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地底下那盏灯，认的不是命而是心
坠落好像没有尽头。
我像一颗被投入深井的石子，四周是粘稠冰冷的黑暗，挤压着我的口鼻。
耳边开始响起各种声音，一声声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从苍老到稚嫩，从清晰到模糊，层层叠叠，仿佛千年来的每一个更夫都在我耳边叹息。
我终于明白烛幽最后喊出的那个字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我的名字。
是每一任即将被吞噬的宿主，在绝望中，对创造了他们的烛幽，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唤。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终于一空，我重重地摔在一片光滑如镜的地面上。
这里像一个倒悬的世界。
脚下的琉璃地面广阔如海，清晰地倒映着整座都城的虚影。
每一条街巷，每一片屋檐，每一盏摇曳的灯笼，都被无数细密的血色丝线勾连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呼吸着的蛛网。
而在蛛网的正中央，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静静燃烧着。
是镇魂灯的本源。
我挣扎着爬起来，一步步朝那团火焰走去。
它看起来温暖，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走近了，我才看清，火焰中困着七道模糊的人影。
他们都穿着和我一样的更夫蓑衣，一个比一个虚幻。
第一个，第二个……第六个，他们全都背对着我，像是被钉死在火焰中的标本。
而第七道身影……
赫然是我自己。
他跪在火焰的最外层，正对着我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我能读懂那口型。
「别进来……快回去。」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镇魂灯，这是一座炼魂炉。
历代宿主以为自己在继承神器，守护灯火，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被这盏灯选中的柴薪。
我们用一生的记忆和行走，去喂养这团永不熄灭的火，熬炼出那一缕能照见阴司的光。
而真正让这盏灯千年不灭的，从来不是什么吞噬，而是我们这些宿主，一代又一代，不肯离去的执念。
我伸出手，想去触碰火焰里那个跪着的自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我猛地回头，陈九郎竟然也在这里。
他脸色灰败得像一张旧纸，肩上还扛着那具给我准备的空棺材。
「我陈家祖上立过规矩，饲灯人，永世不得入阵。」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可规矩还有后半句，若承灯者自投地渊，须得有人为他收尸。」
他将棺材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你爹当年，也来过这里。」他低声道，「他没进去，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
「‘灯要亮，就得有人愿意烧自己。’」
我爹？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话音未落，一道更虚幻的身影在火焰边缘浮现。
是那个柳婆。
她只剩下半张脸，另一半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掉了，可她却对着我笑了。
「痴儿，你和他们不一样……」她枯槁的手指向火中的那六道背影，「你记得他们。」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火中的六道身影，连同跪在我面前的第七道身影，忽然齐齐转身。
他们隔着摇曳的蓝火，对着我，深深地躬身行礼。
那一刻，我全都明白了。
我不是来逃命的，也不是来送死的。
我是来还债的。
我解下腰间那枚刻着「七承」的铜片，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掌，任凭鲜血将冰冷的铜片染得温热。
我高高举起它，对着那团吞噬了六代人的幽蓝火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我不替你们活！」
「我要替你们，记住！」
火焰仿佛听懂了我的话，骤然暴涨，像一张巨口，瞬间将我吞没。
皮肉烧灼的剧痛贯穿全身，我却感觉不到。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我听见了。
一个声音穿越了厚重的地脉，撕裂了层层黑暗，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恐惧，清晰地落在我即将消散的魂魄上。
是烛幽的声音。
「……回来啊。」
（全文完）
我像一颗被投入深井的石子，四周是粘稠冰冷的黑暗，挤压着我的口鼻。
耳边开始响起各种声音，一声声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从苍老到稚嫩，从清晰到模糊，层层叠叠，仿佛千年来的每一个更夫都在我耳边叹息。
我终于明白烛幽最后喊出的那个字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我的名字。
是每一任即将被吞噬的宿主，在绝望中，对创造了他们的烛幽，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唤。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终于一空，我重重地摔在一片光滑如镜的地面上。
这里像一个倒悬的世界。
脚下的琉璃地面广阔如海，清晰地倒映着整座都城的虚影。
每一条街巷，每一片屋檐，每一盏摇曳的灯笼，都被无数细密的血色丝线勾连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呼吸着的蛛网。
而在蛛网的正中央，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静静燃烧着。
是镇魂灯的本源。
我挣扎着爬起来，一步步朝那团火焰走去。
它看起来温暖，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走近了，我才看清，火焰中困着七道模糊的人影。
他们都穿着和我一样的更夫蓑衣，一个比一个虚幻。
第一个，第二个……第六个，他们全都背对着我，像是被钉死在火焰中的标本。
而第七道身影……
赫然是我自己。
他跪在火焰的最外层，正对着我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我能读懂那口型。
「别进来……快回去。」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镇魂灯，这是一座炼魂炉。
历代宿主以为自己在继承神器，守护灯火，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被这盏灯选中的柴薪。
我们用一生的记忆和行走，去喂养这团永不熄灭的火，熬炼出那一缕能照见阴司的光。
而真正让这盏灯千年不灭的，从来不是什么吞噬，而是我们这些宿主，一代又一代，不肯离去的执念。
我伸出手，想去触碰火焰里那个跪着的自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我猛地回头，陈九郎竟然也在这里。
他脸色灰败得像一张旧纸，肩上还扛着那具给我准备的空棺材。
「我陈家祖上立过规矩，饲灯人，永世不得入阵。」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可规矩还有后半句，若承灯者自投地渊，须得有人为他收尸。」
他将棺材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你爹当年，也来过这里。」他低声道，「他没进去，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
「‘灯要亮，就得有人愿意烧自己。’」
我爹？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话音未落，一道更虚幻的身影在火焰边缘浮现。
是那个柳婆。
她只剩下半张脸，另一半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掉了，可她却对着我笑了。
「痴儿，你和他们不一样……」她枯槁的手指向火中的那六道背影，「你记得他们。」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火中的六道身影，连同跪在我面前的第七道身影，忽然齐齐转身。
他们隔着摇曳的蓝火，对着我，深深地躬身行礼。
那一刻，我全都明白了。
我不是来逃命的，也不是来送死的。
我是来还债的。
我解下腰间那枚刻着「七承」的铜片，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掌，任凭鲜血将冰冷的铜片染得温热。
我高高举起它，对着那团吞噬了六代人的幽蓝火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我不替你们活！」
「我要替你们，记住！」
火焰仿佛听懂了我的话，骤然暴涨，像一张巨口，瞬间将我吞没。
皮肉烧灼的剧痛贯穿全身，我却感觉不到。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我听见了。
一个声音穿越了厚重的地脉，撕裂了层层黑暗，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恐惧，清晰地落在我即将消散的魂魄上。
是烛幽的声音。
「……回来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