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我悄无声息地回到车里，趴在方向盘上，干呕了半天，
眼泪终于流干了，但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打开二手平台，把陈述送过的所有东西，统统拍照上传。
标题简单粗暴：“渣男遗物，给钱就卖，凑机票钱。”
不到半小时，东西被抢购一空。
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几万块钱，
这些钱，买断了我的五年，虽然廉价，但也算是两清了。
周一，是我离开的日子。
我把公寓里属于我的一切都清理干净了。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仿佛我从未来过。
临走前，我把手写的分手信，还有订婚戒指，放在了茶几最显眼的位置。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陈述发来的语音，背景音里有医院叫号的嘈杂声。
“阿离，今晚别做饭了。小莲抑郁症有点反复，一直闹着要割腕，我得在这边守着她吃饭。”
“你自己点个外卖，乖。”
要是以前，我肯定会回一大段话，嘱咐他注意身体，早点回来。
但现在，我只回了一个字。
“好。”
随后，拉黑，删除。
所有能联系到我的方式，全部切断。
我不给自己留退路，也不给他留找我的机会。
去机场的路上，天很蓝，云很白。
哪怕是那个常年堵车的高架桥，今天也是一路畅通。
就像是在为我的离开让路。
到了候机厅，广播里传来登机的催促声。
我将电话卡取了出来。
“咔嚓”一声。
我亲手折断了那张用了十年的电话卡。
连同手里那把家门钥匙，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随着“哐当”一声轻响，我和陈述的这五年，画上了句号。
我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口。
再见了，陈述。
再见了，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江离。
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终于露出这几个月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7
陈述是在一天后才发现不对劲的。
那天小莲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些，不再闹着要死要活。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右眼皮一直在跳，跳得他心烦意乱。
他在车里给我打了个电话，想让我煮碗醒酒汤。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传来。
陈述皱了皱眉，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
“又闹脾气。”
他嘟囔了一句，发动了车子。
肯定是手机没电了，或者故意关机想让他着急。
这种小把戏，我以前从来不屑于做。
最近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推开家门，迎接他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往常那盏为他留的暖黄灯光，也没有饭菜的香气。
只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冷，像是空置了许久的样板房。
“阿离？”
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
没人回应。
陈述心里咯噔一下，那种莫名的慌乱感瞬间放大。
他打开灯，快步走进卧室。
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酒店一样冷硬。
衣柜门开着，里面属于我的衣服，一件都没了。
连衣架都被带走了。
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也不见了。
整个家，像是被人洗劫过一样，只剩下了属于他的东西。
“阿离！”
陈述慌了，转身冲出卧室，在客厅里团团转。
直到他看到茶几上放着的那枚戒指和那封信。
陈述颤抖着打开那封信。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陈述，名分确实只是一张纸，但这张纸，你高攀不起。”
陈述疯了一样冲出家门。
他去了我闺蜜家，去了我父母家，甚至去了我们就读的大学。
得到的结果全是冷眼和闭门羹。
我爸隔着防盗门骂他：
“滚！别脏了我家的地！阿离都告诉我你做的混账事了，现在假惺惺给谁看！”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没了那层未婚妻的关系，他和我之间，竟然如此陌生。
如果不靠我主动联系，他根本找不到我。
第二天一早，陈述顶着两个黑眼圈冲进了公司人事部。
“江离呢？我要查她的档案！我是她未婚夫！”他拍着桌子吼道。
HR怜悯地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递给他一张纸：
“江总监已经离职了，调令三天前生效，目的地是海外分部。”
“而且江总监签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无可奉告。”
陈述瘫坐在地上，手里的纸轻飘飘地滑落。
海外分部。
陈述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
那是地球的另一端。
那是常年冰雪覆盖，只有极光和孤独的地方。
他终于意识到，那个无论他怎么作、怎么忽略都会在原地等他的阿离，真的不要他了。
8
飞机落地是当地的清晨。
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走出机场，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自由。
手机开机，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本地电话卡。
没有一条未读消息，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世界清净得仿佛新生。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出口，手里举着一块写着我名字的牌子。
他很高，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就是分部传说中的冷面魔王，陆宴。
也是这次海外拓荒项目的总负责人。
我走过去，有些局促地开口：“陆总，您好，我是江离。”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略显憔悴的脸上停顿了一秒。
然后，他递过来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听说你是为了一个混账男人才申请调过来的。”
“你的眼光确实有待提高。”
他的声音和他人一样冷冽，还有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我被他噎了一下，接过咖啡的手僵在半空。
“先上车，回公寓安顿好，明天来公司报到。”
他没再多说，转身就走，我只能拖着箱子快步跟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忙于安顿和熟悉新环境，几乎忘了陈述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一周后，我的手机开始被一个陌生的跨国号码疯狂轰炸。
我接了两次，对面都是死寂的沉默，然后挂断。
第三次，我直接挂断拉黑。
但很快，又换了一个号码打过来。
我烦不胜烦，索性开了静音。
那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
前台匆匆跑进来，说有国内的长途电话找我，说是急事。
我还没接，来找我的陆宴先一步拿过了听筒，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陈述沙哑疲惫的声音：
“阿离！是你吗，我是江离的未婚夫，让江离接电话！”
陈述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阿离，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照顾小莲了，我现在就买机票过去找你！”
“我们领证，哪怕没有婚礼也行！”
“你回来吧，我离不开你！”
我看着陆宴，有些尴尬。
陆宴冷笑了一声，声音清冷如玉：
“未婚夫？据我所知，江离小姐目前的婚姻状况是单身。”
“陈先生，这里是办公场所。如果你再骚扰我的员工，我不介意让法务部给你发函。”
“还有，她现在很忙，没空理你。”
说完，陆宴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回荡在办公室里。
我看着陆宴利落的动作，心里莫名地痛快。
我看呆了。
陆宴转过头，淡淡地看着我：
“这种垃圾电话，以后直接挂。”
“继续刚才的方案吧。”
我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就踏实了。
“是，陆总。”
9
我低估了陈述的执念。
或者说，低估了我在他心中的分量。
一个月后，他竟然真的飞过来了。
出现在分部楼下时，他胡子拉碴，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风衣，看起来像个流浪汉。
完全没有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陈总监模样。
他拦住我，声音哽咽：“阿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照顾小莲了，我也把她赶走了。我现在就带你去领证，好不好？”
“我不能没有你，家里乱成一团，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试图来抓我的手，演得情深义重。
周围路过的外国同事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陈述，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打开了手机之前保存的录音，放给他听。
陈述的脸瞬间煞白：
“你……你都听到了？”
他嘴唇颤抖，语无伦次地解释：
“那……那是权宜之计！我是爱你的，我只是……”
“爱？”
我打断他：“陈述，别侮辱这个字了。你的爱太脏，我不稀罕。”
“从你为了你前妻，在民政局抛下我开始，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陈述还想纠缠，甚至想冲上来抱我。
一件带着雪松香气的大衣突然披在了我肩上。
陆宴挡在我身前，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述，眼神冰冷。
“陈先生，体面点。”
“别让我叫保安把你丢出去，那就太难看了。”
陈述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又看了看被护在身后的我。
那一刻，自卑和羞耻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两个保安走过来，一左一右架起了他。
陈述被拖走时，一直回头看我。
他看到我和陆宴并肩转身，走进旋转门，留给他两个决绝的背影。
他终于明白，这一次，他永远失去了那个满眼是他的女孩。
10
陈述灰溜溜地回国了。
我听国内的同事说，他因为擅自离岗，谎称家里有急事，私自跑到海外追我，被总公司查实后，直接降职处理。
从风光的部门总监，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组长。
没有了我这个“懂事”的未婚妻做挡箭牌，前妻小莲理直气壮地住进了陈述的家。
美其名曰，照顾他受伤的心灵。
一场旷日持久的家庭内战，就此拉开序幕。
小莲以抑郁症为由，根本不做任何家务，家里被她弄得鸡飞狗跳。
她心情不好就乱摔东西，陈述买的限量版模型、昂贵的音响，都成了她的出气筒。
陈述的母亲，我那位曾经对我百般挑剔的准婆婆，不得不搬过来照顾这一大家子。
一个强势挑剔，一个娇弱爱作，婆媳俩一见面就火星撞地球。
为孩子该吃什么辅食，为小莲该不该继续吃药，为家里谁该做饭，每天都能吵上八百回合。
据说有一次，婆婆哭着给亲戚打电话诉苦。
“造孽啊！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儿媳妇！还是阿离好，阿离多懂事，多孝顺啊……”
陈述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心如刀绞。
事业上，他也开始焦头烂额。
过去，那些棘手的项目，难缠的客户，都是我帮他分析利弊，准备方案，甚至出面应酬。
他只需要坐享其成，在功劳簿上签个字。
现在，他自己上手，才发现那些工作有多难搞。
方案频频出错，客户大量流失，业绩一落千丈。
他从公司的明日之星，变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瘟神。
他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得酩酊大醉。
深夜，他拨打着那个早已变成空号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忙音嘶吼。
“阿离……阿离你回来吧……我错了……”
“求求你，回来吧……”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忙音和悔恨。
11
海外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陆宴给了我最大的权限和支持，海外拓荒项目在我手里，从无到有，迅速步入正轨。
陆宴在工作上，是严苛挑剔的魔鬼上司。
但在生活上，却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会记得我开会时随口一提想吃的东西，第二天就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
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默默陪着我，然后开车送我回家。
他的好，不是陈述那种画饼式的甜言蜜语，而是润物细无声的行动。
他对我极尽照顾，却始终保持着尊重的距离，从不越界。
这份克制，让我心安，也让我心动。
直到那天，我去他家送一份紧急文件。
他正好在开视频会议，让我自己去书房等他。
在他的书房里，我无意间看到了一个上锁的玻璃柜。
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叠装订好的文件。
封面上，是我大学时期的署名。
那些我曾经发表在校内论坛上，不成熟、甚至有些幼稚的方案手稿，被他当成珍宝一样收藏着。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我颤抖着手，指向柜子，等他开完会出来。
“这些……”
他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等着我发现的这一天。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本递给我。
“你大二那年写的，关于社区电商的构想，很有前瞻性。”
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从我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大学时，我因为家境贫寒，申请了学校的贫困生补助。
有一个匿名的资助人，不仅承担了我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还经常通过邮件，指导我修改那些不成熟的方案。
他的邮箱名，叫“惊鸿”。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是惊鸿？”
陆宴坦然地点了点头。
“我看过你在泥泞里挣扎的样子，也见过你在顶峰发光的样子。”
他深深地看着我，目光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情和温柔。
“阿离，我让你来海外，不是为了拯救你脱离苦海。”
“而是因为我知道，你从不属于那个泥潭，你本就属于云端。”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以为我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岛，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
原来，一直有人在看不见的远方，默默为我点着一盏长明灯。
那个极光绚烂的夜晚，在沙滩上，我们并肩看完了那场天地的盛宴。
漫天光华流转，像一场梦境。
在极光最盛的那一刻，我转过身，主动牵住了陆宴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有力地回握住我。
三年期满，我们并肩作战，拿下了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跨国订单，成为了行业内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总部的调令也随之而来。
我将以大中华区总裁的身份，返回国内。
陆宴没有丝毫犹豫，提交了随行申请。
他说，他的云端在哪，他的世界就在哪。
12
三年后，我高调回国。
机场VIP通道，我一身职业装，妆容精致，气场全开。
身侧，陆宴推着行李车，目光始终追随着我，温柔缱绻。
回国后的第一场大型行业酒会，我作为新任总裁，是全场的焦点。
我听说，陈述为了弄到一张邀请函，求遍了所有旧日的人脉。
他想来求我，给我们公司一个合作的机会，挽救他那摇摇欲坠的事业。
酒会上，我站在台上，用流利的英文侃侃而谈，分析着未来的行业趋势。
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角落里的一个身影。
是陈述。
他穿着一件明显过季的旧西装，身形佝偻，头发也有些花白。
他看着台上的我，眼神复杂，有悔恨，有不甘，更多的，是自卑。
他甚至不敢抬头与我对视。
酒会过半，我在休息区透气。
陈述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
是那把我扔进垃圾桶的婚房钥匙。
他竟然捡了回来。
“阿离，家里的锁……我一直没换。你随时……可以回去。”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乞求。
我连看都没看那把钥匙一眼，语气冷漠。
“陈先生，我想你搞错了。”
“那套房子，登记的是我的名字。在我出国前，就已经全权委托律师处理出售事宜。”
“在你和你前妻带着孩子非法居住的这段时间，房款已经打到了我的账户。至于你，法院的传票，应该收到了吧？”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抬手，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无名指上，那枚陆宴向我求婚的粉钻，在酒会璀璨的灯光下闪烁。
我微笑着，对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借过，我先生在等我。”
我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再回头。
13
我和陆宴的婚礼轰动了全城。
没有烂俗的闹婚，没有尴尬的环节。
只有漫天的花瓣，极致的浪漫，和在场所有人真诚的祝福。
婚礼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的，对面就是一条繁华的马路。
交换戒指的时候，我透过落地窗，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陈述。
他像个乞丐一样，缩在路灯下，痴痴地望着这边。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尖叫声。
“陈述！你个王八蛋！把钱交出来！”
是小莲。
她染上了赌博，输光了陈述最后的家产，正拿着包疯狂地打他。
旁边还跟着那个孩子，正在大声哭嚎。
陈述抱着头，任由小莲厮打，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酒店的大门。
他看着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那样幸福。
看着陆宴小心翼翼地掀起我的头纱，虔诚地吻在我的额头。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悔恨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那个地下室，那个爱吃樱桃的女孩。
想起那个淋了半小时雨等他领证的女孩。
是他，亲手把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藏，弄丢了。
婚礼台上，陆宴握着我的手，声音哽咽：
“感谢你来到我身边，让我的世界有了光。”
我看着他，眼含热泪：
“感谢那场大雨，让我遇到了那个愿意为我撑伞的人。”
婚车缓缓驶离酒店。
我靠在陆宴怀里，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陈述。
他被小莲推搡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我收回目光，连头都没有回。
车里的广播正放着一首老歌。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归期无期，不是因为路途遥远。
而是因为我在归途之外，找到了新的终点。
这一次，我不用等了。
因为有人，会陪我一起走。
我悄无声息地回到车里，趴在方向盘上，干呕了半天，
眼泪终于流干了，但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打开二手平台，把陈述送过的所有东西，统统拍照上传。
标题简单粗暴：“渣男遗物，给钱就卖，凑机票钱。”
不到半小时，东西被抢购一空。
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几万块钱，
这些钱，买断了我的五年，虽然廉价，但也算是两清了。
周一，是我离开的日子。
我把公寓里属于我的一切都清理干净了。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仿佛我从未来过。
临走前，我把手写的分手信，还有订婚戒指，放在了茶几最显眼的位置。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陈述发来的语音，背景音里有医院叫号的嘈杂声。
“阿离，今晚别做饭了。小莲抑郁症有点反复，一直闹着要割腕，我得在这边守着她吃饭。”
“你自己点个外卖，乖。”
要是以前，我肯定会回一大段话，嘱咐他注意身体，早点回来。
但现在，我只回了一个字。
“好。”
随后，拉黑，删除。
所有能联系到我的方式，全部切断。
我不给自己留退路，也不给他留找我的机会。
去机场的路上，天很蓝，云很白。
哪怕是那个常年堵车的高架桥，今天也是一路畅通。
就像是在为我的离开让路。
到了候机厅，广播里传来登机的催促声。
我将电话卡取了出来。
“咔嚓”一声。
我亲手折断了那张用了十年的电话卡。
连同手里那把家门钥匙，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随着“哐当”一声轻响，我和陈述的这五年，画上了句号。
我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口。
再见了，陈述。
再见了，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江离。
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终于露出这几个月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7
陈述是在一天后才发现不对劲的。
那天小莲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些，不再闹着要死要活。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右眼皮一直在跳，跳得他心烦意乱。
他在车里给我打了个电话，想让我煮碗醒酒汤。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传来。
陈述皱了皱眉，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
“又闹脾气。”
他嘟囔了一句，发动了车子。
肯定是手机没电了，或者故意关机想让他着急。
这种小把戏，我以前从来不屑于做。
最近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推开家门，迎接他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往常那盏为他留的暖黄灯光，也没有饭菜的香气。
只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冷，像是空置了许久的样板房。
“阿离？”
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
没人回应。
陈述心里咯噔一下，那种莫名的慌乱感瞬间放大。
他打开灯，快步走进卧室。
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酒店一样冷硬。
衣柜门开着，里面属于我的衣服，一件都没了。
连衣架都被带走了。
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也不见了。
整个家，像是被人洗劫过一样，只剩下了属于他的东西。
“阿离！”
陈述慌了，转身冲出卧室，在客厅里团团转。
直到他看到茶几上放着的那枚戒指和那封信。
陈述颤抖着打开那封信。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陈述，名分确实只是一张纸，但这张纸，你高攀不起。”
陈述疯了一样冲出家门。
他去了我闺蜜家，去了我父母家，甚至去了我们就读的大学。
得到的结果全是冷眼和闭门羹。
我爸隔着防盗门骂他：
“滚！别脏了我家的地！阿离都告诉我你做的混账事了，现在假惺惺给谁看！”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没了那层未婚妻的关系，他和我之间，竟然如此陌生。
如果不靠我主动联系，他根本找不到我。
第二天一早，陈述顶着两个黑眼圈冲进了公司人事部。
“江离呢？我要查她的档案！我是她未婚夫！”他拍着桌子吼道。
HR怜悯地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递给他一张纸：
“江总监已经离职了，调令三天前生效，目的地是海外分部。”
“而且江总监签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无可奉告。”
陈述瘫坐在地上，手里的纸轻飘飘地滑落。
海外分部。
陈述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
那是地球的另一端。
那是常年冰雪覆盖，只有极光和孤独的地方。
他终于意识到，那个无论他怎么作、怎么忽略都会在原地等他的阿离，真的不要他了。
8
飞机落地是当地的清晨。
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走出机场，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自由。
手机开机，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本地电话卡。
没有一条未读消息，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世界清净得仿佛新生。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出口，手里举着一块写着我名字的牌子。
他很高，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就是分部传说中的冷面魔王，陆宴。
也是这次海外拓荒项目的总负责人。
我走过去，有些局促地开口：“陆总，您好，我是江离。”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略显憔悴的脸上停顿了一秒。
然后，他递过来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听说你是为了一个混账男人才申请调过来的。”
“你的眼光确实有待提高。”
他的声音和他人一样冷冽，还有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我被他噎了一下，接过咖啡的手僵在半空。
“先上车，回公寓安顿好，明天来公司报到。”
他没再多说，转身就走，我只能拖着箱子快步跟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忙于安顿和熟悉新环境，几乎忘了陈述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一周后，我的手机开始被一个陌生的跨国号码疯狂轰炸。
我接了两次，对面都是死寂的沉默，然后挂断。
第三次，我直接挂断拉黑。
但很快，又换了一个号码打过来。
我烦不胜烦，索性开了静音。
那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
前台匆匆跑进来，说有国内的长途电话找我，说是急事。
我还没接，来找我的陆宴先一步拿过了听筒，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陈述沙哑疲惫的声音：
“阿离！是你吗，我是江离的未婚夫，让江离接电话！”
陈述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阿离，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照顾小莲了，我现在就买机票过去找你！”
“我们领证，哪怕没有婚礼也行！”
“你回来吧，我离不开你！”
我看着陆宴，有些尴尬。
陆宴冷笑了一声，声音清冷如玉：
“未婚夫？据我所知，江离小姐目前的婚姻状况是单身。”
“陈先生，这里是办公场所。如果你再骚扰我的员工，我不介意让法务部给你发函。”
“还有，她现在很忙，没空理你。”
说完，陆宴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回荡在办公室里。
我看着陆宴利落的动作，心里莫名地痛快。
我看呆了。
陆宴转过头，淡淡地看着我：
“这种垃圾电话，以后直接挂。”
“继续刚才的方案吧。”
我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就踏实了。
“是，陆总。”
9
我低估了陈述的执念。
或者说，低估了我在他心中的分量。
一个月后，他竟然真的飞过来了。
出现在分部楼下时，他胡子拉碴，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风衣，看起来像个流浪汉。
完全没有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陈总监模样。
他拦住我，声音哽咽：“阿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照顾小莲了，我也把她赶走了。我现在就带你去领证，好不好？”
“我不能没有你，家里乱成一团，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试图来抓我的手，演得情深义重。
周围路过的外国同事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陈述，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打开了手机之前保存的录音，放给他听。
陈述的脸瞬间煞白：
“你……你都听到了？”
他嘴唇颤抖，语无伦次地解释：
“那……那是权宜之计！我是爱你的，我只是……”
“爱？”
我打断他：“陈述，别侮辱这个字了。你的爱太脏，我不稀罕。”
“从你为了你前妻，在民政局抛下我开始，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陈述还想纠缠，甚至想冲上来抱我。
一件带着雪松香气的大衣突然披在了我肩上。
陆宴挡在我身前，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述，眼神冰冷。
“陈先生，体面点。”
“别让我叫保安把你丢出去，那就太难看了。”
陈述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又看了看被护在身后的我。
那一刻，自卑和羞耻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两个保安走过来，一左一右架起了他。
陈述被拖走时，一直回头看我。
他看到我和陆宴并肩转身，走进旋转门，留给他两个决绝的背影。
他终于明白，这一次，他永远失去了那个满眼是他的女孩。
10
陈述灰溜溜地回国了。
我听国内的同事说，他因为擅自离岗，谎称家里有急事，私自跑到海外追我，被总公司查实后，直接降职处理。
从风光的部门总监，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组长。
没有了我这个“懂事”的未婚妻做挡箭牌，前妻小莲理直气壮地住进了陈述的家。
美其名曰，照顾他受伤的心灵。
一场旷日持久的家庭内战，就此拉开序幕。
小莲以抑郁症为由，根本不做任何家务，家里被她弄得鸡飞狗跳。
她心情不好就乱摔东西，陈述买的限量版模型、昂贵的音响，都成了她的出气筒。
陈述的母亲，我那位曾经对我百般挑剔的准婆婆，不得不搬过来照顾这一大家子。
一个强势挑剔，一个娇弱爱作，婆媳俩一见面就火星撞地球。
为孩子该吃什么辅食，为小莲该不该继续吃药，为家里谁该做饭，每天都能吵上八百回合。
据说有一次，婆婆哭着给亲戚打电话诉苦。
“造孽啊！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儿媳妇！还是阿离好，阿离多懂事，多孝顺啊……”
陈述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心如刀绞。
事业上，他也开始焦头烂额。
过去，那些棘手的项目，难缠的客户，都是我帮他分析利弊，准备方案，甚至出面应酬。
他只需要坐享其成，在功劳簿上签个字。
现在，他自己上手，才发现那些工作有多难搞。
方案频频出错，客户大量流失，业绩一落千丈。
他从公司的明日之星，变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瘟神。
他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得酩酊大醉。
深夜，他拨打着那个早已变成空号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忙音嘶吼。
“阿离……阿离你回来吧……我错了……”
“求求你，回来吧……”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忙音和悔恨。
11
海外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陆宴给了我最大的权限和支持，海外拓荒项目在我手里，从无到有，迅速步入正轨。
陆宴在工作上，是严苛挑剔的魔鬼上司。
但在生活上，却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会记得我开会时随口一提想吃的东西，第二天就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
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默默陪着我，然后开车送我回家。
他的好，不是陈述那种画饼式的甜言蜜语，而是润物细无声的行动。
他对我极尽照顾，却始终保持着尊重的距离，从不越界。
这份克制，让我心安，也让我心动。
直到那天，我去他家送一份紧急文件。
他正好在开视频会议，让我自己去书房等他。
在他的书房里，我无意间看到了一个上锁的玻璃柜。
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叠装订好的文件。
封面上，是我大学时期的署名。
那些我曾经发表在校内论坛上，不成熟、甚至有些幼稚的方案手稿，被他当成珍宝一样收藏着。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我颤抖着手，指向柜子，等他开完会出来。
“这些……”
他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等着我发现的这一天。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本递给我。
“你大二那年写的，关于社区电商的构想，很有前瞻性。”
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从我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大学时，我因为家境贫寒，申请了学校的贫困生补助。
有一个匿名的资助人，不仅承担了我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还经常通过邮件，指导我修改那些不成熟的方案。
他的邮箱名，叫“惊鸿”。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是惊鸿？”
陆宴坦然地点了点头。
“我看过你在泥泞里挣扎的样子，也见过你在顶峰发光的样子。”
他深深地看着我，目光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情和温柔。
“阿离，我让你来海外，不是为了拯救你脱离苦海。”
“而是因为我知道，你从不属于那个泥潭，你本就属于云端。”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以为我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岛，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
原来，一直有人在看不见的远方，默默为我点着一盏长明灯。
那个极光绚烂的夜晚，在沙滩上，我们并肩看完了那场天地的盛宴。
漫天光华流转，像一场梦境。
在极光最盛的那一刻，我转过身，主动牵住了陆宴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有力地回握住我。
三年期满，我们并肩作战，拿下了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跨国订单，成为了行业内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总部的调令也随之而来。
我将以大中华区总裁的身份，返回国内。
陆宴没有丝毫犹豫，提交了随行申请。
他说，他的云端在哪，他的世界就在哪。
12
三年后，我高调回国。
机场VIP通道，我一身职业装，妆容精致，气场全开。
身侧，陆宴推着行李车，目光始终追随着我，温柔缱绻。
回国后的第一场大型行业酒会，我作为新任总裁，是全场的焦点。
我听说，陈述为了弄到一张邀请函，求遍了所有旧日的人脉。
他想来求我，给我们公司一个合作的机会，挽救他那摇摇欲坠的事业。
酒会上，我站在台上，用流利的英文侃侃而谈，分析着未来的行业趋势。
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角落里的一个身影。
是陈述。
他穿着一件明显过季的旧西装，身形佝偻，头发也有些花白。
他看着台上的我，眼神复杂，有悔恨，有不甘，更多的，是自卑。
他甚至不敢抬头与我对视。
酒会过半，我在休息区透气。
陈述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
是那把我扔进垃圾桶的婚房钥匙。
他竟然捡了回来。
“阿离，家里的锁……我一直没换。你随时……可以回去。”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乞求。
我连看都没看那把钥匙一眼，语气冷漠。
“陈先生，我想你搞错了。”
“那套房子，登记的是我的名字。在我出国前，就已经全权委托律师处理出售事宜。”
“在你和你前妻带着孩子非法居住的这段时间，房款已经打到了我的账户。至于你，法院的传票，应该收到了吧？”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抬手，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无名指上，那枚陆宴向我求婚的粉钻，在酒会璀璨的灯光下闪烁。
我微笑着，对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借过，我先生在等我。”
我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再回头。
13
我和陆宴的婚礼轰动了全城。
没有烂俗的闹婚，没有尴尬的环节。
只有漫天的花瓣，极致的浪漫，和在场所有人真诚的祝福。
婚礼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的，对面就是一条繁华的马路。
交换戒指的时候，我透过落地窗，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陈述。
他像个乞丐一样，缩在路灯下，痴痴地望着这边。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尖叫声。
“陈述！你个王八蛋！把钱交出来！”
是小莲。
她染上了赌博，输光了陈述最后的家产，正拿着包疯狂地打他。
旁边还跟着那个孩子，正在大声哭嚎。
陈述抱着头，任由小莲厮打，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酒店的大门。
他看着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那样幸福。
看着陆宴小心翼翼地掀起我的头纱，虔诚地吻在我的额头。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悔恨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那个地下室，那个爱吃樱桃的女孩。
想起那个淋了半小时雨等他领证的女孩。
是他，亲手把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藏，弄丢了。
婚礼台上，陆宴握着我的手，声音哽咽：
“感谢你来到我身边，让我的世界有了光。”
我看着他，眼含热泪：
“感谢那场大雨，让我遇到了那个愿意为我撑伞的人。”
婚车缓缓驶离酒店。
我靠在陆宴怀里，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陈述。
他被小莲推搡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我收回目光，连头都没有回。
车里的广播正放着一首老歌。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归期无期，不是因为路途遥远。
而是因为我在归途之外，找到了新的终点。
这一次，我不用等了。
因为有人，会陪我一起走。