺。
新婚夜。
喜烛烧到一半，“噼啪”一声，爆了个烛花，火光骤然一暗。
窗外起了风，将新贴的、大红的“囍”字窗花，掀起一个角，露出外面一片灰白的、冷清的月亮。
我独自坐在那张雕着龙凤的喜床上，看着对面沙发上，那个正在擦拭佩枪的男人。
即便是新婚，他依旧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坐下时压得沙发弹簧都发出“吱”的一声轻响。
而他带进一股硝磺味，冲得满屋樟木发苦。
他没有看我，只是专注地用一块看不出原色的旧绸布，擦拭着手里的勃朗宁。
那绸布上早已浸满了黑色的枪油，他擦了半天，指尖上那抹洗不掉的黑色，反而更深了。
终于，他擦完了。
他抬起头，看向我。
我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像是要清嗓子的咳嗽，仿佛吞下过一把冰碴子。
然后，他开了口，声音被刻意压得很平，却依旧透着一股生分的疏离。 “岁——小——姐。” 他把那三个字，拖得又慢又长。
“你我之间的事，只是一场交易。”
他没有给我任何回应的机会，继续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调说。
“沈家需要你的嫁妆，岁家需要沈家的庇护。除此之外，我会给你少帅夫人该有的体面与尊重。”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枪，将它重新装回枪匣。
“咔哒——像替谁上了最后一道锁。 ——也包括我。”
婚后的生活，我们像两盏并排的油灯，各烧各的，火舌偶尔在风中碰到，又迅速分开。
但我并不是个只会伤春悲秋的大家闺秀。
我将从21世纪带来的管理知识和商业思维，不动声色地融入到了这座庞大但是由于缺少经费而有些陈旧的帅府之中。
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重新梳理了帅府的内部账目，想骂人，因为亏空足有数十个，怪不得单靠自身的产业无法维持军费。
我一一堵住，每个月为沈家省下的开支，足够再养一个营的兵还绰绰有余。
当沈家因为一批进口货物被海关扣押而焦虑的时候，我凭借父亲的关系网和对西商的了解，托沪上买办向海关监督公署具保，加缴了 5 % 附加税，就让那批货物在三天内顺利通关，解了沈家的燃眉之急。
当老督军沈经国，也就是我的公公，抱怨军中财政吃紧时，我为他献上了一份关于“以商养兵”的详细计划书，从开设纺织厂解决军服问题，到利用北方特产与南洋进行通商，条理清晰并且眼光独到，让这位在官场和战场上打滚了一辈子的老狐狸都对我赞赏有加。
我从不干涉他的军事，也从不过问他的私事。
我只是安静地，做好一个“沈太太”分内的事。
渐渐地，沈知昼看我的眼神，开始变了。他不再叫我“岁小姐”，而是会在公众场合叫我的名字“岁晚”。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却在书房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他会向我请教账目的问题，我会让他坐在我旁边，看我用四柱清册＋新式收支表整理账簿，一看，就是一整个晚上。
帅府上下，对我的称呼，也从一开始敬而远之的少夫人，变成了心悦诚服的“咱们夫人”。
直到老督军六十大寿的前几天，府里开始筹备寿宴并拟定宴请的宾客名单。那天下午，我正好去书房给沈知昼送一份刚整理好的军需开支报表。一进门，就看到他的副官正拿着一份名单，小心翼翼地向他请示。
“少帅，城中有名望的大家族都已记录在名单里，只是……这唐家，您看……要不要叫他.....？”
我嫁过来这几个月，早已清楚唐家在北平商界的地位，虽不及我家雄厚，却也是根基深厚的大家族。
按理说，这种场合，是断然没有不请的道理。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听到“唐家”两个字时，沈知昼那张平静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继续擦拭勃朗宁，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们也配？”
短短四个字，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副官吓得一个哆嗦，立刻划掉了名单上的名字，不敢再多问一句，慌忙退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将报表轻轻放在他的桌上，看在眼中，却没有多问。只是将疑问放在了心里。
几天后，在老督军的寿宴上。
酒过三巡，老督军当着所有宾客的面，高兴地拍着沈知昼的肩膀，手里还转着刚收到的、德国克虏伯厂附赠的银怀表，表盖“啪”地弹开，露出里头小照——那是他年轻时在保定学堂的合影。
他大笑道： “知昼啊，你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不是打了多少胜仗，而是娶了岁晚这个媳妇！”
全场哄堂大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端着酒杯，端庄地微笑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向了身旁的沈知昼。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他只是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
在那双总是像寒潭一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温度。
那一刻，我以为，这场看似没有感情的政治联姻，或许也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但我没有想到，这短暂的温存，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一丝平静。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